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食如甘飴
沉盞說的不錯，他也會有愛恨，神不一定都是一個模樣。
拿她自己來說，她快九萬歲了，但她始終做不到像那些比她小許多，或者大許多的女仙、神女一般優雅端莊冷艷大方，她端不習慣架子，偶爾裝一裝還是會的。
她活得如凡人般很率性，秋意活得像孩子般肆意。
說不好聽是上不了檯面，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洒脫呢。
“秋意似乎睡著了，你需要我幫忙把她弄進來么？”
沉盞輕輕敲敲桌子提醒秋獲回神，秋獲有些無語。
“她不是剛醒不久么，怎麼又睡了。”
“約莫是聽了風吹竹葉的聲音，那聲音有些催眠。”
秋獲無奈，心道這些竹子委實智慧得很，沒了靈氣之後，倒是學會了結合環境保護自己。
她起身出去將秋獲抱進來，沉盞已經將屋子裏唯一的床收拾好，只等她把秋意丟上頭。
很好，問題來了，秋意睡床，沉盞睡哪，她睡哪？
秋意真是好運氣，昨日也是睡下唯一的床，今天也是。
她小心地將秋意丟到床上，隨意扯了被子給秋意蓋上，撈一把從袖子裏滑出來的繡花披帛，吹熄桌上的燈盞出門去。
當風吹動竹葉時，確實有異於尋常風過竹林的聲音，不動聲色入耳，去心，入靈台，讓感覺人很放鬆。
上弦月將月下物什的影子拉得很長，高聳入雲的竹異常高大，投下的影可以延伸得很遠很遠。
沉盞就站在那裏，影子也被咔得很長很長，她不解為何她一過去，兩個影子就交疊成一片，如墨一般濃。
她與旁邊的物影試了，除卻刻意站在物影處，光靠過去，影子根本做不到交疊一團。
沉盞一直看着她左動又晃，雪色的大袖被風吹得有些鼓，身前的系帶沒有系，那大片么衣擺便向後飛，就算不看臉，這也是頂好的景色。
秋獲瞧着這無雙的景色，略略怔忪一會兒，而後淺笑道，“師尊這儀容俊雅無雙，讓我有些自卑了。”
她走近幾步，抬手要去觸及沉盞的眉目，卻在最後要觸及時頓住。
“師尊道喜歡我，我亦是喜歡師尊的，只是如今的局勢下，我若是回應師尊，走到師尊身邊，以後會發生什麼，都是我預料不到的。”
“更何況，我飛升上神時，還有情劫是沒有歷的，我使了些法子，在姻緣仙子那處看到了我的應劫之人，他不是師尊，是個修仙的凡人，這說明什麼呢？我會愛上別人，會為他要死要活。”
“我覺得，與其同師尊在一起后，再一次眼睜睜看着我愛上別人，滿心滿眼只有別人，不如從一開始就拒絕了師尊，讓師尊不期待，最後少一些傷害。”
“情之一字，過於毒辣，過於傷人，師尊待我太好，它傷了師尊一次，一次就夠了，不要有第二次。”
“所以，師尊，麻煩你在天明之前帶秋意回去，之後的一切，我一個人去面對就好。”
沉盞突然前進了一些，讓秋獲的手剛好碰到他，趁秋獲慌亂收手之際一把將她攬入懷裏禁錮住。
秋獲怎麼可能會由着他宰割，使了好幾個脫身的法術，終於脫離沉盞。
她站得遠遠的，沉盞也沒過去抓她過去的意思，遙遙地朝她伸一隻出手。
“過來。”
秋獲呆了呆，默默地從空間戒指里掏了掏，掏出個裝了銀杏酒的琉璃瓶，用法術送到他手上。
“來，師尊，喝點八千二百年前的銀杏酒冷靜一下，不要激動，你是上了年紀，不是，境界無上的尊神，要注意注意形象。”
沉盞：“……我要你過來。”
秋獲搖頭，“我不我不我不。”
沉盞耐着性子朝她一步步走過去，她抬腿要逃開，腳下的陣法光芒一閃，擋住她的去路。
她咬唇開始結印破陣，結果一點法術也使不上。
沉盞轉眼就到她面前，將她攔腰橫抱起帶到屋頂上坐着。
“跟你好好商量你不聽，非要逼我來硬的，有趣么？”
“那師尊自欺欺人，不願意聽我說過的話，還對我來硬的，這有趣么？”
沉盞噢一聲，“那又怎樣，只許你仗着我喜歡你，為所欲為，我就不能任性一回。”
秋獲：“……隨你。”
反正氣氛就這麼冷清又尷尬，沉盞和她都不說話，都抬頭看着那彎弦月。
秋獲靠在沉盞的心口上，能聽到沉盞一下接一下，沉穩有力的心跳。
他一直都愛得十分克制，在知曉她是喜歡着停柯的時候，他是不是像她知道停柯要成親時那麼難受呢？
沉盞這個人，做什麼都是不動聲色的，連喜歡她也是藏得很好，藏得連她都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感情都沒流露出來，直到她跟停柯徹徹底底了解，再沒後續，他才開始釋放自己的感情。
她有一瞬間，發現一向高高在上的沉盞，居然也會為了一個人變得卑微。
凡人的話本子將一切說得透徹。
主動去愛的人傾盡所有，得不到回應，最後一無所有。
被偏愛的那個侍寵而嬌，有恃無恐，一次又一次去傷害在意她的人。
她真的很心疼沉盞，但她真的不能回應他。
她無法想像，自己為什麼在愛上沉盞之後，又會愛上別人。
沉盞已經被她傷了一次了，她不能再用感情傷他，情字化刀，傷起人來，比任何神兵利器痛多了。
天命一事，太讓人無奈。
就算是神，也有種被人提着線操縱種種的無力感。
“我知道你不喜歡依靠別人，但，這跟我選擇現在你身邊，陪你一起經歷一切，都是沒衝突的。”
“我跟你說起我的過往，不是要你因為感動，而答應我。感動不是心動，我只是覺得，面對自己在意的人，我不能隱瞞太多。”
“不管你以後會愛上誰，在當下，你愛的只有我，這就夠了。”
“我可以活很久，我確定我可以等到你。”
“你真的不用顧忌太多，答應我，好不好。”
沉盞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額頭，見她沒掙扎，一點一點吻吻她的眉，她微微閉上的眼，和抿住的唇。
“師尊又是何苦呢。”
“只要是你，我食如甘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