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此情綿綿無絕期
葉藍茵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被傅勁軟禁在了心嵐。
她瘋了似的打鬧,甚至是從破口大罵傅勁到低聲哀求傅勁,能做的,她都做了。
可是,她依舊被困在心嵐里,一步也沒有踏出去。
到了第三天的時候,葉藍茵再無他法,只能是以死相逼。
她打碎了房間裏的一個瓷瓶,把碎片架在脖子上,讓門外的保鏢去把傅勁叫來,否則她就死在這裏。
保鏢是真的怕了,趕緊去叫傅勁。
沒過十分鐘,傅勁緩緩而來,臉上帶着冰冷與淡漠,這令葉藍茵覺得她能離開這裏的希望很是渺茫。
“為什麼?”葉藍茵問,“你不是我們的朋友嗎?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亦行呢?你到底把亦行怎麼樣了!我要見他,現在就見!”
傅勁吩咐身側的袁叔去通知醫生立刻過來待命,然後就走到沙發那裏坐下,並且讓所有的人都退下去。
葉藍茵見此情景,吞了口口水,不由得向後退了兩步。
而傅勁看着她,黝黑明亮的雙眸里摻雜着複雜的感情,叫人無法猜透。
二人就這樣對視了好一會兒,就好像是在相互較勁,看誰會先服輸似的。
可葉藍茵要的從來不是輸贏,她要的只是周亦行。
“傅先生,我求你了。”葉藍茵的兩行清淚在她的臉頰上已經留下了兩道深深的痕迹,“你放了我,也放了亦行。不管你想要什麼,我們都可以答應你。”
傅勁依舊那樣淡然的看着她,直到葉藍茵作勢要下跪,他才忽然開口問:“你為什麼會來心嵐?”
葉藍茵一愣。
傅勁嘆了口氣,又問:“是誰帶你來的心嵐?”
葉藍茵心下一緊,臉色頓時變得不好。
她似乎是找到了事情的關鍵點。
那天,她和周亦行明明是在家裏的,是周亦行忽然說要帶她來心嵐,然後又莫名其妙的去找尚銘。再接着,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而她自己,也沒能再走出心嵐。
“你騙我。”葉藍茵冷聲道,“他什麼都有可能放棄,卻唯獨不會放棄我。更何況,我肚子裏還懷着我們的孩子,他怎麼會拋棄我們母子?”
傅勁點點頭,站起身,說:“你說的一點兒錯都沒有。為你了,他可以放棄所有,包括他自己。”
葉藍茵心裏“咯噔”一下,頓時雙腿發軟,兩眼發直,身子不穩的向後倒去。
傅勁抓準時機,一個箭步過去,先是奪走葉藍茵手裏的碎片,然後便是將人穩穩的扶住,讓她安穩的坐在了美人椅上。
“聽着。”傅勁蹲下來,並且握住了葉藍茵的手,“他也不想走到這一步。可是,創為現在負債纍纍,他不能拉你下水,更不能拉你們的孩子下水。我和尚二爺會不遺餘力的幫他,而你要做的,就是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來,等他回來接你們。”
葉藍茵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掉在她的手上,也掉在傅勁的手上。
她看着傅勁,感覺得到傅勁說這番話時的真誠與期盼,可是……
“創為到底欠了多少錢?”葉藍茵問,“真的會到破產那麼嚴重嗎?”
傅勁抿了下唇,沒有回答。
實際情況,遠比葉藍茵想像中的更為嚴重,也更為複雜。
技術抄襲只是一個開始。
後面的事情,就像是蝴蝶效應一般,一波接着一波的發生,讓人應接不暇。而在這眾多危機面前,最棘手的,莫過於瑞士技術公司那邊已經對創為提起訴訟,這不單單的是賠錢那麼簡單,而且還要承擔相關的法律責任。
周亦行首當其衝。
如果法院最後真的裁定周亦行需要在本次抄襲事件擔負主要責任,那他至少會被判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這些事情,早在周亦行被警方拘留的時候,就已經明了。
唯一不知情的人,只有葉藍茵。
“那些是我們該想的問題。”傅勁笑了笑,“你要想的,不就是給他生個健康的孩子嗎?我聽說你懷的是雙胞胎,這更應該好好養着。別讓他擔心你,好嗎?他現在需要全力以赴的應對危機。”
葉藍茵拚命的忍着眼淚,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寶寶們那麼的聽話,沒有讓她在懷孕期間受罪,是不是就是因為體諒周亦行的不易呢?
如此一想,葉藍茵心裏既欣慰又難受。
“那我能見見他嗎?”葉藍茵問,“哪怕和他通個電話也好。”
傅勁皺了下眉頭,頓了兩三秒,然後說:“我試着幫你們安排。”
葉藍茵立刻不住的點頭,對着傅勁可謂是感恩戴德。
“一會兒有人給你送營養餐來,你多吃些。”傅勁囑咐,然後站了起來,“記住。你把你自己和孩子顧好了,他才能踏實。”
“嗯。”
傅勁反手關上房間的門后,靠在牆上,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
袁叔站在他的身旁,猶豫了片刻,詢問:“要不就實話實說吧?到時候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叫她知道了,反而容易驚着她。”
傅勁半天沒言語,直到看見傭人端着營養餐過來,才開口道:“勸她多吃,和她多提提孩子的健康。”
傭人點頭。
隨後,傅勁和袁叔離開房間。
穿過走廊的時候,傅勁問:“是後天開庭?”
“是。”袁叔應道,“律師說了,勝算不大。但是抄襲這種官司最是拖時間,拖個兩年三年的有的是。所以,周總這個事,倒也沒這麼快下定論。有一點,我不明白。”
“什麼?”
袁叔說:“周總的事情並未板上釘釘,他何苦這麼著急把周太太送出來呢?是輸是贏,都是未知啊。”
“你也說是未知。”傅勁應道,“既然是未知,你覺得周亦行敢拿着老婆孩子做賭注嗎?再者說了,你覺得周亦行怕的是打官司?他怕的,應該是那個背叛他的坤天新一任董事長。”
一提這位坤天新董事長,袁叔似乎懂了。
俗話說,虎落平陽被犬欺。
這周亦行站在巔峰那麼久,一旦跌落神壇,多少人等着看笑話?若單說看笑話,或許忍一時是風平浪靜,倒也沒什麼所謂。可如果是沒錢沒勢的周亦行,又哪裏對抗的了順風順水的關禹?到了那時候,葉藍茵和她肚子裏的孩子,肯定是任人宰割。
“既然如此,那尚二爺那邊的計劃,是不是很快就會啟動?”袁叔問。
傅勁琢磨了一番,心想周亦行沒有直接把葉藍茵送走,恐怕也是想不到最後一刻,不和他們母子分離吧。
“快與不快的,咱們這邊要做的,你一定要安排的妥妥帖帖。”傅勁說,“她現在不是一個人,是三個人。如果有半點差池,我不會善罷甘休。”
袁叔利落的應了聲“是”。
……
葉藍茵逼自己靜心養胎。
傅勁說的對,只有她和孩子平安了,周亦行才能心無旁騖的解決眼前的危機。
可是,傅勁說好的“見面”遲遲未有動心,而且他還不許她看手機,在房間裏也沒有安置任何的電子設備,這叫她不得不敏感,更不得不多想。
她總覺得這是傅勁在刻意不讓她知道外界的消息。
“周太太,快十點了,您早些休息吧。”
說話的姑娘名叫小蕾,是傅勁派過來照顧葉藍茵起居的。
小蕾是蘇州人,生的眉清目秀,說話聲音也軟軟糯糯的,聽着特別好聽、舒服。最重要的,小蕾雖然才23歲,可是卻知道不少醫學知識,還會穴位按摩。
“小蕾,我在這裏住了幾天了?”葉藍茵問。
小蕾回答:“已經快一個禮拜了。我知道,您天天憋屋子裏,心情悶。我一定和勁哥好好說說,讓您在院子裏多散散步。”
葉藍茵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她順從的躺在鬆軟的大床上,然後看着小蕾細心的為她掖好被子,又目送小蕾離開房間。
在那關門聲響起的時候,葉藍茵把視線落在眼前直對着的天花板上。
她的腦子裏像是空蕩蕩的,也像是滿噹噹的。
太多的思緒纏繞着她本就脆弱的心,叫她無法安然入睡,更無法全身心的投入到孩子的身上。
可是,她卻是最該安寧的那個人。
“亦行……”葉藍茵聲如蚊吶的呼喚着,“亦行……”
她的眼裏滲出來淚水,順着眼角滑入髮絲之中,沁涼了她的頭皮,叫她的滾滾如海的思念更加清晰。
……
又一周過去了。
葉藍茵的小腹已經可以看出明顯的顯懷。
小蕾告訴她,雙胞胎顯懷在,月份越大,越辛苦,所以每天帶着葉藍茵做適當運動,確保她和孩子都可以平安。
今晚,葉藍茵睡下不久后,就被一聲不小的動靜又給弄醒了。
緊接着,傅勁和小蕾快步走了進來。
傅勁的神情略帶慌亂,他說:“快!你讓小蕾照顧你起來,我們現在得離開這裏。”
葉藍茵睡得還有些迷糊,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就聽傅勁又說:“我回來再和你解釋,你起來,我們趕緊走!”
說罷,葉藍茵在小蕾的幫助下,有條不紊的穿戴整齊。
隨後,她又在一眾保鏢的護送下,跟着傅勁來到心嵐後面的一個小院子,那裏停滿了黑色的奔馳轎車,有兩輛是豐田。
傅勁和葉藍茵上了豐田,其餘的人上了不同車子,大家紛紛從小院子裏出發。
如此緊張急促的氣氛,讓葉藍茵心臟咚咚直跳,她打量着傅勁緊繃的側臉,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大。
約莫過了將近三個小時,車子在天津的一個碼頭停了下來。
至此,傅勁最先鬆了口氣。
“傅先生,我們……這是要離開嗎?”葉藍茵問,聲音有些顫抖。
傅勁看向她,頓了幾秒,然後從西服的內側口袋掏出來一封信,說:“你看看。”
葉藍茵把信接了過去,而傅勁和司機也在此時紛紛下車,把空間留給了她自己。
她瞧了瞧手裏的信,封面上並未有任何的署名,但是,她已經知道這是誰給她的了。
於是,她努力剋制着雙手的顫抖,把信拆開。
“茵茵”二字,赫然入目。
茵茵:
請你原諒我的自私和懦弱。
和你分別的那兩年,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兩年。
那時,我想我大概也活不長了。每天的生活對我都是煎熬,我無論看到什麼,都會立刻聯想到你的身影。
就在我將將崩潰的時候,你回來了,回到我的身邊。
從那時起,我覺得我該學會感激上蒼,更應該學會對人對事寬容些,凡事都留有餘地。但或許是我太晚明白這個道理,我以前種下的孽果,現在紛紛來找我討要報應。
可我並不懼怕報應。
我是周家的孩子,如果做事情優柔寡斷,同情心泛濫,我也活不到這個時候。所以,不管經受怎麼樣的苦難和報應,我都會泰然處之,更問心無愧。
然而,我可以這樣對自己,卻不能這樣對你和我們的孩子。
把你和孩子送走,是我做過最艱難的決定,可也是我做過最堅定的決定。
你跟着我吃了太多的苦,也遭了別人無法想像的罪,我時常會想,如果當年我不霸道的非要把你佔為己有,你會過的更加幸福、快樂。
茵茵,我再次請你原諒我。
原諒我的一切,原諒我在這時候不能陪在你們母子身邊。
但我請求你再相信我一次,再等我一次,不管前面是多麼大的風浪,是要我有一口氣在,我就會拼盡所有回到你們母子的身邊。
我愛你,我愛我們的孩子。
每一天,我都會對你們說“我愛你”。
我相信你們會聽得見,因為我們的心,從不曾分離……
葉藍茵幾乎沒能把信上的每一個字讀完整,因為她哭的太厲害,那是肝腸寸斷的滋味。
周亦行這個大混蛋!
他怎麼能用一封信就這麼打發了他們母子,她是他的妻子,她肚子裏的是他的骨肉啊!
“你好狠的心啊。”葉藍茵抱着信痛哭道,“你都不問問我是不是願意這樣?你怎麼能擅自決定呢?你怎麼能……”
傅勁站在車外,隱約可以聽到葉藍茵的哭聲。
他能理解她的傷心,也能理解周亦行的無奈與痛哭,他們……
黑夜中,傅勁在碼頭那一側發現了一點光亮。
他的手下也看到了,直接就問:“勁哥,會不會有問題?我跟兄弟們過去看看!”
傅勁皺起眉頭,隔了好一會兒,才說:“不用。”
說完,他轉身拉開車門。
此時的葉藍茵已經不哭了,只是死死的攥着那封信的一角,整個人看起來呆呆傻傻的,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靈氣。
“別這樣。”傅勁說,“我還是那句話,你和孩子平安,他才能心安。如果你們有了任何的差錯,你覺得他會怎麼樣?他會生不如死。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勇敢的走下去吧。”
葉藍茵茫然的抬起頭,看着傅勁,一字一句的問:“我和他……還會再見嗎?”
“會!”傅勁堅定的點了點頭,“只要你不放棄,就一定會。”
葉藍茵無話可說,邁步下了車。
守候在一側的小蕾趕緊給她披上了毯子,並且對她說:“想想孩子。他們兩個需要您的保護,就像您的丈夫保護您一樣。”
葉藍茵沒給出回應,卻是順從的往船那邊走去。
傅勁沒有跟上去,他手底下的那幫兄弟也沒有跟上,和葉藍茵上船的,只有小蕾一個人。
開船的是個中年大叔,他走出來,對傅勁說:“您放心就是。我的命是二爺給的,二爺叫我護着的人,我肯定是拿命去護着。”
傅勁點頭,轉而又看向葉藍茵。
他糾結了片刻,最後還是說:“人家不是說把內心的想法喊出來給大海聽,大海會把消息傳達給那個你想傳達的人嗎?你可以試試。”
葉藍茵聽了這話,不由得苦笑:“即便奇迹發生,他聽到了,可那又能怎麼樣?我們還是得分別,還是要面對未知的將來。”
“起碼喊了你會不後悔。”傅勁又道。
葉藍茵看向傅勁,由衷的對他說:“真的很謝謝你。之前,我說的那些混賬話,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不會的。”傅勁克制着心中的感情,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那麼悲情,可他卻又忍不住想在葉藍茵的身上得到些許的安慰,“你以前說過,朋友不像我們這樣,因為我說話總是有所保留。那現在呢?我們能做朋友了嗎?”
葉藍茵一笑:“為什麼是現在?我以為我們早就是了。”
傅勁頓時覺得釋然了。
他快步上前給了葉藍茵一個擁抱,在她耳邊說:“多保重。”
葉藍茵點頭:“你也是。還有……請你多幫幫他。”
“我會的。”
說完,開船的那個男人將船啟動,葉藍茵和小蕾站在甲板上,和傅勁他們揮手作別。
葉藍茵與碼頭漸行漸遠,與那些人漸行漸遠,她即將離開她的故鄉,去陌生的地方開始陌生的生活。
可如果有他在的話,她就不會覺得陌生。
因為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我會等你!”葉藍茵把手放在嘴邊,衝著無邊無際的大海呼喊,“我會一直等你!寶寶們也會一直等你!你要記住,你是有家的人,你必須回家!”
大聲喊出來之後,葉藍茵再也控制不住洶湧的眼淚,伏在小蕾的肩頭,放聲大哭。
而就在那個角落裏,在那輛黑色的奔馳車裏,同樣有一個人在痛哭。
只是,他的哭泣是無聲的。
他在心裏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也是告訴她:會的,我一定會回家。
……
葉藍茵坐船一路南上。
在此期間,她有些暈船,胃口也不好,更何況她還懷着孕,臉色看起來十分灰白。
小蕾變着花樣的給她做營養餐,可看着她吃了又吐的,心裏只能是跟着干著急,不斷用言語安慰。
“就快到了。”船長光哥說,“等到了廣州,就有人接應你們。”
葉藍茵捂着胃口,看向小蕾,小蕾說:“再堅持堅持。”
終於,葉藍茵平安的下了船。
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去了半條命。可沒想到的是,廣州並不是最終的目的地,她還要坐飛機再離開。
這架飛機是私人飛機,所有人依舊是尚銘的朋友,姓李。
李先生說,他有辦法讓葉藍茵和小蕾不登記身份就上他的飛機,但要求葉藍茵和小蕾得先忍耐一下。
這個忍耐的方法,就是讓她們藏身在菜車裏,然後登上私人飛機。
好在這個過程不算很漫長,一旦矇混過關,李先生就及時解救了她們。
經過兩個小時的飛行,飛機停在了新加坡樟宜機場。
李先生交給了葉藍茵一個新的身份證,上面的信息改了她的出生年月、籍貫,更改了她的名字,叫周念茵。
葉藍茵拿着身份證的時候,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
“李先生,我……”她一時語塞,“我以後在新加坡……”
“對。”李先生猜出了葉藍茵心中所想,“你從小跟着父母移民到新加坡,是周家唯一的女兒。你父母在幾年前出車禍死了,有個阿姨一直照顧你,她是……”
“少夫人!”
熟悉的聲音傳來,聽得葉藍茵心頭一震。
她猛地扭頭看去,就見韓霜步伐不穩的向她快步而來。
輾轉顛簸了這麼久的時間,葉藍茵的心情沉沉浮浮,惶恐不安。而此時此刻,她看到了韓霜,這無疑像是給了她一劑強心針,讓她清楚知道周亦行並不曾遠離她。
“霜姨!”葉藍茵像是孩子撲進父母懷裏一般,“霜姨!”
韓霜早已經淚崩,不住的拍着葉藍茵的後背,哭着道:“辛苦了!辛苦了!好在平安的過來了。”
葉藍茵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曉得哭。
……
葉藍茵來到她在新加坡的住處。
不大的二層小洋樓,安靜的佇立在別墅區里,讓它看起來就像是萬家燈火中的普通一員。
“快進來。”韓霜招呼道,“我已經都收拾過一遍了,就等着少夫人來了。對,還有小寶貝們。”
葉藍茵沒說話,仔細的打量着房子裏的擺設。
——我們結婚以後,房子不用太大。但是,客廳里必須有壁爐,壁爐前還要放一個搖椅。對了,必須鋪地毯!然後嘛,這個卧室最好有飄窗,搭配上乳白色的蕾絲紗簾,床上還得鋪着有花卉團的床品。還有,還有……
如果說,驚唐府把葉藍茵對家的幻想變成現實版童話世界,那麼,眼前的地方,就是葉藍茵對家最本色的構思。
“少夫人,要不要去看看嬰兒房?”韓霜說,“裏面的東西,都是少爺挑的。”
葉藍茵只要一觸及那個人,就覺得無比揪心,眼淚在眼眶裏來回打轉。
最後,她說:“我有些累了,想先歇會兒。”
韓霜也覺得自己剛才說錯話了,便立刻應和:“也是。路途勞頓,是該先歇歇。這姑娘,是小蕾對吧?你也累壞了,快去歇歇。等一會兒做好午飯,我叫你們。”
“那哪裏行?”小蕾擺手,“韓管家,我一點兒都不累。我和您一起忙乎。”
韓霜還想說什麼,葉藍茵便又開口道:“咱們都改改稱呼,別夫人管家的了。現在,怎麼簡單,怎麼來。”
說完,葉藍茵無甚精神的往樓梯那裏走去。
“喵——”
樓梯盡頭,一個絨絨的小腦袋探了出來。
葉藍茵一怔,就聽韓霜說:“這是少爺叫人送來的貓。剛來沒多久,還不太能適應環境。少夫……藍茵,我把它先關到籠子裏去吧。”
葉藍茵沒言語,走上樓梯,一把把叮噹拎起來抱在了懷裏。
她的眼淚悉數砸在叮噹的身上,引得叮噹起初直想掙脫葉藍茵的束縛,可過了一會兒,它彷彿認出來眼前的人是誰,便伸出舌頭舔乾淨葉藍茵積存在下巴的眼淚。
……
時光飛逝。
葉藍茵在新加坡已經住了四個多月,對這裏的環境越發熟悉。
今天,小蕾陪着葉藍茵去做產檢。
婦產醫師蘇珊是大連人,和葉藍茵挺聊得來,總是向葉藍茵說些小笑話,逗的葉藍茵一笑。
“你之前不是想買一本關於雙胞胎幼嬰養護的書籍嗎?我給你找到了一本。我拿給你。”
葉藍茵笑着道謝。
可偏巧,這時候有位孕婦的情況有些着急,蘇珊就沒來及給葉藍茵拿書,而是讓葉藍茵在母嬰室稍等片刻。
小蕾扶着葉藍茵過去燈火。
現下,葉藍茵的肚子已經八個多月了,要比一般孕婦的肚子大上好幾圈,腳腫的只能穿男士拖鞋。
“呼!”葉藍茵屁股一粘沙發座就鬆了口氣,“麻煩把手帕給我吧。”
小蕾心疼的看着葉藍茵,直接拿手帕給葉藍茵擦汗,並且詢問:“口渴嗎?”
葉藍茵搖頭,略略喘息的說:“小蕾,我們剛才進來的時候,那個水果店是不是擺了山竹?我看着像啊。”
“應該是。”小蕾笑了笑,“想吃是嗎?那正好。你坐這裏稍等等,我現在就去買。省的你一會兒在外面曬着。”
小蕾走後,葉藍茵撫摸着自己的肚子,臉上掛着暖暖的笑意。
這兩個小東西剛開始老實,越到後面越鬧騰,真是一刻也不閑着,弄得葉藍茵是又辛苦又甜蜜的。
要是周亦行在的話,他一定會……
葉藍茵趕緊斬斷自己的思緒。
這四個月來,葉藍茵努力的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身上,儘可能的不去想周亦行。可即便如此,創為那麼大的企業,在東南亞這邊也是有不少產業。所以,一些重大消息,還是會傳過來。
比如,創為停止了海外的一切商業往來,又或者是……周亦行已經卸任創為董事長,連董事會成員,都不是了。
這些負面的消息,葉藍茵在乎,也不在乎。
因為不管周亦行是貧窮還是富有,只要他能回到她的身邊,就足夠。
“亞洲經濟論壇會,近日在日本東京舉行。中國企業坤天集團董事長陳頌(即關禹)代表中國參會企業發言。據悉,陳頌先生將讓渡出1%的坤天股份給亞洲經濟研究所,以表支持。”
葉藍茵從聽到“坤天”二字的時候,便就目不轉睛的看着電視。
屏幕中滾動的字幕里顯示,關禹現在是坤天最大的股東,手握51%的股權。他把讓渡出來的1%稱為亞洲經濟的希望,要用這1%創造100%。
葉藍茵不住的搖頭,心裏滿是疑惑。
關禹即便繼承了孔歆瑤的全部股份,也只有38%而已。怎麼短短的四個月,就變成手握51%的股份!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回家之後,葉藍茵心事重重。
等到了晚上,韓霜進了葉藍茵的卧室,問葉藍茵是不是上午出了什麼事?葉藍茵不想一味的胡思亂想,就把疑問告訴了韓霜。
韓霜的臉色有那麼一瞬的不自然,這暴露出她該是知道內情。
“霜姨,你就告訴我吧。”葉藍茵皺眉道,“要不我睡不踏實的。這麼久了,我從問過你亦行的情況,就是為了好好養胎。可現在,我……”
“好好好,你別急。”韓霜拍拍她的手,“這件事,也不是不能告訴你。”
尚婧死了。
是在帝都的家中猝死的。
等到尚銘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涼了。
而在尚婧死後,她手裏握着的那不到10%的股份就到了關禹的手裏。而後,又有一位坤天元老讓渡出來2%,這才有了關禹手中51%的股份。
“三姑姑她……”葉藍茵覺得心情異常沉重,“人怎麼突然就沒了呢?關禹又是怎麼……該不會是……”
韓霜嘆口氣:“這就說不好了。警方的調查結果是猝死。”
葉藍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可忽然的,她又是靈光一閃,一把抓住了韓霜的手。
“三姑姑什麼時候死的?”葉藍茵盯着韓霜的眼睛問,“不是最近的事吧?三姑姑是不是早就出事了!”
韓霜咬了咬牙,最後“哎”了一聲,如實道:“尚女士就是在你從帝都出發的那天……去世的。”
葉藍茵手一松,倒在了床背上。
……
三更半夜。
廚房亮着一盞昏暗的燈,餘下的,便是窸窸窣窣的聲響。
葉藍茵坐在小沙發上,不停的往嘴裏塞芝士蛋糕。
這芝士蛋糕是韓霜特意從米其林餐廳預訂的,口感細膩,滋味香醇,是絕對的美食。
可在葉藍茵的心裏和口中,這蛋糕並不好吃。
那她為什麼還要吃?
因為她不吃,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宣洩對那個人的想念。
這天底下,只有周亦行親手做的芝士蛋糕,才是葉藍茵最愛的點心。
“你這個膽小鬼……膽小鬼……”葉藍茵一邊吃,一邊罵,“你在怕什麼?你有什麼好怕的?你即便怕,也不能不要我們母子啊……”
說著,葉藍茵的眼淚滴落到芝士蛋糕,讓蛋糕瞬間染上了苦味。
“喵——喵喵——”
叮噹一躍跳到了櫥柜上,渾圓的貓眼緊緊盯着葉藍茵。
葉藍茵又往嘴裏塞了一口芝士蛋糕,挑釁的回看着叮噹,對它說:“你一定是他派來監視我的。那你就去告訴他,孕婦不能食用過多的甜食,這樣不好。你去告訴他,立刻去告訴他,現在就去!”
“喵——”叮噹仰着脖子,像是在嘲笑葉藍茵的痴人說夢。
葉藍茵咬着牙,隨手抓起身邊的蛋糕就往叮噹身上砍過去。好在叮噹動作靈活,一下子就躲開,消失在了廚房裏。
叮噹也不見了。
什麼都不見了。
葉藍茵絕望的大哭,嗚嗚道:“你怎麼還不回來啊?你到底在哪兒啊?我好想你……好想你。”
……
某日,一個晴空萬里的清晨。
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從產房裏傳出來。
韓霜“噗通”一聲跪地,叩謝神明,更對遠在那個世界的周夫人說:“小姐,少夫人生了!您又當祖母了!”
此時的葉藍茵已經是徹底虛脫了。
她堅持順產,再加上兩個寶寶胎位正,很是爭氣,所以雖然受了比尋常艱難的痛楚,到底還是母子平安。
兩個護士一人抱着一個小小的嬰兒,醫生則告訴她:“是龍鳳胎。姐姐比弟弟早出生了三秒。真是漂亮的一對姐弟。”
葉藍茵已經沒有一點兒力氣說話了,她連多看一眼孩子的力氣都沒有。
昏睡過去前,她在心裏說:你看,一個女兒,一個兒子。我們兒女雙全,真是圓滿了。你快些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