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鳳求凰兮
蘭兮垂下頭吃飯,再不多問。純熙藍彷彿感覺到了她的異樣,聯想到剛才自己的態度,立刻對她道歉道:“對不起,蘭兮。我....”
“沒事啊。是我不好,不該探聽你的家事,我們不過是在嘗試交往而已,是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蘭兮,我不是那個意思。”純熙藍好看的眉頭皺成了一團。
蘭兮不予理會,繼續埋頭吃飯,心裏堵着的那口氣,只能靠狂吃來化解,她還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操心起了他的家事。
“哎....”純熙藍略微嘆了口氣,緩緩道來:“我母親未婚先孕,幾經周折,找到了我父親司徒南風。但是,那時候,我父親已經在城裏娶了別人。我母親找到了他,卻...被棄之不理。後來,母親生我的時候,難產而死,我姑姑秉着母親的遺願,讓他將我接回了司徒家。但是,不改純姓。所以,我姓純,不姓司徒,十歲的時候,繼母終於懷孕了,生下來妹妹司徒韻。”
“可是...你那麼小,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蘭兮忍不住插嘴,這司徒南風未免也太渣了吧?要不是純殷死了,可能他都不會帶他認他回家。
“這些事情,是你姑姑告訴你的?”
“嗯。”純熙藍淡淡的嗯了一句。繼續說道:“自小我就跟着姑姑學書法,后媽開始的時候對我還挺好的,或許是他覺得自己不孕不育,生不了孩子了,也算將我視為己出。但好景不長,十年後,司徒韻出生了。”
聽到此處,蘭兮大約都能猜的出來了,自己能生孩子了,還要丈夫的私生子做什麼?不趕出門去已經是寬宏大量了。
“司徒韻出生后,后媽就不太待見我了。父親從小對我嚴苛,我喜書法,他卻要我參軍,嫌寫書作畫沒有男子氣概,我本就不喜歡他,為此差不多也與他決裂,多年不和。十八歲那年,我考上了藝術學院,就搬出了司徒家。後來....”純熙藍停頓了許久,沒有繼續說下去。
“後來怎麼了?”
“又過幾年,司徒韻長大了。是個離經叛道的天之驕女,違反人倫,喜歡上了我。”
“啊?!”我下一大跳,這是什麼狗血劇情。
“所以,今晚...她...”
“要死要活的,竟然學人家割腕自殺,非要見我不可。父親求我回去,救他心尖尖上的女兒。”純熙藍隱忍的捏着茶杯,蘭兮幾乎能體會到他心中的痛楚,這樣的身世..比徐風雅過之而無不及,兩人過去是造的什麼孽,一個比一個凄慘,相比之下,她父母雙全,家庭和睦,還要求些什麼呢?
“熙藍,你...你別難過了。”
純熙藍掩面長泣,他心裏是有恨的,可是這種恨旁人是無法撫平的,連安慰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過了一會,他恢復了正常,眼裏還是淡淡的情緒,他問蘭兮:“蘭兮,你想聽琴嗎?”
蘭兮點了點頭,放下了筷子,他這樣如清風明月一樣的男人,彈起琴來,應該如同仙謫一樣好看。
純熙藍端正身子,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挽指成花,如蝴蝶飛舞一樣,低沉幽遠的琴聲,清如濺玉,顫若龍吟,可是那悲傷磅礴的氣息卻傳至她的心裏,久久縈繞,揮散不去。
一曲終,蘭兮早已淚流滿面,衣衫盡濕,她不大懂古琴,雖然平日也會聽聽琴曲,但是都是心猿意馬的,從未認真的研究過。
也不知他彈得什麼曲子,可是蘭兮能從琴音中聽出他的怨恨凄感,他的怫鬱慷慨,恨着恨着,他就不恨了,彷彿一切都看穿了,放下了,平平淡淡的,如同現在的他自己。
“這是什麼曲子?”蘭兮擦了擦淚,這真是一個令人心疼萬分的男子。
“廣陵散。”
蘭兮噢了一句,他如此琴藝超絕,她卻是個琴棋書畫完全不懂的人,白白的出生在書香之家,純熙藍大約也覺得遺憾吧,彈得一手好琴,卻是對牛彈琴。
“熙藍,你覺得孤獨嗎?”蘭兮想他的心底,應該是相當的孤單脆弱的。
“孤獨...很孤獨。內心空白着的一大片,世間沒有任何的東西可以填補,什麼財色名食睡,名聞利養,一切,都不能。但是,當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我空缺的心,彷彿一瞬間被裝滿了。你懂那種感覺嗎?”
她懂嗎?能懂的。因為,有人比他先一步,填滿了她心底深處那一塊空缺的部分,滿滿的。
純熙藍以為蘭兮不懂,便撫琴道:“我再彈一曲給你聽。都說音樂無國界,樂聲比世間的任何言語都足夠表達情感。”
他靈巧的手在琴弦上撥弄着,指尖流淌出的聲音如蝴蝶振翅飛翔一樣,靈動跳躍,清亮清亮的飛揚着,帶着十分的喜悅,就她這種不懂音樂的大笨牛都聽得喜上眉梢。
他彈完琴的時候,蘭兮還托着腮幫子沉醉在其中,良久,她睜開眼,才發現他一直用那雙迷人的眼注視着她,不語,勝似無數的語言。
“彈..完了?”
“嗯。”他笑着點頭,溫柔儒雅,氣質如仙。
“這個是什麼曲子,很歡喜的。”
“喜歡嗎?”純熙藍復問,眼帶笑意,純澈嫵媚,比法蘭和尚更加生動迷人。
“喜歡啊!你彈得真好聽。”
“這曲子叫《鳳求凰》,昔日,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博得美人卓文君。我雖不及司馬相如,不知蘭兮可有文君之意?”
蘭兮面色一紅,古琴她是不懂,可是她懂詩,《鳳求凰》她卻是知道的。
詩云: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昔日,司馬相如追求卓文君,彈奏的就是這一曲《鳳求凰》,可蘭兮並不喜歡司馬相如,終究男子薄情,抑或者是世間並無永恆的愛情,司馬相如這樣,旁的人也是這樣,那麼,純熙藍呢?
蘭兮沉默了,純熙藍的求愛,她不敢應。因為,她還未弄清楚,自己對法蘭和尚究竟是怎麼樣一種情感,當真是一見鍾情,還是僅僅是一見如故?
而純熙藍這樣美好男人,她不配擁有,更何況,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夫妻恩愛,終究會淡薄如紙,與其日後與純熙藍相互憎恨,不如就這樣點到即止。
“熙藍,我覺得我們還是做朋友比較好。”
“為什麼?”純熙藍的手一抖,觸碰到了琴弦,錚的一聲,沉沉的,像一顆心沉入湖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