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一九九九 第一百零五章 苛刻的條件
這個世界上沒有秘密，如果有，只能說明它無關緊要。
英國人來得比李源預想的更快。
上午十點整，史密斯帶着一個滿頭銀髮的老人來到了酒店頂層的茶室。
“見到你很高興，李先生。”老人脫帽致敬，說道：“我是威廉希爾酒店管理集團的董事長，布蘭登希爾。”
“請坐吧。”
李源禮貌的請其落座，但並未表現的太過熱情。
“請用茶。”
李源伸手示意，接着自顧自的端起茶杯。
布蘭登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
在他看來，李源簡直無禮至極。
……
英國人和中國人一樣，有飲茶的習慣，用茶來待客本身沒有問題，問題出在細節上。
首先，和大多數英國人一樣，布蘭登更中意紅茶，但是李源泡的卻是綠茶。
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一般來說，主人至少要先問一下“咖啡還是茶”或者“紅茶還是綠茶”，給客人留下選擇餘地。然而李源並沒有這麼做，嘴裏說著“請”，用的卻是命令的語氣。
另一個問題出在茶道禮儀上。
布蘭登去過香港和日本，知道對亞洲人來說，品茶是一種儀式感很強的文化活動，對於場所、器具、舉止都有很多要求，然而到了李源這裏，一切繁文冗節全都省略，桌上只有三個普普通通的玻璃杯，從茶水顏色來看，似乎已經泡了一段時間。
……
種種細節，讓布蘭登意識到坐在他對面的年輕人，並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傢伙。
布蘭登決定省去試探，直入主題。
“我的來意，想必李先生已經猜到了，我就直說了，李先生的行為讓我們很困擾，我們希望……”
李源將茶杯放在桌上，抬手打斷布蘭登。
“既然是直說，那就不要繞彎子了。”李源說道：“你們準備賴賬？”
布蘭登眼角一抽，說道：“我想你搞錯了，和威廉希爾集團的信譽比起來，區區六億英鎊算不了什麼……”
“還真是財大氣粗。”
李源笑了笑，說道：“讓我猜猜看，你接下來肯定要說，但是六億英鎊畢竟不是小數目，要一次性兌現，還是會有些壓力。”
布蘭登想說的話被搶先說出，無奈的點頭。
“我不喜歡強人所難。”李源說道：“分期付款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李先生，我得提醒你，你想得太簡單了。”
布蘭登一把年紀豈能被李源一直牽着鼻子走，調整心態開始反攻。
“事實上，我們願意支付獎金，現在的問題是，英國政府認為這裏面存在洗錢和幕後交易……”
“那就說服他們。”李源輕笑着說道：“我向來不關心理由，只關心結果。”
布蘭登攤手道：“結果就是，我們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來說服政府，甚至需要你出席相關會議自證清白。”
“可以。”
“我得提醒你，可能需要很長時間，也許十年八年，也許更久……”
“沒關係。”
李源笑道：“十年也好，一百年也好，總有一天能夠解決，我這個人的耐心很好。再者說，拖得久了也未必是壞事。”
李源轉向史密斯，說道：“前段時間《名利場
》的記者打算採訪我，被我拒絕了，我想我應該主動聯繫她，相信會有很多媒體對這件事感興趣……”李源掰着手指說道：“你們看，中國人，美國總統彈劾案，六億英鎊的獎金，莊家賴賬……這些字眼組合在一起應該很有新聞賣點？你們說我是不是應該向媒體收取爆料費？”
布蘭登臉色一沉。
“李先生，我得提醒你，沒人打算賴賬。”
李源點頭道：“是的，我知道，但是我也管不了媒體怎麼說不是？”
……
茶室里的氣氛變得有些緊張。
史密斯笑着打起圓場：“李，我不關心你們會談成什麼樣，我唯一好奇的是，你是怎麼猜中的？”
“你該不會懷疑我買通了全部司法委員吧？”李源笑了笑，說道：“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其實就是一些計算，外加一些運氣罷了。”
“運氣啊……”
史密斯雖然懷疑李源的話的真實性，但是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釋。他感慨道：“敢拿出八千萬英鎊來賭運氣，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我也不是普通人不是嗎？”李源笑道：“對我來說，這只是一場遊戲，贏了固然好，輸了也並非世界末日。”
李源說完，端起水杯看向布蘭登，說道：“希爾先生知道我為什麼用玻璃杯招待你嗎？”
布蘭登搖頭表示不解。
李源說道：“瓷杯太含蓄，我不喜歡。相比起來，玻璃杯顯然要誠實很多。”
布蘭登想了想，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
李源緊接著說道：“為了表示誠實，我可以先把底牌亮出來。我不會向媒體公開這件事，相應的，你們也不用拿國際金融組織和英國政府做借口。”
“很公平。”
布蘭登點頭表示同意。
李源繼續道：“我可以做出讓步，一賠八確實太誇張，我可以接受的底線是一賠二。”
布蘭登想了想，再次點頭。
“可以接受。”
“別著急，”李源伸出兩根手指，“我還有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
“第一，獎金需要在三天內兌現。第二，我要一幅畫。”
“第一個要求很難，但是我想問題應該不大。”
布蘭登沒有在第一個條件上糾纏，而是感興趣的問：“至於你說的畫，什麼畫？”
“《女史箴圖》。”
李源用漢語說出畫的名字。
布蘭登和史密斯不懂漢語，聽得一頭霧水。
李源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幅畫。
《女史箴圖》是中國東晉“畫祖”顧愷之的絹本繪畫作品，原作已佚，現存有唐代摹本，原有12段，因年代久遠，現存僅剩9段，為絹本設色，現收藏於大英博物館。
這幅畫原本收藏於圓明園（一說頤和園），1860年，英法聯軍入侵北京，英軍大尉基勇將其盜出並攜往國外。
1903年，這幅畫被大英博物館收藏，成為該館最重要的東方文物，是三大鎮館之寶之一。
布蘭登聽完李源的介紹，臉色有些難看。
大英博物館是世界上規模最大、最著名的五大博物館之一，能被其列為“鎮館之寶”，可想《女史箴圖》的價值有多高。
李源索要《女史箴圖》的行為，不亞於向羅浮宮索要
《蒙娜麗莎》，畫作價值先放在一邊，這種行為本身就很荒唐可笑。
“抱歉，你的條件實在是……”
布蘭登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他想了想，說道：“我認為你最好換個條件。”
“不。”
李源晃着水杯，說道：“我說過，這是我的底線，你應該知道底線是什麼意思。如果你同意，那麼交易成立，如果不同意，那就沒什麼可說了。”
“現在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問題。”布蘭登說道：“這個要求根本不切實際，大英博物館不可能答應這種要求……”
“沒試過，怎麼知道做不到？”
李源笑道：“你要明白，那幅畫是中國的，英國人用卑鄙手段把它搶走，現在我的要求只是‘物歸原主’，我認為這對兩國關係是有利的。換句話說，你覺得一幅畫和香港比起來，哪個更珍貴？”
這個問題根本不用思考。
雖然很多藝術作品都被稱作“無價之寶”，但是說穿了，藝術品一不能吃、而不能穿，甚至不能創造價值忽略掉展出門票的話，和一座城市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布蘭登明白李源的意思，既然英國連香港都歸還了，那麼歸還一幅畫，並不是不可能的。
能不能成，完全取決於是否有人推動這件事，取決於推動力有多大。
布蘭登的耳畔傳來李源蠱惑的聲音。
“想想看，你認為一幅畫能值多少錢？如果我拿出四億英鎊，大英博物館絕對不會拒絕和我交易，問題是，它真的值那麼多錢？”
……
李源不清楚截止目前藝術品拍賣的最高價是多少，但他知道，在十多年後，一幅由達文西創作的，名叫《救世主》的油畫，以4.5億美元的高價創造了藝術品拍賣史上的最高價。
他同時知道，位列拍賣榜前十的藝術品，都是西方藝術品。
說白了，西方人在潛意識裏不太看得起東方藝術。
布蘭登也是如此。
他沒見過《女史箴圖》，但他潛意識裏不認為一幅中國畫有多“值錢”，因而，他頭疼的不是“能不能答應”，而是“能不能做到”。
他想了好一會兒，搖頭道：“你這是偷換概念。”
布蘭登總算沒有老糊塗。
李源的確是偷換概念。不管他怎麼做，他都不可能拿到6億英鎊的獎金，用不屬於他的錢來衡量一幅不屬於他的畫，根本沒有意義。
問題是，布蘭登明知李源的要求無禮，卻不得不慎重考慮。
實在是李源的“媒體論”太有殺傷力了。
如果李源真將搏彩公司試圖賴賬這件事公之於眾，對於整個英國乃至歐洲搏彩業都是一個巨大打擊。
一方面，彩民會對搏彩公司的信譽失去信心。另一方面，英國政府一直試圖遏制搏彩風氣，抓住這種機會，很可能大做文章。
現在擺在布蘭登面前的只有三條路。
第一，老實兌獎。
第二，答應李源的條件。
第三，撕破臉。
有一瞬間，布蘭登腦海中冒出的念頭是如果李源意外身亡，也許這件事就過去了。
這個念頭剛升起，就被李源接下來說的話打斷了。
“其實這件事操作起來，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