第43章 崑崙殿外
自割三千刀之後，師傅溫柔地撫摸了我的臉，牽着哭瞎了眼睛的我的手，忍着元神渙散之痛回了家。
不知情的荼薇花神，給我找了復明的丹藥，為我的雙眼纏上白紗，讓我最好先不要用眼。我摸索着從披香殿，走到了崑崙神殿，卻發現殿門緊閉，我跪在門外痛心愧疚地嚎哭：“師傅！千尋錯了！”
我不住地拍打殿門，哽塞哀求道：“師傅，求求你！開開門，讓千尋看看你的傷！散開結界也行！”
師傅不住安慰我早些回去睡覺，不要哭壞了眼睛，但聲音明顯虛弱至極！是疼痛至極忍痛的聲音。
若非元神崩潰到了極致，朝不保夕，師傅何以要緊閉殿門，又在大殿裏設置結界，防我感應傷勢？
只有墟神，才能瞬間召集渙散到混沌中的元神碎片，在彼岸剎那往生，避免耗時太久，被強敵毀了元神碎片。甫一出生仍是原來的年齡，而非是嬰兒或小兒，那樣，會被強敵趁機扼殺於搖籃中。
師傅跌落為上神，不死之身已並非那麼厲害，需知墟神的不死之身被頻繁重創毀滅也會徹底湮滅。
師傅前世閉關修養傷勢複發的元神，正值要緊關頭就因救我急促出關，在前世的我愧疚痛苦自裁之後，元神隨即崩潰湮滅，身化彼岸花，費力地強行召回崩潰的元神碎片，往生彼岸，實力大減，元神隱傷更重，複發起來更加沉重。今生又在十一個冬季放幹了十一回寶貴的神血，實力更退步。
這一次，師傅的元神傷勢爆發得史無前例地慘烈！
又是因為我，在修養受傷更重的元神的要緊關頭急促出關……
我是何其地該死！師傅緊閉殿門，隱匿傷情，不敢讓我知情，更讓我確信，師傅，已不能再轉世了！
墟神的不死身被頻繁重創毀滅也會徹底湮滅，跌落為上神的師傅頻繁被重創，這一次，也會徹底死！
到了傍晚，師傅已經開始交代遺言，聲音越發地虛弱，不斷地咳血，喘息着顫聲道：“千尋，為師，再教你最後一課！千尋，你可知道，那三千片肉，是為師的木馬計？這是師傅孔雀時代的智慧！”
“待為師死後，你煉化為師留下的心頭血！日後，必可讓滿天的神佛，盡數徹底效忠於你！如同飲你之血！不過，要到三年之後，才會爆發！此時，他們感應不到其中有墟神級的控制力，三年後你一念之間，便可將其屠盡，以其吞噬之肉吸噬神力，剎那回歸，為你湊齊一份純凈的墟神之力！”
“他們神魔勾結，膽敢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殺你，當為師是病貓嗎？為師這樣為你出氣，你可滿意？這才叫做畢其功於一役！你那樣的傻，偷溜出去費了那麼大的力，還漏洞百出，被人內外勾結！”
我驚訝了半晌，虔誠地折服於師傅的智慧！我這麼笨，實在是不及師傅，如同螢火之光，比擬日月。
師傅止住了咳嗽，繼續越發虛弱地叮囑道：“三年之後，你成為墟神，便可實現願望！掃除一切黑暗，重定天道，締造完美的世界，讓七界都如天空之鏡一樣成為人間天堂！也是了了為師的心愿！替為師好好守護那份美好！只要等三年便好！崑崙墟的那份有了魔毒的墟神之力，千萬不要用，那會讓你成為墟魔！喪失本心！你將被控制，不再是原來的你，做出來的惡會讓現在的你痛恨！”
我聽到師傅語氣越發地虛弱顫抖，還夾着更加劇烈地不斷咽血的聲音，越發地心痛如同刀攪，更聽到“噗”一聲猛吐血之後，還想說話的師傅的話聲戛然而止，神殿內傳來師傅倒在了地上的聲音！
“師傅！”我淚流滿面扑打着神殿的大門，哭泣道：“師傅！”神殿裏卻寂靜無聲，沒了半絲聲音！
我強行衝破了殿門，扯掉了蒙眼的白紗，隱約看到師傅倒在蒲團旁的血泊中昏迷不醒！師傅一定是虛弱至極了！虛弱地連屏蔽傷勢的結界也維持不了，立即散掉了！我緊緊抱着師傅，嗚咽着痛哭！
“師傅！我不要你死！”我咽着血痛哭着，半晌抽泣漸止，我等不了三年，那份墟神之力來得太晚！
我溫柔地撫摸了師傅的臉，苦笑着擦拭了眼淚，幸福地端詳着師傅的臉，師傅，對不起！我，千尋不能看着你死，永生孤獨痛苦，只能做一個不聽話的壞孩子，去做那墟魔！師傅，我知道，三個月後，會喪失本心，被墟魔之力封印記憶，我永遠解不了！忘掉愛的人，做自己最痛恨的人……
我抱着昏迷的師傅一整夜，在黎明的時候在師傅的臉上，落下最後一滴滾燙的淚，輕輕地吻在師傅的唇上，把師傅交給了起來做早飯，看到師傅重傷昏迷在我懷中，驚呆的不知情的荼薇花神照顧。
荼薇花神抱着師傅，心疼地痛哭，有她照顧師傅，極好！不知情的人，活在簡單中，往往會很幸福。
如師傅所言，歷經創始元靈、鴻鈞老祖、混鯤祖師、女媧娘娘以身生祭封印，崑崙墟里的墟神之力屢次被鎮壓，情緒早已不是暴躁那麼簡單，怨念已然極其深重，戾氣之強堪稱可怖，否則，也不會讓女媧娘娘他們捨命鎮壓，這份墟神之力的魔毒變得越來越重，在兩年前，更是確認已經入魔。
可師傅馬上就要死了！連三天都撐不到，三天後將徹底湮滅，再也不能轉世！
只有得到墟神之力，我才能醫治師傅此刻危如累卵、崩潰至極、內傷慘重的元神重傷！
凈化崑崙墟里那份有魔毒的墟神之力，或應稱之為墟魔之力，卻最少需要幾千年，且未必能夠成功！
墟神之力，只崑崙墟里的一份是現成的，去湊其它的至少需得數月。此時的我，並不是那些已經聯盟的神魔的對手。按師傅的方法，最快也要三年，才能屠戮眾神，得到一份沒有魔毒的墟神之力。
幸而，師傅不是墟神，才能用墟神之力修復其崩潰至極的元神。若是墟神，需得至少兩份墟神之力。
我含着淚，戀戀地回頭看了一眼崑崙神殿，閉上紅腫的婆娑的雙眼，痛苦地咽下血！讓一個墟魔掌控整個混沌，是芸芸眾生的不幸。亦是嫉惡如仇的我最痛恨的！可，愛一個人，有時候對於某人，就是愛全世界！我是小女子，世界只有這麼小，只能裝下師傅一個人！師傅，就是我的全世界！
為了救回師傅，我又何惜成為一個，我自己最痛恨，更是師傅最討厭的人！
三月後被墟魔之力封印所有美好的記憶，喪失本心，那就珍惜這三個月，哪怕，之後相愛相殺……
我痛哭着，仰起臉落下滾燙的淚！師傅，我會儘力，在喪失本心，成為墟魔前，了結自己的性命！
我抬頭看向崑崙墟的方向，
幼年我經常見師傅凝視着那裏，滿天霞色，師傅的背影總是那麼孤獨
。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說的是師傅！這一直是師傅不忘的初心。
幼年的我曾蹙眉問，師傅，你總是這麼守護人間，將來也要繼女媧娘娘的後塵，捨命去鎮壓墟神嗎？
師傅總是不語，微微一笑，輕撫着我的腦袋。師傅說愛一個人就是愛全世界，可他同樣愛芸芸眾生。
鎮妖塔之靈嘆息道：“主人早就知道，你前世分出了元神，化為一隻小鳥，不惜反噬逃出了崑崙墟。”
元氣瓶之靈飄了來，呈現出記憶抬眉神秘地道：“喏，上一世，那在雪地上被凍僵的小鳥就是你喔！”
束仙索緊蹙着眉，玩着手指道：“主人撿到你的時候，我們都知道前一世的你，其實就是墟神，確切來說，是墟神逃出來的元神，哦，要知道，裏面的墟神之力在孔雀混沌重啟時，為了保護你散失了極多，後來，力量才回歸！你逃出來時，被封印反噬得奄奄一息，一雙眼睛那麼的清澈無辜。
”
煉妖壺之靈說：“可是，裏面剩下的，只是有靈智，又有了魔毒的墟神之力！它之所以被囚在裏面，就是在孔雀混沌重啟后，被混沌中的魔毒趁機侵入，想使其孕育墟魔！你縱然是它的元神，回歸之後可以剎那擁有墟神之力，可是，三個月後，它的墟魔之毒會控制你的心智，讓你成為墟魔！”
鎖天鍾之靈解釋說：“說有了嗜殺的戾氣，會被已經有了惡念的墟神之力左右，成為墟魔，只有內心聖潔無瑕，才能凈化墟神之力的戾氣。這話不錯！在孔雀時代主人雖然殺得更多，但所殺者全是魔，沒有錯殺一個好人！而且，內心澄澈，意志強大，從不受心魔劫的侵蝕！可是，千尋你就不同了，殲滅的很多神佛聯軍炮灰是無辜的。更要緊的是，這份墟神之力，本身有靈智且入了魔！”
元氣瓶之靈再次提醒我，“千尋，我們都知道你是為了救主人。可是，成為墟魔，會喪失本心，忘記所有的美好，所有美好的記憶全部會被墟魔之力封印！縱然是墟魔自己，也難以解開記憶封印！而且，基本不會想到去解，記憶的墳墓沒有時間，沒有快樂，死寂一片，墟魔也不願意去查看！”
我心痛如刀攪，瞥見了神殿內，小化神香與元晶聖心之靈，竟然取出了吃飯用的白色的小餐布，用來披麻戴孝，痛哭着師傅，被堅忍着的荼薇花神端葯回來看到，痛打了一頓，我更加地想去痛扁。
但看到小化神香和元晶聖心之靈，被荼薇花神罰在殿外的牆根前罰站，哭得傷心欲絕，又不忍心了。
我哭瞎之後，未曾徹底恢復的眼睛，視力很差，但化神香和元晶聖心的白色小孝布，我還能看得到。
待我打開崑崙墟，元神回歸融合墟神之力，醫治好師傅元神身上的重傷，三月之後，自會了斷！不知那有靈智的墟魔之力會逃到哪裏？屆時，我猝然崩潰元神，它也應該重傷，要躲起來修養幾年。
而師傅在三年後，自可以通過木馬計，屠盡眾神，攝取其神力，再度成為墟神，定可收拾掉那墟魔！
我唯恐得到那份墟魔之力數日之後，就被其封印記憶，喪失本心，因此需要早早交代後事！我囑咐元晶聖心，讓它變成墟空刃，縱然屆時師傅不忍心，也要助我了斷！我自會寫好遺書，保它無罪。
元晶聖心之靈聽后搖頭哇哇大哭，我只得強行將它變成墟空刃縮小成秋刀魚大，封印了先藏在懷中。
師傅至少還能撐一日，我匆忙前往羅浮鬼仙住的花房前，祭奠了自爆三態生命不能復活的羅浮鬼仙。
又召見了跪立在崑崙結界外，痛苦愧疚以為牽累了我，繼而害了我師傅的，夏茗、傾城、柳生、駱雪琪、司徒雲霄、司徒沐雪、凡心、晴雪還有佩佩夫婦。他們給了我最美好的記憶，我笑着告訴他們，這不是他們的錯，要他們一定幸福！為了讓他們不再內疚，只好給他們找事做讓他們勞累。
要他們回已經無人敢禍害的天空之鏡，和幸運地躲過大劫的千山、暮雪、曇花、韋陀一樣，在海島的山崖上或者貝殼上為我祝福！替我日後好好地守護天空之鏡！他們擦了眼淚，幸福地立即去了！
我流着幸福的熱淚，飛向隱匿在霞光中的崑崙墟，用斬墟神如斬虛空的墟空刃輕易地破開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