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波瀾乍起 30 不是良人
跟梧桐訴完滿腔苦水，已是天黑，孫鵬飛卻沒回家。放心不下女兒孫玉竹，十里洋場的里裡外外，他焦心地尋找。
孫鵬飛的心情，他既希望能親眼看到孫玉竹，讓她忌憚他老父親的威嚴，又希望不看到她，她仍是他心中守護如珍寶的好女兒。
老天似乎想要一併擊中孫鵬飛最後的心理防線，讓他親眼見着女兒孫玉竹如何在男人叢中展開俏麗的笑顏，如何跟男人搭手勾肩。
孫鵬飛的心，在滴血。
他能做什麼？
衝進去，把女兒從那桌男人的世界裏帶離？他置女兒的顏面於何地！置自身的顏面於何地！
然而，事情並沒有到那時就戛然而止。
夜色微醺，酒至半酣，孫玉竹從應酬里脫出身來，她並沒有如老父親所願回家去。
她上了一輛等候在一旁的車。看起來，那車價值不菲。
孫鵬飛瞧不見車上的人，大概只有孫玉竹一人吧，車輛正是自動駕駛模式。孫鵬飛來不及生氣，趕緊召了出租跟上去。
孫鵬飛不該跟上去！
他跟上去的結果，只是讓他更清楚地看到，這個時常晚歸的女兒究竟去了何處！
孫鵬飛眼睜睜看着孫玉竹和車進了別墅區。
別墅區里，孫玉竹見誰，孫鵬飛並不知道。他很想知道，又怕知道。他甚至希望，孫玉竹今晚見的人，就是她名正言順的男朋友。
可是……
孫鵬飛就那樣可憐地在門口蹲着，他極力隱身，免得門衛室的保安把他趕跑了。
時間過去得很慢，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孫鵬飛直站得腿腳麻木，心如枯槁。
孫鵬飛希望孫玉竹不要在半夜裏從別墅區里形單影隻地走出來。能共度良宵的，不是良人么？
孫玉竹沒出來，之前來接她那輛車卻走了。
孫鵬飛清楚看到，車裏駕駛位上坐了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一看就是有閱歷有經歷的男人。
孫鵬飛絕望了。
孫鵬飛徹底相信，女兒已經走上了一條別樣的道路，她距離相夫教子那種傳統的幸福生活已經越來越遠。
孫鵬飛面如死灰，依然守在門口。
黑夜裏，踏踏的高跟鞋，聲音從遠處而來，越來越清晰。
孫鵬飛望着門口，他知道，那是他女兒出來了。
孫玉竹可沒想到，老父親這時候會出現在這裏。她的腳步差點就頓住。不過，她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唯唯諾諾的她了。
孫玉竹不可避免地走過父親身邊。
父親說：“我來接你回家。”
回家？
孫玉竹的臉，在夜色和燈光的遮掩下，那紅了又白的樣子怎麼也看不出來。孫鵬飛只看到那臉上的鎮定和自若。
車上，孫鵬飛問：“丫頭，跟爸爸說說，男朋友是哪裏人，做什麼的？”
孫玉竹漠然的眼光從窗外收回，她淡淡地說：“你不要問。”
孫鵬飛嘗試着溫柔：“跟爸爸說說，好不好！”
孫玉竹乾脆兩眼一閉：“我睡會兒，到家了叫我。”
那語氣不耐煩。
二十分鐘的車程，汽車裏安靜得只聽得見孫玉竹的呼吸聲，還有孫鵬飛無論如何也壓制不下來的脈搏速度。
還好，很快就到家了。
一如既往的，孫玉竹一進家門便要躲進自己的卧室。
這次，孫鵬飛手快，他不管女兒是否願意和她開啟話題，他拉住她，讓她在客廳里坐下，強行開啟了此生父女倆的最後一次談話。
若孫玉竹知道，那是最後一次，她還會以那般態度嗎？
不知道。
那時，孫鵬飛說：“丫頭，爸爸跟了你一晚上，你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爸爸全都知道。”
孫玉竹雙手環抱於胸：“你憑什麼跟蹤我，你有什麼權利！”
孫鵬飛說：“丫頭，那個男人是誰？”
孫玉竹一翻白眼：“你知道來做什麼？”
孫鵬飛說：“我是爸爸，有權利知道你交往的男人是什麼樣的！”
孫玉竹煩躁了，說：“你不用知道！我的事，我自己負責。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不用你這大晚上來教訓我！爸爸……半夜在人家門口堵人這種把戲，以後別做了，我覺得丟人。我是成年人，我有自己的生活！”
孫鵬飛抑制不住心中的憤怒，他幾乎沒跟女兒大聲說過話，這次卻例外了。他的聲音很粗，積蓄了很多的怒氣：“成年人？成年人就可以半夜三更不顧不管？你要騙我到什麼時候！正正噹噹的男人，會在半夜幽會之後獨自離開？你說，他是不是有家室？”
孫玉竹看着孫鵬飛，聲音低得很：“你這麼想知道？爸爸，我就告你。他是我們公司的副總……不，是一家新公司的董事長，而我呢，也即將擁有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權。”
孫鵬飛臉上冒出了青筋，眼睛瞪得很大。
“爸爸，相聚過後，他要離開，必須啊！不然怎麼跟老婆兒子交差？”孫玉竹正對父親的盛怒，再說，“他兒子，已經十二歲了。爸爸，你放心，跟男人結婚這種蠢事，我絕對不幹。我和他，可以說是激情，也可以說各求所需罷！”
“你，你……”孫鵬飛怒氣之下，說不出話來。
孫玉竹說：“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我可以睡覺了嗎？爸爸！”
孫玉竹站起來，要走。
孫鵬飛一下子拉住孫玉竹，把她丟回沙發。
那力道不小，孫玉竹吃驚地看着父親，問：“怎麼？你想教育我……和已婚男人，有損道德？”
孫鵬飛的嘴唇抖動着，他抬起右手。那寬大的手掌，正罩在孫玉竹小臉的上方。
孫玉竹瞪着父親的手掌，倔強地挑釁：“怎麼，你要打我？”
孫鵬飛的手沒有落下，也沒有收回。
孫玉竹看着父親的紅臉，說：“我媽老挨你的巴掌……爸爸，你真以為很多的事，用巴掌就能解決嗎？”
比如，她也想要季辰逸、周彥青那樣的老公男朋友……用巴掌能如願么？
孫鵬飛的喉頭哽住。
孫玉竹說：“爸爸，男人靠不住。我這是，靠我自己！”
靠自己，把在男人面前丟失的尊嚴，一一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