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遠行
大周曆十九年秋,第三次科舉考試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着。
各地的青年才俊都馬不停蹄地朝着大周都城洛陽趕去,所有人都盼望着能佔個先機。要是能得到朝中權貴的青睞,從此那就是魚躍龍門,光宗耀祖的人生。
這幾乎是每個學子的夢想。
然而在金安縣城的一座庭院中,一個少年正為了這個濟世報國的夢想而受罰。他跪在庭院中央,眼神不甘地看着坐於堂前的老者。老者神色平靜,完全無視了眼前的少年。身旁的僕人看着眼前的這幅景象也只能在心中微微嘆息,他們爺倆這個月都第三次了。
老者名叫左宏業,是金安縣城方圓百里有名的大善人。據說是十七年前舉家搬遷於此,沒有人知道他們一家的來歷,不過因為他時常救濟鄉里,所以大家都叫他左善人。
跪於庭前的則是他唯一的兒子,左無雙。
別看他們的少爺現在被罰跪,可但凡有點資歷的僕人心裏都清楚,自家的這位老爺是最疼愛眼前的這位少爺的。
從來都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談到入朝為官自家老爺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半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你知道自己錯在哪了沒有?”左宏業低頭品着茶淡淡地問道。
錯?斗大的汗珠順着左無雙的兩鬢滑下,他狀若未聞,心裏卻是萬分的憋屈,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何錯之有?
當初是誰整天逼着自己讀書,說什麼大丈夫應當胸懷天下?又是誰就因為自己偷偷溜出去玩了半天,而被打得半個月下不了床,至今屁股上還留着疤?
現如今自己真的胸懷天下,志在廟堂了,卻又對我說官場黑暗,兇險更勝戰場。合著所有的是非道理都讓你一個人說盡了,我就只能做你手中的提線木偶。
左無雙越想越氣,但卻一句硬氣的話也說不出,他知道自己這個爹動起手來那是一點都不含糊。
“既然你還沒想明白,那就繼續跪着吧。阿丘,你就在這陪着你家少爺,等他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你再來報我。”左宏業最後甩下一句話就直接離開了。自己兒子的脾氣自己知道,那是屬驢的,牽着不走打着倒退,所以他也懶得多費唇舌。
阿丘見老爺走遠,連忙上前將左無雙扶起來,“少爺,你這又是何必呢,老爺的脾氣你還不清楚?”
他是和左無雙一起長大的,算是他的書僮。不過左無雙平時不怎麼端少爺的架子,所以兩人之間更像是朋友。
左無雙鬆了一口氣,緩緩起身,臉上的憤怒瞬間消失殆盡,露出一臉得意的微笑:“我就是太清楚他的脾氣了,怎麼樣?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吧?”
左丘一臉為難,卻又不得不回道:“您的吩咐我哪敢怠慢!只是您真打算這麼做啊,要是被老爺知道了……”
左丘話還沒說完就被左無雙捂住了嘴,低聲訓斥道:“知道了還說?想死啊你…..”
左無雙當然知道被老爹知道后的後果,光想想就讓他后脖子發涼,所以他直接忽略,不願去想。
.......
書房內。
左宏業端坐在案前,隨手翻看着桌案上的書籍。
“老爺...”
“進來...”
來人五十多歲,是左府的管家。
“老秦啊,那小子是不是有什麼打算了?”左宏業彷彿智珠在握,聲音聽起來沒有絲毫波瀾。
秦管事默然,心領神會地說道:“少爺讓阿丘那小子在院外準備了馬匹,不出所料的話,就在今晚。”
左宏業放下手中的書,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就讓那小子自己去折騰,你們就裝作不知道,派個人暗中保護就行。”
“是....”秦管事恭敬應道。
左宏業點了點頭,示意老秦退下,但秦管事心裏卻想着另一件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獃獃站在那裏。
左宏業似乎也看出了點什麼,“老秦,你是府中的老人了,有什麼話就直說。”
秦管事面露尷尬,硬着頭皮說:“洛陽那邊傳來消息,皇帝決定讓安陽公主與雲楚國和親...”
秦管事知道雖然自家老爺身處邊陲小鎮,但對朝廷之事依舊十分上心。而關於皇帝子嗣的動靜更是關注。他雖身在左府多年,但依舊把不住老爺的脈絡,不知道這個消息對於老爺來說是好是壞?
左宏業瞭然一笑:“雲楚國近年來動作頻繁,屢次攪擾大周邊境,這時候來求親無非是想試探朝廷上下的態度,好部署他們的下一步動作。”
左宏業話里的意思秦管事當然清楚,十五年前受邀來當左府管事的時候,他還有些覺得大材小用,但奈何當時的形勢所逼無從選擇。但這些年他越發覺得自家的老爺深不可測,無論是遠見謀略都不是尋常人能比的,所以他也是越來越看不透。
他唯一看透的是他自己,即使十五年過去了,在左宏業眼裏他依舊還是個管事,根本還沒有真正入左宏業的眼。
同時他也清楚,只要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早晚他會得到左宏業的全部信任。所以一直以來,該他辦的事從來不拖着,不該他問的也從不過問。
總之一句話,左宏業怎麼說,他怎麼做。
秦管事退出書房后,左宏業臉上的淡然之色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種陰冷,眼眸中充滿了無盡的怨恨。
........
月色朦朧,這邊陲的縣城的街道早已是空無一人。不多時,一人一馬緩緩從轉角處走了出來,他步履悠然,彷彿遊園信步。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白天被罰跪的左無雙,左丘跟在他身後,兩人兩馬在這空曠的街道上顯得十分突兀。
兩人還沒走幾步便翻身上了馬。
“少爺,真的要走嗎?”左丘內心忐忑,此刻他擔心的並不是老爺的責罰,而是眼前的這個少爺,怕他滿腔熱血徒增了這世間的冷漠。
左無雙沒有回答,他看着街道上熟悉的一景一物怎會沒有不舍?但不舍又何來得?
“會回來的!”他看着蒼白的月色低聲自語,像是一句安慰,又像是一句誓言。
“駕...”左無雙一聲輕喝揚長而去。
“今日月色傷別離,他朝錦衣歸故里...哈哈哈....”
空蕩的街道再無半點人的蹤跡,唯余這兩句話在夜空下回蕩。
當晚...
左無雙離開沒多久,秦管事就將消息告知了左宏業。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簡單的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把秦管事打發了。
第二天,左府異常平靜,對於少爺左無雙的消失全府上下沒有絲毫反應,彷彿這個人就從來沒有存在過。這都是秦管事的功勞,要是偶爾有不開眼的問起,那等待他的就是一頓板子。起初大家對這樣的做法還頗有怨言,怎麼關心一下少爺還有錯了?但很快便沒有人再敢提起,因為大家發現最該焦急的人對於發生的一切置若罔聞,毫無半點憂心,那些人這才反應過來這一切都是自家老爺授意的。
從此,金安縣城左府再無少爺左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