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3章 程昱套話許子遠
程昱點首,已是匆匆見到了許攸。只是這小人,卻是真的狼狽。本來就受着冷氣逃命似的逃難而來,結果還被當成姦細審問。曹營為了要搜司馬懿的行蹤,所以最近斥候營查的極嚴,他被抓到,又不肯露口,就少不了一頓打,此時披頭散髮,充滿着怨氣,一見到程昱前來,心中鬆一口氣的同時,都差點想哭。
生命之險是解除了,然後也沒有立即就抱程昱大腿,而是先抖了起來。
這番架勢倒與他以往如出一轍。如同那賣瓜的王婆,先將身價給漲起來才好議價!
其實高智商人士的爭勢與為人處士,有時候是透着低情商的。高智商真與高情商完全沒有關係。
別說是現在了,便是在現代社會,一群商智商的大學奧數尖子,互相針對的時候,還不如小學生。那種菜雞互啄就挺一言難盡。
這個時代更是如此,龐統不幼稚嗎?許攸也是。而只要有才,無德的,無情商的,低情商的,幼稚的才士不知凡幾。
可是這個時代,取才少有問德,再加上他們這個階層,本來就上流,與底層是隔開的,有時候,低層都不會如此操作,他們卻操作的遊刃有餘,十分低端和幼稚。
不光士子階層,將領階層其實也一樣。那種幼稚的排擠,傾壓,打擊,層出不窮。屢屢不絕!
就是後世的街頭混的人的情商可能都比他們高一些。一點都不誇張的程度。
有才華的人,低調的多,但沒幾個真不傲的。而有才能的人,也很少有真正商情商的。而在武將階層之中,張遼算是特例了。他處世為人的情商,可以作為典範。
所以,許攸一見程昱就開始哭嚎起來,卻不影響嘴中的話語說的清晰,號道:“……孟德哀哉,攜都將亡,豈不悲乎……攸死可矣,然,若叫孟德之業崩於半道,豈非攸之過也?!攸死不足惜,然,若叫英雄之業毀於一旦,豈非攸之錯過……”
眾人遠遠聽見,已是面有怒色,拳頭都硬了。這廝果然是個討人厭的,竟然開始號哭起曹操來。一口一個孟德將亡,許都將敗,既提示他與曹操是舊識,又點出他的至關重要,重要到他能決定許都生死存亡的程度了。
程昱壓住眾人不滿的神色,面不改色的上前一拜,致歉道:“不料竟是子遠,實在得罪了,昱向子遠賠罪,只望子遠看在與曹公是舊識之份上,大人不計小人過。”
許攸瞥他一眼,哼了一聲,道:“汝是何人!?”
眾將臉色不大好看,雖是晚上隔着不怎麼亮的火光看不太清他們的臉色,然而這氣氛就顯得詭異和凝滯。
他們心道怪不得此人在鄴城雖立下大功,可是呂布與司馬懿卻只虛捧着他,根本不給實權。原來是這麼一種人。
這人還挺厲害啊,厲害到一出口就招人嫌惡。為人處事到這種程度也是一種奇葩了!
只是這裝作不認識程昱的樣子,怎麼就這麼欠打呢?!不就奔着兗州太守才來的嗎?!此時倒裝起相來!
知道他是有重要的情報,以他們有求於他,所以就擺起譜來!
呵!怪不得在袁紹那混得不得志,在呂氏那也碰壁。這種人無論在哪兒,都是討人厭的性格。才能是肯定有的,可是這性情真特么的像沾屎的手,他一靠過來,光聽他說話都覺得噁心。更別提他拿這手來摸你了。
程昱依舊面不改色,道:“在下程昱,兗州太守,奉丞相令,都督兗州事宜。不料子遠在此,真是得罪了,此事實在是誤會!”
程昱見他裝傻,大有不依不饒的意思,哪裏肯順着他的意,只道:“子遠不是在鄴城呂奉先麾下嗎?!怎麼會在此?!”
許攸一更,出口的諷刺也咽了回去,被問到扎心的問題,也幾乎是想要跳腳,他忍了忍,咬牙道:“……攸在此,是被奸人所害。以致落魄於此!”
程昱道:“哦?!奸人所害!”
“是司馬懿,此賊,堪比袁紹之審配,有過之而無不及。”許攸說到這便是咬牙,心酸不住的往上湧來,道:“攸是被他忽悠了啊,只給虛名,卻不給與實位,攸有奪城之功,卻無實賞,全是此賊之過……”
說到這裏,竟是恨的落下心酸淚來。想想都憋屈的厲害。
程昱哪有耐心聽他說這些,知道這小人一開口先發制人,想要拿大,他若是捧着他,他一定是越捧越不說。這種人,就得壓一壓氣焰,讓他心有所懼便好說話。
因此便道:“莫非是司馬懿將子遠趕到此處?!”
“他欲迫害於我,攸幸而拚死逃出,不得已來到此處……不料竟又被擒,真是波折不斷。攸甚為不幸也!”許攸道。
程昱見他還端着,不禁心內冷笑,分明是想來投機的,卻不肯道出實情。都這種時候了。他知道此事,他越急,只會越被這小人踩到頭上,便慢悠悠的道:“子遠可在我營中休息,待好后,昱再安排人送子遠去欲去之處。至於傷了子遠的兵士,還望看在是曹兵的份上,且饒過罷。昱會叫他們來與子遠道歉。”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許攸也不好再要求殺了人泄憤,他哼唧着,悶悶不樂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自是如此。”程昱見他得理不饒人,也是無言以對。
“這些人太誤事,倘若有情報來,倒被他們抓了鞭打,多少大事也誤了。軍情只在於速度,若失了這個先機,什麼菜都涼了。”許攸冷哼着,顯然還耿耿於懷。
程昱道:“昱自會教訓他們。子遠,請吧!”
他過來扶他。許攸竟還真拿大的要他來扶。
程昱倒沒什麼,只是程昱身後的謀士與諸將卻是恨極了。這個小人,與其如此禮遇他,他還不張口。還不如倒吊起來一頓打,包管什麼都招了!
可是到底是曹公舊識,若真逼供,用這種不禮遇的手段,終究是引人詬病,想一想也就作罷了!
許攸其實也沒用大刑,就是鞭打了一頓。斥侯營一般抓到人,心裏也是有數的,不可能說上大刑,什麼斷手斷腳之類的,一般而言就是鞭一頓,讓對方受點皮肉之苦,而不傷筋動骨,為的只是橇開對方的嘴,而不是要人性命。也是怕誤傷的意思。
若是換個商情商的人,這個事早就主動揭過了。
但許攸顯然不是這種人,耿耿於懷,哼哼唧唧的,一會兒要程昱扶,一會兒要程昱找軍醫來給他看傷,一會兒又要說與曹操寫信,一會兒又要說送他去許都。哼哼唧唧的就是個沒完。而正事卻是一口都不提。
無論程昱提了幾次頭,許攸都不應聲,只說是去投奔曹操的。
程昱來尋求眾人意見,道:“小人難養,說的正是這種人!我幾番開口,他都不應聲,一個勁的只拿喬,如何讓他張口,是個問題。”
眾人哪怕是恨死了許攸,但也要解決問題,便將私恨放在一邊,道:“恐怕是許的利益不到位,他才不肯張口。再加上對於被打一事放不下,才故作姿態。”
“若不與之足夠的利益,只怕他永遠都不願意再張口的了。”一謀士道:“然而該到何種程度,他才能滿足啊。除非是送他去許都,讓曹公親自賞。”
“不能送,送他去再得到情報,什麼都涼了。”程昱道:“他必知機要之地。”
一武將忍不住了,握了刀柄道:“我去審問他,他若不說,先斬下他的指頭,若是還不說,割下他的舌頭,敢到我營來賣弄!”
程昱道:“不可!明知不可為,何必說這種氣話!”
武將們反正是氣炸了,忍了又忍,道:“若非他還有價值,末將等早已先宰了此人祭刀!”
謀士們也都苦了臉,道:“打又不能打,殺又不能殺,如何是好?!該怎麼叫他開口呢?!”
程昱頭疼的很,眉頭突突的跳,他終於明白為何司馬懿會在這種時候縱他離開了。恐怕是殺不得,打不得,只能縱之。再加上沒了利用價值,留也無用了。所以才放走了。只怕是想要借刀殺人呢。
因此曹營就更不能擔這個害才之名了!
“司馬懿既能放他離開,恐怕已篤定佔得了先機……”程昱來回踱步,道:“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遲了嗎!?”
眾人面面相覷,道:“大人的意思是,既使現在得了許攸的情報,也未必來得及?!”
那可如何是好?!
這小人到現在還不肯開口。程昱道:“我再去與他聊聊。倘若不行,就送他回許都。”
眾人苦嘆一聲,他們只恨不得拿頭四處撞了,偏偏還毫無頭緒,哪裏能不着急。
程昱來見許攸,便平聲靜氣的道:“子遠既受了傷,軍中實不宜養傷,不若昱遣人送子遠去許都如何?!曹公如今在前線,正是用人之際,待曹公回許,定會重用子遠,昱慢待之事還請勿放在心上。到了許都,自有子遠大展宏圖之時。”
許攸豎著耳朵側着聽着呢。卻沒應。大約也在辯別他是不是故意吊自己的話。
程昱嘆道:“昱無用之人,此去鄴城並未為曹公立半功。如今呂布已又進兗州境內,也不知何去,而司馬懿也已離開鄴城,不知道哪裏去了,本以為他必是要與呂布匯合,奈何最近斥侯營多番查探,卻並無查探出半絲司馬懿兵馬的動靜,也是奇怪至極。若要經過兗州,又在我軍后,按理說,應該找到了才對。可偏偏卻突然消失了一般,全無蹤影,我這頭疼呢,恐怕無力招待子遠,待日後回許,再與子遠賠罪。如今只怕是失禮了……”
許攸耳朵動了動,突的起了身,道:“司馬懿離開了鄴城?!還消失了?!”
程昱一怔,道:“正是!此事子遠不知?!”
“攸一出鄴城就忙着逃命,哪裏知道去?!”許攸眼珠子轉了轉,哼聲道:“又沒長出翅膀,能飛到哪裏去?!必還在冀州內。攸知也,司馬懿必要圖冀州。”
程昱知道這廝雖是小人,卻還是有幾分才能的,便道:“若子遠有知處,還請不吝相告,若取得大功,必有重報!”
許攸看着他道:“只怕程太守也在苦於一個地點沒有勘破吧?!”
他知道程昱並不傻。若真是個傻子,曹操那奸雄豈能將兗州這麼重的事交給他。在鄴城內他能守住本心,按兵不動,這樣的耐力,豈是一般人可有?!心性一般的早貪功早進城了。
“一切瞞不過子遠。”程昱苦笑道:“當初不敢進鄴城,唯恐被司馬懿算計,兩頭空,還失了後方。因此只能捨棄鄴城內,而取於外。如今雖守住了兗州後方,卻如睜眼瞎一般,想要再進一步,卻是絲毫不能。”
“哼,既是如此,何不求我?!”許攸道:“明知我知曉,不拿話哄我,倒拿話來激我!”
“……”程昱道:“聽聞子遠在鄴城內受盡吹捧,昱唯恐起到反效果,因此也不敢太叨擾了子遠。再加上子遠來此,竟被誤傷,昱自責極也,也是沒臉說這許多。”其實是曹營眾人特別煩這個許攸,根本不想討好這小人。
許攸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和表情,似乎是在分辨着他說的話是真是假,是真誠還是虛偽。
程昱的表情很真誠,道:“子遠之才,眾人皆知,只是呂佈陣營一直加以利用,卻並不愛惜。多有吹捧之言,卻少有真誠之心。只給與虛位,卻不給與實權,昱唯恐讓子遠以為曹營也是這般行為,更不敢說,因此這才沒有這麼做……”
“然而,子遠與曹公是故交,縱不知昱的承諾能否兌現,可也知曹公的性情,曹公用人,唯恐不盡其才,何承虛應過高位,而不與之權?!曹公愛才,天下皆知……”程昱道:“非呂布那等小人可比擬,許都之才更是如過江之卿,都依附於曹公,為其所用。若不愛才,天下才士如何敢去許都?!曹公之諾,千金之重,非袁公可比也,汝當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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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攸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復返,他離肉醬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