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觸景生情
楊小月戰戰兢兢盯着百里春秋的臉色，見他修長濃密的眉毛微微蹙起，卻很快又舒展開來。
“沒有娶妻。”百里春秋的語氣一成不變，顯然沒有為此生氣。
楊小月暗自慶幸，正不知道說什麼，壺中的水恰巧燒開了，壺嘴冒出一股股蒸騰的熱氣。
“大叔，水開了。”
百里春秋揭開壺蓋，把那些花瓣草葉輕輕灑入水壺，吩咐楊小月再添一把柴火，再往壺中倒一些水進來，第二次燒開后花茶就能喝了。
百里春秋站起身，來到牆壁前欣賞那些字畫，楊小月盯着他紋絲不動的身影，不禁看得有些入神，想必他是在思念畫中那位少女。
“你方才問我這畫中女子是誰？”良久過後，百里春秋竟然開口問道。
楊小月心中又驚又喜，急忙答應。
“她就是我要娶的妻。”百里春秋悠然說道。
楊小月早就有這個猜想，正要問畫中女子在哪裏，可轉念一想，這畫中女子不是已經故去就是嫁給了別人，要不然百里春秋也不用把她畫在紙上，又題了那麼多文辭悲切的詩在旁邊，想必都是為了思念此人。
“她真好看。”楊小月說。
百里春秋輕嘆一聲，轉身坐回桌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和楊小月說這些話，也許是睹物思人、觸景生情，畢竟楊小月這身裝扮實在和二十年前的小師妹像極了，他一時心潮起伏，恍惚中竟然以為駱羽衫走出畫卷，來到了面前。
楊小月見百里春秋盯着自己不說話，起初覺得有些奇怪，轉念間猜到會不會和畫中女子有關，試探着問：“大叔，您怎麼了？”
百里春秋神思一頓，急忙克制心中雜念，拿起一隻茶碗放在桌邊，從火爐上提起水壺，慢慢斟了一碗花茶。
花草的芳香飄出來，屋子裏滿是香味兒，楊小月提起鼻子聞了聞，笑着說：“大叔，你煮的花茶好香啊！”
百里春秋卻說：“這花茶聞着香，喝起來苦，我去給你拿一些桂花糖，再拿一些糕點。”
“大叔，不必麻煩您，我不怕苦。”楊小月急忙說。
百里春秋不等她說完，已經邁步進了右手邊的廚房，拿出一碟糕點和糖塊，把糖塊放進茶碗裏，告訴楊小月先吃一些糕點，等茶水涼了再喝。
楊小月拿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小口，鼻尖一酸，眼眶忽然濕潤起來，急忙抿了抿嘴唇，忍住了眼淚。
“不好吃？”百里春秋不知楊小月為何難過，可看到楊小月紅潤的眼睛，他就禁不住心弦一緊。
楊小月只怕他誤會，連忙說：“大叔，我們素不相識，你不但收留我住在你家，還給我弄這些吃的喝的，你真好！”
百里春秋這些年還從未聽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可楊小月越是這麼說，心中就越是感動，回憶起兩個月前離開大豐村，千里迢迢來到雲陽城，一路上歷經艱險，遇到過壞人，也遇到了好人，如今被騙的身無分文，卻還能在這裏落腳，被人關照，她一個獨在異鄉的小姑娘怎能不覺得感慨。
“你不必多想，你能幫我照顧花草，能和我說這麼多話，我……”
百里春秋一時語塞，不知該怎樣勸慰她。
楊小月這時擦了擦眼淚，破涕為笑說：“大叔，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我就是要感謝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幫你照顧這些花花草草，有什麼家務我也幫你做。”
百里春秋把那碗茶水送到楊小月面前，“你先喝了，後院有一間小屋，你就在那裏住下。明日的事明日再說。”
“嗯，好。”
在這三間竹舍後面的樹林中還有一個小木屋，就搭建在一棵桃樹下面，裏面有竹簟和被褥，百里春秋有幾次出去雲遊，三五個月不回來，就叫一位弟子來這裏住下看家。
楊小月喝下那幾碗茶水，體內的迷藥和寒症祛除，覺得神清氣爽，精力充沛，還要再和百里春秋多說一會兒話，可百里春秋明日要早起給考生面試，就讓楊小月也早些休息。
楊小月躺在那間小木屋的竹床上，窗外雲開霧散，月光傾瀉進來，照在滿園的花草樹木上，芳香撲鼻，沁人心脾。
林風一起，遠處的蟬聲絡繹不絕，卻也不顯得聒噪，反而給這百花齊放、奼紫嫣紅的園子憑添了一份靜謐。
那壺花茶雖然有安神的效用，可她心中想的事情多了，還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好在這時已經不用再擔心考試的事情了，事已至此，能不能進雲陽學院還真是要聽天由命。
她仰望星空，若有所思地嘆一口氣，忽然想起半年前的自己還是個心無城府的小姑娘，那時候唯一的憂慮就是能不能吃飽飯。
她當時在想，如果每天都能吃飽飯，人就不會有什麼煩惱，可如今每頓飯都能吃飽，有時候還能吃到村子裏沒有的山珍海味，可煩惱憂心的事情卻比當時還要多。
“如果那天不冒着風雪進山找吃的，就不會遇到鬼公鬼婆，也就不會遇到百里大哥，不遇到百里大哥，也就不會知道靈脈，那位胡德志大人來村子裏測試，我也未必能選中，選中了也未必會來雲陽學院，不來雲陽城就不會遇到陸大哥，就不會去鬼谷，不會進伏羲八卦陣吞了那三顆靈魄金丹，也不會遇到慕容連城和拓跋野，但也不會遇到百里大叔這樣的好人……這位百里大叔可真是個大好人，要不是他收留我，只怕今晚要在街邊住了。把酒借東風，明月踏歌行。春秋十七載，百里望孤城。錦書求一字，青鳥寄無聲。千山暮雪盡，瑤台月下逢。從這首詩看來，他們應該很久沒見面了，少說也有十七年。”
楊小月長嘆一聲，感覺此刻的自己和當初的自己判若兩人，彷彿多了很多心事，她慢慢意識到，也許這就是長輩們經常放在嘴邊的“長大了”。
她說不清自己是否喜歡這長大的感覺，可如果老天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還是會選擇在那個風雪交加的清晨走進雪山，遇到百里千尋，開始這次未知的旅程。
“如果那天不是遇到百里大哥，只怕我的臉已經被鬼婆做成面具了，他真是大恩人。也不知道他在哪裏，會不會也在想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