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無法達成的勝利
任何矛盾都不會是由單方面的衝突所引起。因為小到鄰里拌嘴,大到國際糾紛,只要有矛盾,就必定伴隨引起衝突的某個錯誤行為,而錯誤永遠都不會是理性的,很難用明確的二分法劃分誰對誰錯。
絕大多數情況下,引起衝突的雙方都存在自己的錯誤,只是錯多錯少的問題,而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
但是現實中,為了擺脫責任,一方往往會說“我什麼都沒幹,都是xxx的錯”之類的話。
事實真的是如此嗎?一個巴掌拍不響。不是你察覺不到你的錯誤,而是下意識忽略了自己的錯誤。
鍾慕雪略顯的有一些無奈,從學生會審查出來的她已經筋疲力竭,前段時間的勞累加身,此刻的她只想倒頭便睡。
但是,現在的狀況非常嚴峻。
蔣明哲拿出來關鍵性的證據——錄像帶。
錄像帶上清清楚楚地看到王池和二班的兩人扭打的一段畫面。
靜態的照片可以營造錯覺,但是動態的錄像是無法利用角度和光線製造視覺妨礙的。
最後的關鍵,也不出她所料,王池撒謊了。
不,也不能說撒謊,王池下意識忽略了自己的錯誤。
他肯定動手了,但是動手的時間很短,整個錄像就2分多鐘,明確看到王池出拳的也就數秒,或許連王池都忘掉了自己確確實實動手打了人。
雖然只有數秒,但是的確證明王池動了手,蔣明哲以“錄像只是一個片段”為基礎,提出他的猜測,他認為王池在這個片段里動了手,那麼王池之前的“絕對沒有動手”這個保證就完全推翻了,王池在學生會公然撒謊已經證明了他的人品問題,因此二班兩位同學的受傷與其有關也不在意料之外。
陳子兮雖然沒有當場表態,但是鍾慕雪從她言語中還是能看出,她對王池的質疑程度深了很多。
這個錄像僅都說明王池動了手,證明他的那些保證和誓言都是可笑的以外,似乎沒有什麼作用。
但恰恰如此,就已經達到了黃浩軒的目的。
他們放出這個錄像就已經揭開了一種可能——那些照片也不是錯覺,雙方很可能都動了手。
而結果就是,二班的同學受傷嚴重,而王池只是輕傷,起碼他還活蹦亂跳,而二班的兩位卻打起了繃帶。
他們的目的就是讓雙方都坐上使用暴力這一罪名。比單方面使用暴力更為嚴重的,雙方都進行了暴力行為。
自殺性戰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即便二班的兩人因傷得重而被判得輕,但也不會輕多少,能力點數肯定會減。
鍾慕雪緊緊地握着拳頭,對方的目的一開始就是這個!
對方一開始就沒有讓己方人員脫罪的打算,一開始就是以同歸於盡為最終目標。
“怎麼,談判失敗了么?”一個熟悉的平淡聲音讓鍾慕雪鬆了松拳。
蘇湘湘對突然出現的凌易表現出一抹驚愕,沒有想到凌易會在出學生會的必經之路上等她們。
心裏不禁對他有點小小改觀,看來這個副班長還是比較關心班級事情的。
凌易如果知道蘇湘湘的想法,必定會豎起一個大拇指,如果不是剛從宣傳部那邊封了魏則逸的嘴,怕被這邊的人撞見從宣傳部離開,誰會特意繞一個道從這邊走。
至於等她們,那是不存在的,只是剛好碰上了罷了。
“慕雪......也不算失敗吧,起碼原來是劣勢,現在已經是平局了。”蘇湘湘擔憂地看著鐘慕雪,能做到這份上,鍾慕雪已經很強大了,若是換一個人來,在短短一天的準備時間裏,在被動且劣勢的條件下,很難做到這種地步。
“在這場遊戲裏,我們的平局就是輸。”凌易的話點出了蘇湘湘的擔憂。
王池可是實打實的D等,她們現在也不期望王池萬一是C等這種幻想。D等的能點是0,只要被主席團那幾位認為違反校規,無論扣除多少能點,即便是1點,也是直接退學。可是,二班的那兩人,只要宣傳部有備而來,就肯定不會是D等,他們的能點必然在扣除的承受範圍之內。
“我知道,但是一定還有什麼辦法!”鍾慕雪有些焦急,即便強悍如她,也難以扳回這一局,雙方的起點不同。
對方只要證明雙方都有錯就行,而己方需要證明沒有一點錯誤。
沒有平局,不贏就是輸。
三人很明白此刻的困境,王池沒脫罪就必然是輸,而王池現在仍然被學生會收押,這就表明了學生會的態度。
他們也不認為王池沒有錯誤。
結局也基本註定了,最好的結果也是雙方一起懲罰。
“放棄吧。”凌易還是吐出了醞釀了許久的勸慰。
鍾慕雪的失敗是必然的,一個A等新生,直面宣傳部,能不敗就已經很不錯了,何況還有二班周慕白和自己、魏則逸三人聯手。
她放棄才是最好的選擇,繼續掙扎只能讓自己更痛苦。
鍾慕雪眼神略顯黯淡,開學起就驕傲無比的她,在第一場戰爭中敗北,輸給黃浩軒,她有些不甘心。
蘇湘湘拍了拍鍾慕雪的香肩,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一直驕傲的班長大人,難道像知心大姐姐一樣說“打起精神,失敗是成功之母”之類的話,她就會走出來嗎?
鍾慕雪很強大,但越強大的人在失敗時遭受的壓力就越大,別人的安慰只會增壓,很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凡人對天才的安慰只是侮辱。
凌易沒有多說什麼,今天的局面就是他一手操縱的,他的收益最大,宣傳部必定有他的份,聯手了宣傳部主權者黃浩軒和二班主權者周慕白,又拿捏了魏則逸,三班內部而言,他又是班委,除去了一直給自己找麻煩的王池,只要王池一開除,那些視頻就會消散。
這樣的話,平平淡淡的大學生活就能到來了吧?
...
...
“以上就是這次審查的內容,會長大人。”陳子兮絕美的臉龐沒有一點之前在審查時的威嚴,此刻的她微低着頭顱,視線偏向地面,恭敬地對着歐式長桌主座上的男子彙報。
男子坐在會議專用移動輪椅上,背朝陳子兮,閉目,好似睡著了一般,輪椅的黑色和灰暗的辦公所融為一體,宛如死氣沉沉的泥潭。
男子沒有發話,陳子兮也沒有再插話。她知道,男子在思考,最忌打擾。
良久,男子嘆了一口氣,道:“子兮,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總是在我面前低着頭,作為學生會副會長,你的視線在任何時候都不能停留在地面上。”
明明沒有轉頭,卻能知道自己的視線,對於這一點,陳子兮沒有絲毫驚訝。
人們偶爾會察覺到他人的凝視,這算是一種第六感,但很少人能有意識地控制這種能力,眼前這個男子對周圍事物的敏感程度,在陳子兮看來已經是超越人類的怪物級別了,若是在他身上的話,所有不合理都能是合理的。
陳子兮仍然沒有移動視線。
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有出人意料的頑固態度呢,這樣算是另類的可愛嗎?
“那麼,子兮,這個審查結果就以王池退學為最終結果吧。”男子知道段時間難以改變陳子兮的態度,於是在正題上下達了最終決策。
陳子兮略微皺眉,即便是她最尊敬的人下達的決定,她仍然抱有疑問:“會長,請恕我直言......這件事恐怕有點蹊蹺,我認為有人在做局,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調查得水落石出。”
男子稍稍偏過身子,側着眼眸,陳子兮能感覺到他用餘光在掃自己。
“子兮,你來學生會多久了?”出乎意料,男子沒有對陳子兮的話提出任何點評。
“7個月零4天。”陳子兮答道。
“那你知道,這學生會的一個個部長都在學生會待了多久?”男子又問道。
陳子兮緊皺眉頭,這個問題她沒法回答,其實論資歷,她在學生會是最短的那一批。
“短的諸如黃浩軒、蔣明哲,他們有一年多了,長的諸如學術部部長,都已經快三年了。”男子自顧自地說道:“你的能力很強,錯過了百團大戰卻能在大一下學期被額外招收,類似你這種情況在國高大歷史上屈指可數。但是,子兮,你的資歷太短了。”
“短到你身為學生會副會長,地位僅在我一人之下,入會時間卻比現在的某些部員還短。入會半年就從部員被連續提拔,如同火箭般地晉陞,成為國高大至今為止唯一一個以大二生擔任副會長的你,缺少的不是魄力或者能力,而是對學生會的認知,也就是對學生會規則的認識。”
“學生會終究還是一個由人構成的整體,這就少不了妥協和暗鬥。即便你是副會長,你也不能只按照自己意願來。特別是在你根基如此薄弱的時候,萬事都不能任性,欲呈王冠,先承其重。”
陳子兮何等聰明,她的能力是一等一的,缺少的只不過是對學生會的認知罷了。
“這件事的事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學生會裏的人是怎麼想的,是嗎?”陳子兮順着男子的話摸索着,她現在要給眼前這個考官一個正確答案。
男子眼神示意她繼續。
“也就是說,學生會裏有人對三班,不,也許只是鍾慕雪不滿,也不對,或許是想打壓這位新的A等生,在其沒有成長起來之前,毀掉或者控制住她,而王池的事也只是一個開始?”
“那黃浩軒又為什麼要趟這趟渾水呢?”
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很欣賞這個後輩,回答道:“學生會裏不止一股勢力對三班出手,明面上只有黃浩軒一個,但是你以為他怎麼這麼快通過監察部的審核?單單以他和蔣明哲的私人關係?還有,子兮,你有沒有想過,同一年級的新生也有出手的可能?魏則逸和黃浩軒聯繫密切,我甚至懷疑魏則逸在背後推動王池退學。”
“我們作為主席團,是學生會權力的頂端,我們可以任性地查明真相,但是查明真相以後呢?剔除掉所有背地裏做局的學生會成員?給出手的勢力當頭棒喝?僅僅得到了A等新生的好感?A等新生終究還是新生,在她沒成長起來之前沒有這麼高的價值!子兮,你要記得,國高大最重要的不是真相,也不是所謂的公平正義,主席團作為仲裁機構,從來不是以正義優先,而是以價值優先!”
陳子兮低着頭,紫色的長發遮擋着臉龐,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