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異國他鄉的文盲
星雲被滾滾的濃煙遮蓋,月光晦暗,空氣中彷彿停滯的血腥氣味令人不安。
“想什麼呢,過來,不要站在門邊。”書沐白坐到辦公椅上,拿辦公桌上的面巾紙擦手上的血。
“不,不不不不用了吧。”錢小果覺得自己的牙齒在打架。
她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連哭都忘了,短髮糾結在臉頰上,鼻下還掛着一條亮晶晶的鼻涕,極其狼狽。
書沐白抬頭看了她一眼,定定的,定定的,突然兩邊嘴角慢慢往上勾起,性感的薄唇露出一抹勾魂奪魄的笑。
灰色的毛衣是淺高領,包裹了他一半的脖子,剛毅的下巴下面,喉結將露未露,上面隱約還能看到一顆細小妖冶的紅痣,禁慾與妖嬈並存,配合他現在臉上的表情……
秀色可餐。
如果是在平時,錢小果看到這麼勾人的漢子,早就不知廉恥地撲上去了,可是……
“過來。”他重新朝她招手,用那隻止住了血,有明晃晃的幾個鮮紅牙印的手。
也許是她的錯覺,她好像看到書沐白的眼底閃過一道紅光。
被感染的人,眼睛都發紅……
“不用,我覺得我在這裏挺好。”她咽了口口水。
“咚”!
彷彿在打她的臉,門上又傳來一聲撞擊聲,嚇得她兔子一樣跳起來,蹦到了牆角,遠離門邊。
“吼……”隱約能聽到門外面傳來的嘶吼。
“吼吼!”窗戶外面的嘶吼聲更大,明明是在城市裏,卻彷彿讓人置身荒郊野林,四處都是野獸般的嚎叫。
門外有喪屍……
錢小果發著抖,貼牆。
遠離門,
也遠離書沐白。
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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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小時前,美國。
……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owhatfunitistorideinaone-horse...”
街道上的積雪未消,天上還在飄着輕薄的雪花,在冰冷的空氣中飛舞。
兩旁的樹上,有行人刻意掛上去的聖誕鈴鐺,風雪吹過,鈴鐺聲不絕於耳,加上許多商店裏不時飄出來的聖誕歌,整個城市洋溢着節日的氣息。
由於昨夜平安夜的酒後鬧事事件比較多,這家在城市附近的警察局,今天是嚴重的人手不足。
錢小果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腦袋亂糟糟的,手裏握着的一次性杯子裏面的熱水已經涼透。
她留着不到肩膀的學生短髮,微微低頭,下巴藏在羽絨服里,細碎的劉海下,是一雙遮掩不住的黑白分明的圓眼睛,裏面閃着茫然和不安。
一個體型是她的三倍的黑人大嬸,正坐在她的面前,藍色警服上的POLICE標誌鮮亮鮮亮的。
只聽黑嬸警察對她說。
“I’m……Recordconfession……please……Nevermind……”
錢小果努力分辨她說的話,然而極其有限且在不及格邊緣掙扎的英語能力,只能讓她聽懂一些比較淺顯的詞彙。
早知道會出現這種會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落單,還要被錄口供的情況,她就好好努力學英語了!
“What'syourname?”
猛然聽到自己懂的且排練了八百遍的詞彙,她精神一振,兩眼放光,迅速接話。
“Iamqianxiaoguo。”
“Howoldareyou?”黑嬸警察繼續問。
錢小果精神百倍,覺得自己的英文水平突飛猛進,已經可以跟美國的警察大嬸交流了,說出來的聲音都差點破音。
“Eighteen!”
“Eighteen?”黑嬸警察挑眉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露出一抹意外。
她敲了敲筆,隨後突然迅速說了一長串英文,夾雜着奇妙的語音節奏。
“Sitback,TherewillbepeoplefromtheChineseEmbassytopickyouup。”(坐一會,會有來自中國大使館的人來接你。)
這句話在錢小果的腦袋裏面翻譯出來,就是:“¥%#WQ¥……#¥&&&&&……”
她默默扶額,完全沒聽懂黑嬸警察在對她說什麼,要不要讓她再說一遍?
話說回來,再說一遍用英文怎麼說來着?
再說一遍她能聽得懂嗎?
正頭疼着,黑嬸警察站起來就出去了,完全沒有給她想好飆下一句chinese英語的空間。
冰冷的鐵門在面前關上。
錢小果一個人坐在不足十平米的審訊室里,坐立不安,心情忐忑,剛剛過去的事情都在眼前浮現。
她是一名高三的藝術考生,兩周前剛考完藝考。
畫室的小夥伴本着反正最重要的藝考已經結束了,文化課隨便考考也能上去的心思,磨着畫室的老師帶他們出來旅遊放鬆心情。
大部分家長其實是不同意的,但是畫室的羅老師自有一套說法,以適當的放鬆有助於考試的超常發揮為由,真的帶他們出來了。
還直接跑了美國,體驗外國的平安夜。
幾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出國,包括錢小果,開心到飛起,忘乎所以到……
本該在今天凌晨2點就起床搭飛機回中國的她,一覺睡到了7點。
她發誓,她就只是在被同一個房間的柯暖暖拍醒之後,換完衣服趁着室友洗漱的當口,又鑽進被窩小眯了兩秒,天就亮了。
真的不能全怪她!
回去的人裏面少了個人,怎麼就沒人發現呢?
她躺在床上那麼大一個目標,就算是被被子埋住了,也是個人啊!
再不濟,等飛機清點人數的時候,總該發現了吧!?
柯暖暖那個天然呆,記得帶走她的所有行李,怎麼就不記得帶走她!
早上7點醒來的錢小果,絕對是一臉懵逼的。
一覺醒來,在陌生的地方,穿着整齊睡在被窩裏,入室掀起她的被窩的美國保潔阿姨張口就是鳥語。
她穿了扔在床底下的雪地靴,跑出酒店,一臉的茫然。
這個陌生的世界入眼都是銀裝素裹,她才走出十幾步,腳下就不斷打滑,清晨零下5°C的天氣凍得她渾身哆嗦。
手套都在她平時隨身攜帶的包裏面,連着她的護照、身份證、手機……都被她的好同學們一併帶走了。
異國他鄉,身無分文。
好像有點凄慘。
不過還好,冷風把她吹醒了。
酒店就在她的十幾步之後,她只需要走回去,就能跟漂亮的金髮前台小姐姐借電話報警。
她相信美國人民對中國人應該還是很熱情的。
突然有了智商的錢小果,沒有想到自己在回酒店的十幾步里,會因為躲避一輛車,而橫向漂移五六米,溜冰似的滑進酒店旁邊的小巷子中。
也沒有想到,小巷子裏趴着一個體型瘦小的聖誕老人,不帶馴鹿和禮物袋也就算了,他還是個死的。
聖誕帽滾落在一邊,凍得雪白而透明的臉上,是一雙圓瞪的充滿了紅血絲的眼睛,即使死亡都無法讓那顏色褪去。
趴着,腦袋轉了180°死不瞑目的聖誕老人。
此情此景,要不是錢小果心臟夠強大,估計就崩潰了。
接下來是屬於人類女性生物自然而然的尖叫,引來酒店的保安,報警,她被帶到了溫暖的警察局……錄口供。
剛剛那應該是錄口供吧?
錢小果回神,想要打量一下這間小屋子,鐵門就被打開了,一個瘦高的男人帶着一身寒氣走進來。
他劍眉星目,額前的碎發剛剛過眉,遮不住眸中的星光,鼻樑很挺,面部線條帶着剛毅。
黑色的毛呢大衣,銅金色的雕花扣子在屋內的暖光燈下閃着很有質感的光,一直扣到領子的最高點,透着一股禁慾的味道。
灰色的圍巾被他隨手摘下,拿在手裏。
同樣拿在手裏的還有一張證件,錢小果看到那張證件的一角,頓時咧開了嘴。
五星紅旗!
來接她的!不用看都知道是自己人!
“同志!”她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書沐白被她這聲感情充沛的“同志”嚇了一跳,眼角抽了抽,生怕她下一句就是“我想死你了”。
“你是錢小果吧?你的同伴報警說你走丟了,讓我們大使館派人來找你。”
他亮了亮證件,上面寫着:中國駐美大使館翻譯官,書沐白。
清朗的聲線,標準的普通話,如一汪溫泉,流入錢小果的心田。
她低頭悄悄抹淚。
終於來了個會說人話的!
語言問題解決,警方也很快來了一個人,在書沐白的協助下,完成了口供。
聽聞錢小果牽扯進的是這麼一起暴力的案子,書沐白一邊翻譯一邊悄悄打量她。
個子不大,膽子倒是不小,看臉色是沒什麼事,應該是個沒心沒肺的,不需要心理輔導。
這是一起已經基本算破獲的打架鬥毆致死案件。
除了報警的紫荊花酒店之外,今天早上還有一戶在酒店附近的居民報警。一個男人被發現死在家中的床上,整張床都被血染紅了,脖子上面三個被人類指甲摳出來的洞,報警的人是他的妻子。
這具屍體在聖誕老人之後的一個小時送到。
法醫一看,這三個洞怎麼這麼眼熟?直接比對了聖誕老人染血的手指甲,結果配對成功。
從血型跟留在聖誕老人指甲縫裏的衣服纖維來看,給男人脖子開洞的正是這個聖誕老人,而從聖誕老人脖子上找到的掐痕,也跟男人的手掌大小不謀而合。
血檢報告出來,從這兩個人的身體裏,都查出了高濃度的酒精成分。
很明顯,是昨夜酗酒之後互毆導致的雙雙死亡,酒店門前的360°無死角監控也拍到了兩個人互殘的經過。
並不太清晰的監控顯示,凌晨3點40分,穿着聖誕老人衣服的流浪漢醉醺醺地出現在鏡頭前,迎面走來了那個脖子上還沒有洞的男人,也是顛顛又倒倒好似浪濤。
兩個人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都定住,轉過了身。
聖誕老人好像說了句什麼,朝男人伸出了一隻友善的手。
男人同樣伸出來,跟他握了握。
幾秒后,本來沒什麼表情的男人突然赤紅着雙眼,對聖誕老人擊出一個左勾拳,打中了聖誕老人的太陽穴。
聖誕老人搖晃了一下,摔倒在地。
男人一個飛腳,踢在了他的側腰上,聖誕老人單薄的身軀,就着地上的冰雪劃出去五六米,正好滑到小巷裏。
監控是無聲的,只能看到男人撲到聖誕老人身上,聖誕老人暴起,手掐上了男人的脖子。
兩個人纏鬥在一起,最後以男人暴力扭斷了聖誕老人的脖子告終。
至於這個男人是怎麼帶着脖子上的三個洞回家,還無聲無息躺到床上的,目前還沒人能查明原因。
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冰天雪地,他的血流得比較慢,還能支撐他走回到家。
男人妻子的口供,她昨晚跟小孩睡,早上喊男人起床的時候,才發現人已經死透了。
當然,這些都與錢小果無關。
錄完口供,她在書沐白的指示下這裏簽個字,那裏簽個字,然後就被帶出了警察局。
銀裝素裹,冰天雪地。
錢小果前腳剛踏出警局,後腳就有回去取暖的衝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