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赤龍珠
玉川城是奉安國一個中等的城市,不算小也決算不上大,只是地理位置很優越,正好坐落在橫穿奉安國的南北通道上。一路上路況良好,而且少有險山惡水,還有不少城市星羅棋佈在道路兩旁,由於官方治理得當,所以盜匪也少。南下北上的不少商客都喜歡走這條路,連帶着帶動着通道周圍的城市經濟。
玉川城在東南北三個方向上,各有一個城門,往東可以通往另外一個繁華的大城市通川城,往北再越過幾個大大小小的城鎮,就能到奉安國最大的城市,也是奉安國的國都禹州城。北方南上的商客,大部分都是從北門進城,然後去向禹州城或者通川城,把自己從北面帶來的各色貨物出售,然後再帶着南方的特產返回北方。
同福茶館坐落在城裏北門的附近。由於南上的客商剛進城,一般都要找個地方歇歇腳,所以同福茶館總是熱熱鬧鬧的。另外出了北門外七八里的地方,有處風景秀麗的內陸湖——樓珠湖,不少本地人都喜歡去那裏遊玩,進出也免不了在同福茶館裏坐一坐。
時間快到中午,此時茶館裏已經坐了二十幾位客人。有人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大聲聊着天,有人手裏端着茶碗,盯着茶館外來來去去的人群,不時輕輕抿一口香茶,一派悠然自得。在茶館靠門口的一張桌子上,坐着兩個半大小子,一個穿着藍色緞面的小襖,把手裏的茶杯轉來轉去的把玩,偶爾吃幾口瓷盤裏精緻的點心,坐在椅子上不時的扭來扭去,好像椅子上有刺一樣,還時不時地抬頭向外張望,彷彿在等什麼人。另外一個青衣小帽,一副家丁打扮,此時乾脆就趴在了桌子上,眯着眼睛一動不動,宛如睡著了一樣。兩人正是李家少爺主僕二人。
李青鶴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手裏的茶杯,然後對旁邊趴到桌子上的李別羽道:“你說周瑞那小子會不會不來了?”
李別羽眯着眼,心裏巴不得那周瑞不來,那自己就不用享受一下凍到半死的待遇了,不過這少爺還是要安撫的嘛:“他說同意了,應該會來的吧,除非遇到什麼事情了。”
“你先把護身符給我啊,一會周瑞來了再給我的話,讓他看到可就露餡了。”
李別羽想搖頭,可惜趴在桌子上搖頭實在不方便,於是說道:“到地方再給你。周瑞不會發現的。”
“平時沒見你這麼小氣啊,怎麼還磨磨唧唧的了,變性了?”口氣很是不滿啊。
“滾。”李別羽也沒辦法解釋,為什麼要到地頭再給護身符的原因,眼珠一轉,只好故作神秘的說道:“我說少爺,你咋那麼遲鈍呢,財不露白的道理不懂么?”
“嗯?”聽自己的“兄弟”這麼說,李青鶴抬起腦袋,用目光把整個茶館左右瞄了一遍,然後彎下腰,小聲說道:“你不是說咱們對面的那個人吧?”
在他們這桌對面隔着張桌子的位子上,坐着一位大漢,頭髮蓬亂,尺把長的頭髮互相糾結着,有的甚至彷彿豎著向上長,留着把遮蓋了嘴巴的鬍鬚,濃黑的眉毛,眼睛大而有神,彷彿那目光就是一柄柄的利劍,刺的人不敢多看,連一向膽大包天的李青鶴也不敢和他目光相對,只是微微一碰觸就趕緊移開了視線。臉龐中央的鼻子短粗,鼻樑微微拱起,顯得很是倨傲。嘴巴隱藏在鬍鬚里,隱隱約約看不清楚。大漢坐在椅子裏,高大的身軀,讓人擔心下一刻那小小的木椅就會不堪重負地散架。一身灰撲撲的衣服也沒有打理,不少的油膩和補丁羅列其上,可大漢沒一點畏縮的樣子,就如同他穿的是皇帝的龍袍。配上他的如同獅子一般的相貌,整個人的氣勢沉凝懾人,本來到了茶館客人上座的時間,周圍的桌子上都有不少人因為找不到空桌,於是一些彼此不認識的人也都湊合著拼在一張桌子上,可所有的人都選擇性的目盲一樣,沒看到大漢自己一個人獨據一桌,讓他一個人在茶館裏顯得特立獨行。
“啊?大概吧。”李別羽說得模稜兩可,他本來就是隨口亂說,哪裏想到李青鶴還真的給他找到對號入座的人物來,不由得也就抬頭向對面的大漢望去。正好大漢目光也向他看來,彼此目光一對,大漢的鬍鬚動了動,眼神微微一緩。他是在笑?李別羽心裏一愣,雖然也就一眼的時間,他也看明白大漢恐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能有這樣氣度的人,應該也不會把一些世俗看在眼裏,這樣的人會在一個茶館裏,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家丁而笑么?雖然感覺荒誕,可李別羽還是確定剛才大漢確實在笑,儘管那笑容淡到不過扯了扯嘴角。
李別羽再想求證,那大漢卻低下頭湊着茶碗抿了一口茶。再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李青鶴用指頭捅了捅自己的夥伴:“喂,你不說我還沒注意,現在想起來,剛才那大漢好像一直在打量你唉。”
搖搖頭,李別羽開口道:“沒有的事吧,咱們也別疑神疑鬼的了。”
“嗯,一會兒我和周瑞下水,比贏了,就托別人去京城的時候幫咱們捎本《天榜》回來。”
“這時間也不短了啊,應該快到了,怎麼還不見他來?”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里,始終找不到周瑞的身影,讓兩人有些着急。
“要不咱們回去吧,昨天沒休息好。估計周瑞上次吃夠了苦頭,這次天氣比上次更冷了,他也不是傻子,不會再來了吧?”李別羽又趴在桌子上說道,昨天委實沒休息好,他自小身體就弱,別人休息不好,補一天的睡眠就好,他可是要難受好幾天的。今天要趕到樓珠湖再回來,想着就讓他有些腿酸。無意間一抬頭,發現對面那大漢似乎又在打量自己。看到自己注意到他,也沒作態,只是很自然的把目光移開了。
聽到李別羽打退堂鼓,李青鶴大急,這事要是算了,那《天榜》可就買不來了,自己不是白白被笑話成孤陋寡聞了么?這個虧他可不能吃,眼珠子一轉,說道:“他不來,我們不會去找他么?如果他不敢去,我就好好笑話他一通,也算解氣了。只是可惜沒法看到《天榜》了。”
“不能不去么?”李別羽很無奈,他實在不願意來回跑了。
“行啊。我自己去就成。”李青鶴也知道李別羽身體不好,也不強求他,話說他昨天本來就是要自己來,是李別羽非要自己跟來的嘛:“哪,你把護身符用一下,萬一周瑞那小子真要比,我也不能沒準備,不然我也變成冰棍,可就出糗了。”
衡量了下自己跟去累個半死和沒了護身符被凍個半死,究竟哪一個更凄慘點,想了半天,李別羽還是一咬牙,說道:“好吧。那你一定要快去快回。”
然後他從脖頸里把那護身符摘了下來,遞給李青鶴。李青鶴接過來,一邊朝自己脖子上戴,一邊答應下來:“放心吧,我保準會很快回來的。周瑞也不會讓我笑話多少時間,肯定會找理由開溜的。”
突然,李青鶴的手停在半空,張大了嘴巴看着對面。本來面前空無一人的座位上,此時已經坐了一位大漢,這大漢正是剛才他們兩人打量了半天的人,而本應該在李青鶴手裏的護身符,已經跑到大漢的手裏。那大漢看着手裏晃蕩着的護身符,早就沒了剛才的淡然鎮定,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手也微微顫抖,整個人宛如中了魔咒一樣,嘴裏低低念叨着:“赤龍珠,真的是赤龍珠……唉?不對,不對……”
李青鶴根本沒看到那大漢怎麼一眨眼就到了跟前,還把自己手裏的護身符搶去了,那個可是李別羽從小就帶在身上的,也就是說李別羽的身世也許就和這個護身符有關,別看他平時大大咧咧的,其實心思很細,對李別羽更是真心當成兄弟一樣維護,看到自己兄弟的東西被搶,早忘了對大漢的忌憚,大喊道:“你什麼人,搶我們的東西,快點還給我。”
茶館裏的人被李青鶴的喊聲驚動,扭頭看了過來,發現正在實施“搶劫”的是那個獨據一桌的大漢,又面色古怪的回過頭繼續喝茶吃點心,彷彿沒有聽到一樣。李別羽也沒看到大漢如何欺身近前的,此時看到自己的護身符被別人拿去,心裏也是着急,不過還算沒有忘了對方不簡單,見到李青鶴對大漢大聲喊叫,怕他吃虧,於是拉了拉李青鶴的袖子,讓他坐下。
李青鶴可沒想那麼多了,腦子裏只有那晃晃悠悠的護身符了:“拿來,還給我們。”說完還伸出手,向對方討要。
那大漢突然把護身符交到了李青鶴伸出的手掌里。這個動作讓打算繼續說的李青鶴愣住了,他潛意識裏認為對方是搶東西,當然沒想到對方如此輕易就還給自己了。
“抱歉啊,小兄弟。剛才猛一看到這項鏈,一時失神。得罪的地方,還請不要見怪。”大漢的嗓音低啞深沉地說道,然後又扭過頭目光炯炯地看着李別羽問道:“那項鏈是你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