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出谷
“還是沒有找到嗎?”邀天閣內,楚懷墨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疲憊。
距離百草谷閉谷已經過去了半年,長安和江南的兩隊人馬找人也找了整整半年。楚懷墨在第一時間拋下了武林局勢,拋下了邀天閣的正務,拋下了江南的一切趕去了湘楚一帶尋人,直到邀天閣傳來消息,說楚心嚴病情加重情況危急,他才不得不回去主持大局,看護父親。
大元朝的官府在接到現任皇帝遠帝的親筆聖旨后也派出了一茬又一茬的搜尋隊找人,可是仍舊一無所獲。
現在所有人基本都能夠確定,阡陌若不是遭遇了不測,便是真的因不知名的原因滯留在了百草谷內。
至於第一個可能性,大家都不敢想,所以紛紛把希望寄托在了第二個可能性上,準備三年後百草谷再開谷時再加大馬力尋人。可若是那時還尋不到人……楚懷墨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隨着入冬之後楚心嚴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楚懷墨要操心的地方也越加多了起來。大概是知道自己時間不多的原因,楚心嚴似乎將催促楚懷墨成親這件事當成了自己僅剩的生命里最後一件大事。
偏偏這個兒子在這方面出乎意料地認死理,說什麼也不肯妥協,倒是氣得楚心嚴病情更嚴重了。
也不是完全沒有好消息。
唯一一個可以算得上是好消息的就是落英山莊內部好像也出現了問題,原定於十月份舉行的萬葯大典延期了,庄內所有原定的計劃也擱置了下來。落英山莊自己對外的解釋是莊主病情反覆,暫緩大典舉行,但實際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就沒有人知道了。
也幸好落英山莊內部出現了問題,否則以楚懷墨現在的精氣神,只怕會被反擊地一塌糊塗。
阡明佑還不信邪地守在雲夢湖的一線,想要第一時間得到一手消息,星蕪不知是為了給辰曦“贖罪”,又或者出於別的什麼原因,也從江南去到了湘楚長住,只兩個多月才回來一次,給楚懷墨回復最新的進展,順便看看他們要找的那個人有沒有從別的地方回來江南。
“沒有。”星蕪搖搖頭,面上佈滿了風霜之色。這半年以來發生的事情雖然不多,可是星蕪卻比半年前成熟了不少,眼中的輕浮沒了,神情也更加堅毅了。
楚懷墨眼中的陰霾更深了些,他沉聲道:“回房休息吧,湘楚那邊……先不要過去了。”
星蕪沒有抬頭,似乎已經習慣了楚懷墨的這份勸說,只保持着原本的姿勢單膝跪在地上。
兩個人靜靜對峙了一會,最後楚懷墨疲憊地揮了揮手,結束了這次來去匆匆的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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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岐大蛇陷入沉睡已有七日,阡陌和子庄早已按照老頭的話收拾好了行裝,將能帶的都帶上,然後半步不離地在水潭邊上找了個隱蔽的山洞等着,未免化龍時候的誤傷,他們棲身的地方與水潭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離。
金色的鱗片已經蔓延到了大蛇的全身,只剩它頭頂的兩個尚未完全進化出來的犄角還呈一片白色。
第七日清晨,百草谷中幾萬年都沒變過的晴朗天空突然出現了一片以前從未見過的黑色雲層,翻湧着從四面八方朝水潭這邊壓來,伴隨些陣陣低沉的雷鳴,就像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沒想到這種低級位面的結界中,雷劫都有這樣的聲勢。”老頭用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喃喃道。“不過以小白的功底,應當能扛過去。”
阡陌已經被這陣仗嚇傻了,打雷下雨甚至下冰雹這些天象她並不是沒見過啊,小時候在長安,夏季半夜經常打雷,可是……不管哪一次也沒這種陣仗啊!
這哪裏像是普通的天象異變,簡直就像世界毀滅的前奏啊!不過是巨蛇化龍,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架勢?
子庄的眼睛也死死盯着天邊的雲層,不過和阡陌不一樣地是,他的眼中異彩連連,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動。
因為他手上的那一版大明神願經中有明確寫明,這本經文練至大成時,也會出現類似的天地異變。這種狀態雖然江湖中沒有人親眼見過,但是他當年拿到這一本經文時的經歷卻讓他明白,經文中記載的一切都是真的,這部功法練到高深處,便會經歷了這樣的天地異變,然後破空而去,與天地同壽。
與天地同壽。
就是這五個字,讓他在看到那本大明神願經的第一眼,就決定了要不惜代價練成此功。
在雷劫的呼喚下,小白漸漸睜開了燈籠大的雙眼,發出了陣陣低吼。
金銀兩色的閃電由遠及近,一串串砸落在山谷中,沉悶的雷聲也在經歷了幾息的延遲之後瘋狂地落了下來。
“轟隆隆——!”
雷電所落之處,劈焦了一地無辜的藥材。
“轟隆隆——!”
一記悶雷砸落到小白棲身的水潭邊,濺起了宛如暴雨般的池水。
“吼——!”
小白揚起頭,高吼一聲,正對着天空中仍在聚集的黑色雲層一頭撞了過去,任由霹靂閃電正正砸在自己身上,洗禮它身上的每一塊鱗片、每一寸筋骨。
“小白……”阡陌有些擔心地低聲喃喃,手掌不自覺地握起了拳頭。“你躲遠一點啊。”
老頭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到了她旁邊,一同定睛望着正在半空中渡劫的小白,只不過,老頭的眼中除了一抹極淡的擔憂之外,更多的是感慨和驕傲。他聽到阡陌的喃喃自語,搖了搖頭。
“你記住了,劍的意志是寧折不屈,他不可能退讓。”
“寧折不屈?”阡陌重複了一遍,有些不解道:“可是劍的意志和小白有什麼關係?難道它也練劍嗎?”
這怎麼可能,莫說小白從前一直只是條蛇,連爪子都沒有,就算它真的是條龍,有爪子,那也沒有辦法握劍啊,連握都沒法握,又怎麼習劍?既然無法習劍,又何談劍的意志?
可是老頭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只看着愈加陰沉的天空,淡淡道:“你只需記住這一點,以後萬莫走錯了修鍊的路子。”老頭頓了頓,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你是個練劍的好苗子,繼續保持下去,不要被別的事情分了心。”
“別的事情”到底是指的哪些事情,老頭也沒有解釋,當今的情勢下阡陌也沒有精力多想他話中意思,只是子庄在聽到那句“寧折不彎”的時候嘴角揚了揚,發出一聲無聲的冷笑,不過很快他又將這抹冷笑隱藏了起來,就好像上面都沒發生過。
水潭正上方的雷電已經形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那一片金銀交錯的光芒在黑沉沉的烏雲層中更顯得格外閃耀,那種反差感,讓人幾乎有種連空間都被扭曲了的錯覺。
烏雲和閃電都集中在水潭正上方,對着遍體金黃的小白一頓狂轟亂炸,在這一片的雷電洗禮之中,小白頭頂的那一對鼓包也漸漸變得細長,鼓包最頂端甚至已經露出了一個尖尖的小角,就像破土重生的春苗。
唯一不同的是,這棵春苗,是金色的。
在這點金色出現的那一瞬間,小白原本在空中蜿蜒着的巨大身軀突然綳得筆直,同時從它的口中發出一道舒暢而高昂的長嘯。
“吼——!!”
隨着這一聲長嘯,沉悶的雷聲戛然而止,漫天的烏黑雲層和耀眼的閃電亦同時消散,山谷中恢復了寧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只留一地狼藉的花草,見證過這裏曾經遭遇過一場狼狽的災難。
“成功了嗎?”阡陌輕聲呢喃。
在她這句話問出的同時,燦爛的陽光再次籠罩了山谷,白岐大蛇——不,現在應該說大龍了,大龍發出一連串歡快的嘯聲,擺動着自己全新的金色身軀在山谷中一圈又一圈地遊盪。
“走!”
老頭輕呵一聲,兩隻手分別抓住阡陌和子庄,往小白身邊衝去。
雷劫退散之後,百草谷的空間似乎出現了極淡的皺褶,隨着小白一遍遍在空中遊盪,那些皺褶也漸漸變深。某一刻,又是一道突兀的金色光芒從天空中投射下來,照到了小白身上。
“嗷嗚——”
小白最後咆哮一聲,柔軟的身體在阡陌的身上掃了掃,然後頭也不回地向著這束金光的盡頭衝去。
“小丫頭,再見了。”
柔和的光線中,阡陌似乎聽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清脆聲音在同她道別,同時她的手中還多了什麼。
老頭提着兩個人緊跟在小白身後沖向那道金色光束,只是在接觸到光束的前一刻突然手一松,將阡陌和子庄分別扔向了兩個不一樣的方向。
老頭想的很簡單,他算出阡陌有一劫在子庄身上,便想盡量將這兩個人分開,丟到不同的地方減少他們的接觸。豈料子庄竟像早有防備似的,在老頭鬆手的前一瞬間一把扯住了阡陌的手腕,將她抱進了自己懷裏。
“混蛋!”老頭低聲罵道,可是此時他的上半身已經進入了金色的光束內無法退回,只能鬆開手,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計劃被破壞。
“你……”阡陌一陣掙扎。
可是在老頭的身體即將完全沒入金色光束的那一剎那,子庄卻突然又鬆開了手,任由兩個人落向不同的地方。他看着阡陌茫然地眼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元元,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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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天閣的楚閣主脾氣十分不好。
這一點是最近一年新加入邀天閣的弟子公認的。
單看相貌,楚閣主簡直能讓第一次見他的女弟子們丟了魂,讓男弟子們無地自容。單看實力,但凡見過楚閣主出手的人都暗暗將他排進了江南一代青年高手榜首。單看地位,新鮮出爐的江南第一大派兼中原武林第一大派的主人,年僅二十二歲、未婚,簡直可以排進武林最想嫁男子榜首。
偏偏見過他的人都知道,這個楚閣主脾氣實在不好。
對門下弟子嚴厲還可以說是門風肅清治下嚴明;不苟言笑還能解釋作為一派之主嚴肅點無可厚非;不近女色可以誇他坐懷不亂極為自律……
可是誰來解釋,自從回武林大會進入最後一個階段開始,這位楚閣主就一件一件地往外扔東西是怎麼回事?
什麼,你說那些桌椅板凳都是壞的準備換新的?那總閣里時不時透過一道道厚厚的牆壁甚至傳到了邀天閣外的慘叫聲又是怎麼回事?
哦,那是邀天閣弟子在訓練不關楚閣主的事。可是為什麼這些弟子每次看楚閣主的眼神都是萬分畏懼,楚閣主一開口,為什麼就有人忍不住打哆嗦?
還有,聽說日月星辰四位護法不是從幼時就和楚閣主一同長大的嗎?為什麼月護法在繼任大典一完就趕去了湛西,星護髮好像也有半年多沒有回閣了,辰護法更是完全被冷藏,聽說已經被派去了跟湛西有的一拼的漠北建立分閣去了?漠北、湛西,這些鬼地方有什麼建立分閣的必要啊?這不是變着法子虐待人家嘛!
聽說辰護法的兄長日護法因為這件事與楚閣主起了爭執,而楚閣主一氣之下將日護法也發配到漠北去了,而日護法可是楚老閣主在位的時候最看重的年輕人啊!
還有幾位同楚閣主一起長大的兄弟,不知道怎麼惹惱了他,竟然也被分派了一些長期紮根邊遠地區的任務,變相調離了江南。
楚閣主對自己身邊的人都這麼狠心,這已經不是嚴格可以形容的了,這完全是涼薄啊!
單看這一點,楚閣主不但排進了中原女子最不想嫁的榜單,甚至牽連邀天閣也進入了眾人的觀望名單。
畢竟這門派強是強,可若是主事人涼薄或者不講道理的話,還是很難混的啊!
曹南是在進入邀天閣后才發現的這一點,可是已經晚了。不過還好,在他僅有的幾次與楚閣主的接觸中,發現這位閣主雖然性子冷淡了點,表情經常也很臭,眼神總是很嚴厲……咳咳,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大事,反正自己無他接觸不多,他脾氣再差也不怎麼有機會發泄到自己這個小小的守門身上來。
所以,曹南打心底是不願意和楚閣主多有接觸的。
特別是在楚閣主公幹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