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命案
?自西向東貫穿常麓市的漣河,它的源頭來自西面的一座小城市—箐里。漣河全長三百多公里,是途經的八座城市的主要用水來源。今年,常麓市的寒冬降臨得很早。漣河河面上,早早地飄起了魚鱗般纖薄而密集的浮冰。遊客與行人慢慢地不再靠近這裏,結了冰的河面上釣魚都很難下得去魚鉤,更別提要忍受那刀子割般的寒風了。
漣河上現在這樣的情況會一直持續到河面完全結冰以後,才會慢慢好轉。到那時,熱衷滑冰運動的市民會再一次把漣河變得活泛起來。而如今,漣河上下已經變成一個被人遺忘的世界。
這天入夜以後,雪花稀稀落落地出現在天空中,一場醞釀已久的大雪已經初露端倪。漣河大橋上的橋燈,按時在橋面上灑下黃乎乎的一片燈光。而燈光下面卻沒有任何的行人和車輛,所有人為躲避即將到來的大雪,都縮在了家裏。
當馬大頭從漣河大橋上跑到岸邊的時候,沒有人發現他的存在。徹骨的寒風勸退了所有想要在此處逗留的人。說來也有趣的是,體型肥胖的馬大頭也是一個滑冰運動的愛好者。
但他滑的時候只有裹上厚厚的圍巾,再戴上口罩才敢出現在冰面上。因為他實在太胖了,胖得讓大家懷疑他這樣的身軀要如何才能動得起來;胖得讓大家害怕,這個人會不會把腳底下的冰踩出一個大窟窿。總之,只要馬大頭穿着滑冰鞋出現在冰面上,他總能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被當做馬戲團的動物一樣,被人圍着指指點點,尋歡作樂。
所以馬大頭才會不敢在市中心的滑冰場上滑冰,只有每年漣河的河面上結冰后,他才偷偷來這裏過過癮。在這廣闊的漣河上,他至少可以滑得遠一些,讓別人來不及追逐他的身影,那樣就可以不用面對那些人的冷眼與刺耳的嘲笑。
馬大頭在岸邊奔跑不停,雖然天上的雪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地上堆積着,但離漣河的河面完全凍結卻還早得很。此時的他既沒有戴着口罩,圍着圍巾,也沒有拿着他心愛的滑冰鞋。馬大頭並不是來滑冰的,他只是在岸邊發了瘋似地奔跑着。即便地上潮濕的泥沙不斷阻滯着腳步,同時也在迅速消耗着他的體力,可馬大頭卻仍在岸邊沒完沒了地奔跑着。
馬大頭這樣問自己:他何時像現在這樣狼狽過?在今天的這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馬大頭忽然又回想起許多年前,有人第一次用“馬大頭”這個綽號稱呼他時,那種難堪與憤怒,化作強烈的燒灼感攻擊着他心臟的感覺。可那時遭受的一切,卻也沒有今天的這般使他痛苦。隨着馬大頭今天第一次向別人敞開自己內心最柔軟的那部分,他發現自己真的只不過是一個沒人疼沒人愛的醜八怪而已。
雪越下越大,馬大頭的頭髮和衣服上落滿了雪花,極端的低溫令他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不清。馬大頭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它們已經不像之前那般瘋狂地顫動着。一絲欣喜從他的眼中閃過,馬大頭又確認般地捏了捏拳頭,最終笑了起來:“嘿嘿嘿……我做的沒錯,你只是一個該死的女人罷了。”
這個冬季落下初雪的夜晚,除了馬大頭以外沒有人知道,就在半個小時之前,一個名叫:周惜的女模特死在了他的手裏。
可是,或許就連馬大頭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在那一刻究竟是什麼激起了他殺人的慾望。因為就在他被邀請來到周惜的家裏的時候,他懷抱着的還是截然不同的心情。馬大頭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會將一個鮮活的生命推入深淵。
他甚至不禁質疑自己,難道他的前生曾經是一名屠夫嗎?如果不是,那為什麼在下手殺周惜的時候,他的心中會沒有一絲的波瀾。即便是在現在,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顫抖着,但是一轉眼他就能使它們停止下來。這理應是殺手的天性,馬大頭忽然覺得這也不算什麼壞事。
他回想起小的時候,自己抓住了一隻黑色的麻雀,黑不溜秋的,讓他覺得十分的噁心。馬大頭一直覺得麻雀就該是褐色的,黑色的麻雀不就是異端嗎?黑色的麻雀不就是畸形嗎?他殺死那頭麻雀,就像捏開一團麵包一樣,麻雀的屍體變成了一團髒兮兮的污穢,像麵包中間夾着的黃油,麻雀的內臟流了一地。馬大頭對此沒有任何的感覺,就像今天殺死周惜那樣。
時間回溯到今天的傍晚時分,那時的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來。雪還沒有開始下,路上還乾乾淨淨的,許多行人與車輛還在不緊不慢地行進在回家的途中。正是在這時,中間人邵可夫給馬大頭打來電話,告訴他那個名叫周惜的模特今晚約他“談事情”,地點就在她住的金景花園公寓。
聽到消息的馬大頭別提有多驚喜了,他抓緊時間在家洗了澡,不僅用了他最喜歡的漱口水和沐浴露,甚至把他出席正是場合的衣服也拿了出來。到最後,還去商店裏挑選了一件他自認為非常精美的禮物這才急匆匆地趕去赴約。
馬大頭還記得他進門后說的第一句話,是在自家鏡子前排練過許多次的所謂“社交辭令”。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當他真的見到周惜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是下意識地緊張了。
“周惜,你今天真漂亮。”
“是嗎?謝謝。”馬大頭肥胖高大的身軀,讓第一次與他見面的周惜吃了一驚。
站在門口的馬大頭的目光閃躲,不敢注視周惜的眼睛。他明顯感覺到周惜在偷偷打量他。可明明站在被央求者的立場馬大頭,他在這個時候卻完全自信不起來,彷彿自己更像是有求於人的那一方。
這個邵可夫,怪不得要我事先買止吐葯,原來是這麼回事。周惜心中有些不悅,但眼下人都已經到了門口,又怎麼能反悔呢?周惜只好硬着頭皮把馬大頭讓進了屋內。
“今天真冷啊,聽天氣預報說會下雪呢。”
“是嗎?”
“是呀,外面真冷啊。”
“那馬導您先進來吧,拖鞋在鞋櫃裏面,我去裏面等你。”周惜快速結束了玄關處的對話,轉身進了屋。
馬大頭愣了一愣,他事先準備了許多活躍氣氛的笑話,竟一個也沒用上。馬大頭不喜歡失去對事情的控制權,他不安地整了整衣服,周惜的態度沒有他想像的那樣熱情,這倒是出乎了他的預料。緊張之下,連自己帶的禮物也沒有及時送出去。馬大頭這時便在心裏不斷地對自己說著,在片場指揮演員演戲時說的那些話,‘自信一點,就像自己就是那個角色一樣,把你的魅力散發出來。’
此時,屋內已經傳來液體灌入杯中的聲音。“馬導,你好了嗎?”周惜一邊問,一邊偷偷將一顆止吐葯吞入胃中。
“馬……馬上就好。”馬大頭一邊回答,一邊拉開一旁的鞋櫃準備取拖鞋。就在這時他看到了鞋櫃裏,竟然放着一排男人的鞋子。
但邵可夫告訴馬大頭,周惜現在並沒有男朋友,這也是他選上周惜的一個重要理由。可自己眼前的這些男人的鞋子又該怎麼解釋呢?
馬大頭走進屋內,也顧不上其他的,劈頭就問:“周惜,你的鞋櫃裏怎麼有男人的鞋子?”
“啊?”周惜手中的酒杯剛想遞過去,卻被馬大頭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堵在了手裏。
周惜登時心裏一緊,她這才想起來自己男朋友的鞋子都忘記收起來了。於是趕緊圓謊道:“那是我弟弟的,他在附近上班有時候會到我這裏小住。”
“是這樣啊……。”
馬大頭聽了這個解釋點了下頭。他並不打算追問下去,因為在馬大頭的眼裏自己面前這個漂亮得像洋娃娃一般的女人,是絕對不會騙他的。是的!這世上會有人敢騙我嗎?就算是真的騙我,也會被我立馬看穿的,馬大頭心中這樣自信地想着。
“對了,這是給你的,小禮物。”馬大頭拿出自己的禮物,迫不及待地把它遞了過去。
“給我的?”
馬大頭微笑着點了點頭:“我可是挑了好久。”說著自顧自地便端走周惜手中的一隻酒杯,找了張沙發坐下了。
周惜今天本是有求於人,哪會想到對方還會為她準備禮物。驚喜之下,周惜趕緊打開手中禮品盒,卻看見裏面放的是一大盒巧克力。
該死!周惜心裏頭暗罵一聲。怎麼會想到給我送甜食呢,這一顆巧克力產生的卡路里,不知道又要在跑步機上待多久時間。
馬大頭看着周惜的猶豫的表情,心頭略有不安。他特意挑選的上面帶有“love”字樣的巧克力,就是為了在表明自己的心意。難道她對我……不!不對,馬大頭心裏忙不迭地否認,她要是不喜歡我,又怎麼會邀請我來她家呢?對!她害羞了,周惜她害羞了!
一旁的周惜沒有注意到馬大頭眉頭緊鎖的樣子,她雖然心裏一萬個不情願,但還是挑了一顆巧克力塞入口中表示回應。
“謝謝馬導,我很喜歡。”
馬大頭看到這一幕,這才鬆了一口氣,心想:她肯定是明白我的心意了。
“來,我們干一杯。”馬大頭像是要慶祝什麼似的,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真糟蹋東西啊,周惜給馬大頭倒的是自己的父親前幾天捎來的青梅酒,那是用家中樹上摘的梅子釀的,一年也沒有多少。此時周惜的喉嚨里還殘留着巧克力的甜味,可是馬大頭既然已經喝了,自己也不能幹站着,於是也跟着喝了一大口青梅酒。但酒一入口中,便和巧克力相一混合,頓時變成了極其怪異的味道,令周惜大皺眉頭。
馬大頭喝光了杯中的青梅酒似乎還不盡興,又拿過酒瓶給自己倒上了一杯,接着又是一杯酒下肚。這時他才滿意地說了一聲:“好酒呀,這是什麼東西釀的?”
“是青梅子。”周惜看到父親給她專門帶來的青梅酒,竟然被馬大頭當白開水那樣喝,禁不住有點心疼。
馬大頭兩杯酒下肚,整個人也隨之興奮起來。他的眼睛不斷在周惜的身體上徘徊,周惜精緻的小鼻子和漂亮的桃花眼,搭配上俏皮的蘑菇頭,無論怎麼看都是不令他厭煩。
周惜極力忍受着馬大頭火熱的視線,她知道這個時候不說的話,再等一會兒就更難開口了。
“馬導,那部片子的合同您看是不是……”
馬大頭癟了癟嘴巴,頓時感覺很掃興。像是在玩着自己最鍾愛的玩具時被打攪了一般,臉上明顯露出不快的神色。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將自己的羽絨外套脫下來放在一邊,嘴裏含含糊糊地念叨起來,“前天邵可夫轉給我的那50萬,我已經幫你拿去打點了,只不過呢……”
“馬導,邵先生說過您一定會幫我的。”周惜忙坐到馬大頭的身邊,“要是錢不夠的話,我這裏還有。”馬大頭哪裏知道,周惜心裏巴不得馬大頭向她要更多的錢,那樣就可以代替今晚的肉體交易,免受被他這副軀體壓在身下的苦了。
馬大頭不知道周惜心中打的小算盤,他撓了撓油膩膩的鼻翼,慢悠悠地說:“這不是錢的事情,我已經儘力在幫你安排了。但這個圈子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它有許多關係和人情需要打點。”說完攤了攤手,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周惜尷尬地笑笑,馬大頭把話題的主導權緊緊握在自己的手裏,沒有給她半分質疑的機會。周惜想明白后又換了張面孔,她扭捏着把手搭在馬大頭的手背上,將身子靠了過去:“馬導,以您的能力,我相信這份合同當然是手到擒來。對不對?”
馬大頭支支吾吾地說:“這個嘛,這個……”
周惜頭上洗髮露的香氣,不斷鑽進馬大頭的鼻孔,使他的臉色愈加紅潤。馬大頭心想,在片場的時候我哪有這種待遇,也只有在這個時候……
“求你了,拜託,拜託。”周惜可憐兮兮地眨巴着眼睛。她不知道,馬大頭其實早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被恭維的歡愉中。
馬大頭也想像許多同行那樣,可以隨意地去潛規則那些演員。可是那些演員無一不是忍受不了他的“尊容”。他何曾享受過,周惜這樣美麗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賣弄風騷。這個他生命中第一個自願進入到他生命中的女人,已經在這個時候牢牢地將他握在了自己的手心裏。
屋內的氛圍在心思各異的兩人的促動下,變得越來越曖昧,這場不能開口的交易,眼下就差兩人用實際行動來促成。
“馬導,其實你不知道,我一直是你的超級粉絲。”周惜適時地把話鋒一轉,“您的每一部電影我都看過。我以前總盼着有朝一日能見你一面,讓你給我簽個名。沒想到今天真的見到您,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是嗎?”馬大頭似乎受到這番話的鼓舞,也真誠地說道:“你知道嗎,以前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這樣的話,你是第一個。”
“那……我可是很榮幸呢。”周惜故意將聲音低了下去。
“當然,當然!我……”馬大頭哈哈大笑。
周惜趕緊趁熱打鐵,一邊用胸脯貼着馬大頭的手臂不住地摩擦着,一邊給他斟酒:“馬導,可是我對電影圈一點都不熟,你可要多幫幫我啊。”
馬大頭細長的眼睛因為過於歡快,而眯成了一條縫:“好好好,我的乖寶寶,你只要好好聽話,我不會虧待你的。”
周惜聽到馬大頭這樣稱呼她,不由地雞皮疙瘩都生了出來。但還是強忍住說:“馬導,你要怎麼對你的乖寶寶好呀?”
“那部電影啊,你可要好好表現哦,我可是很看好你哦……”馬大頭的話說到這這裏,表示一切都已經定下調來。周惜心中微微一動,身子靠得更近了。
馬大頭這時已經喝得微醺,手上也不安分起來,他摟過周惜的肩膀笨拙地稱讚着她的妝容。也許是被周惜剛剛的一頓吹捧勾起的興趣,馬大頭忽然想聊聊自己以前導的那些電影。他好久沒有遇到可以暢所欲言的人,周惜正好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周惜強忍着馬大頭口中難聞的酒氣,心想:終於哄得他把事情答應下來了,可他為什麼還在磨磨唧唧卻不進入主題,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呢。
這時,周惜對付自己曾經的追求者時的耐心展現了出來,她心想:你要是不點破的話,就由我來吧。
“馬導,不如今晚留下來,我們慢慢地說吧……”周惜的聲音如溫柔的愛撫,彷彿有催眠的魔力。終於,壓倒理性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輕輕落下,馬大頭的腦子如一團漿糊般,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馬大頭嘴巴微張,險些流出口水來,他索性也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你能換上今年聖誕秀上要穿的那件禮服嗎?我想要提前看看”。
這下周惜終於放心了,馬大頭最終還不是被弄得服服帖帖,只要過了今晚,馬大頭就再也沒有拒絕幫她拿到那份合約的理由了。
“那你等會兒,我這就去換衣服。”周惜從馬大頭的身邊躍起,連蹦帶跳地走進了卧室。
馬大頭看着周惜的背影,一股得意之色躍然於臉上。果然,這世上還是會有女人喜歡我的,馬大頭心中這般想着。
周惜來到卧室,小心翼翼地把那件禮服從衣櫃中取出。自她將禮服拿回家裏到現在,衣服就一直被透明塑料帶包裹着,沒有打開過。
周惜心想,自己終於不用再去走那個該死的T台了。一想到每天沒完沒了地節食、運動,僅僅是為了當一個漂亮的衣架子,她就不厭其煩。周惜羨慕大銀幕上的那些電影明星,他們身份高貴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無時無刻有一大堆的粉絲跟在他們屁股後面跑。自己不管外貌還是身材沒有哪一點輸給他們,憑什麼要呆在模特這個行業里發臭呢?
周惜迅速地換好禮服,邁着標準的貓步在鏡子前走了個來回,她暗暗地對自己說:今晚,這就算是我職業生涯的告別演出了。
馬大頭不是個擅長等待的人,但此時此刻的他,卻不得不耐着性子留在客廳里。馬大頭清楚地知道,女人在為心上人打扮的時候,是最不應該去打擾的。
屋內的暖氣開得充足,馬大頭肥碩的身軀漸漸開始出汗。他已經脫去了自己的羽絨服,但仍舊覺得熱。手邊的酒杯已經被他喝空了兩次,馬大頭估計自己再喝的話,醉意就有些明顯了,於是只好忍住渴意,把自己按在沙發上。
“馬導,我換好了。”周惜的這一聲呼喚,讓馬大頭頓時激動了起來,他趕緊起身朝着卧室里走去。
與普通女人的房間不同的是,周惜的卧室里除了一張床,還有床邊的梳妝枱以外,其他一樣多餘的東西都沒有。馬大頭嘴裏下意識地說了一句:“真乾淨啊。”
馬大頭輕輕撫過卧床上的紫羅蘭色床單,想起自己母親以前常常說的一句話,太乾淨的房間是沒有生活氣息的,這樣的地方容易招來髒東西。但是他卻覺得乾淨點也沒有什麼不好,比如說眼前周惜的這個房間就讓他感覺很舒服。
“馬導,在想什麼呢?”周惜剛說完就迫不及待地吻了上來。
馬大頭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積極,於是也以同樣的熱情回吻了回去。
周惜驚訝於馬大頭的吻技竟然如此的嫻熟,有幾個瞬間她恍惚覺得正在吻自己的是她的男友。可是她微微睜開眼睛,看到的卻不是自己的男友,而是眼前頂着一臉肥肉的導演。
娛樂圈裏究竟有多少這樣的人啊?周惜心中暗暗叫苦。她不斷地安慰自己,事前已經吃過止吐葯,接下來肯定會沒事的。
馬大頭口中不斷在周惜的臉旁噴出,混雜着晚飯與青梅酒的氣息。幾次三番下來,周惜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就連事前吃下的止吐葯也沒能壓抑住她最本能的反應。她的胃部輕輕抽動了一下,反應直達喉部。就這樣,她趴在馬大頭的身下做了一個乾嘔的動作。
馬大頭陡然一驚,他停下了動作有些關心地問道:“你,你怎麼了……”
周惜尷尬地搖了搖頭:“馬導,我最近腸胃有點不舒服,我想先去吃點葯。”
馬大頭一頓,但還是從周惜身上爬了下來。“行,那你先去吧。”
我剛剛是不是太粗魯了,惹她不高興了?馬大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思考着自己愛撫的方式,但很快他就失去了耐心。馬大頭心想:是她在有求於我,不管我怎麼做她都應該高興地承受才對。想到這裏,馬大頭的又放下心來。他站起身子,將自己的上衣脫了個乾淨。就在他把內衣褲放在梳妝枱旁的凳子上時,一件東西映入他的眼帘。
避孕套,這裏怎麼會有避孕套?馬大頭以外自己看花了眼,他伸出手去拿起那個方形包裝的盒子。邵可夫不是說這個周惜沒有男朋友嗎?怎麼會這樣……在確認這個方形盒子裏裝的是避孕套后,馬大頭又想起玄關鞋櫃裏的那些男鞋,腦海中頓時閃過一道霹靂。她說的那些花言巧語,難不成都是騙我的?
“馬導……”周惜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馬大頭的後面,“這是我為了今晚才……”
馬大頭哪怕再傻也不會相信周惜現在的說辭,他怒喝一聲,“胡說!你少騙我,你已經有男朋友了對不對?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我不是故意的,那個介紹的人說你不喜歡有男朋友的,所以我就……”周惜面如死灰,她知道這下她的麻煩大了。
馬大頭感覺自己彷彿靈魂被抽走了一般。他腳底發虛,晃動了兩下后便癱坐在了床邊。周惜剛才說的話,像一盆冷水猛地從他的頭上澆下,將剛才的激情全然澆滅。周惜那雙惹火的大腿映在馬大頭的眼睛裏,頓時變成了一堆毫無意義的爛肉。馬大頭髮現自己恍惚間在周惜的身上找的,這些年一直丟失的東西。那種因為愛而發展出靈與肉的結合,也在這一瞬間驟然崩塌了。
“所以,你剛才都是假裝的嗎?”馬大頭用盡全身的力氣擠出這一句話。
周惜看着馬大頭失神地自言自語,不知道如何是好。周惜覺得自己的腳底心痒痒的,冥冥中有一種細微的力量在催促她離開這裏。可是一股莫名的恐慌攀上她的脊樑,令她動彈不得。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周惜語無倫次地搖着頭。
馬大頭回頭疑惑地看着周惜:“你剛剛說,你要去吃的什麼葯?”
“我……”周惜說不出話來。她快步走到馬大頭面前蹲了下來,想要哀求對方的原諒。
“對不起,對不起……”
周惜做夢也沒想到,正是她這一蹲,剪斷了馬大頭最後的一絲理智。伴隨着一聲凄厲的怪叫,馬大頭猛地反擒住周惜的手。
剛剛的柔情蜜意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馬大頭的雙手迅速而決絕地掐住了周惜細弱的脖子。周惜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恐怖的面孔,她被嚇得傻在了那裏。
“放開我!”周惜只來得及叫出這一句話,緊接着身子就被牢牢地壓在床上。
馬大頭的雙手使勁扼住周惜的脖子,尖銳的指甲不斷發力,一絲一毫地嵌入了她的肌膚。恐懼頓時淹沒了周惜。
馬大頭想要殺我,馬大頭想要殺我!
周惜急切鼓動着自己的聲帶,救命,救命。沒有人聽到周惜的呼救,馬大頭手上巨大的壓迫將從她嘴中傳來的呼救聲,變成了動物般的嗚咽。
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馬大頭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台只會殺人的機器,腦海中不斷地接收到一個相同的指令:殺死她,殺死她,殺死她!她是個騙子,她不愛你,她是一個謊話精,她在嘲笑你!排山倒海的掌聲與歡呼涌不斷向馬大頭:一個不愛你的女人,多麼諷刺啊!這樣的女人絕不對能活在這個世上,絕不能!讓她死吧,讓她死吧!
周惜的勉力掙扎,在馬大頭的眼裏看來是那麼孱弱。就像一隻被咬住喉管的食草動物,鮮血汩汩地流淌進他的嘴裏,那股血腥味讓他興奮,令他瘋狂。馬大頭就像感受不到痛覺一般,任由周惜的雙手在他的手上薅抓着。無數的血從他的手上滲出來,可是他還不願意停止。
無盡的恨意不斷轉化為馬大頭手指上的力量,往周惜的身體上宣洩着。所有他受到的羞辱、誤解,在這一刻全都還給了身下的這個女人。馬大頭十個指關節,由於他不斷地發力而發出滲人“咯咯”聲。
周惜的臉由紅便白,由白變紫。她臉上的妝容哭花了,眼圈旁邊花了一大片。這時候的馬大頭才發現,眼前的周惜,並沒有他印象中的那樣漂亮了。周惜在他的手裏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玩具,他玩膩了,他要將她破壞!毀滅!
馬大頭掐着周惜的脖子,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他漸漸地開始聞到一股臭味。那是周惜括約肌鬆弛后,從體內流出的排泄物的氣味。他眼前的周惜,眼睛像青蛙一般鼓脹着,一條條細細的血絲爬上她的眼球,匯聚成一汪紅得刺眼的血塊。周惜的眼睛開始模糊了,無數的記憶片段像跑馬燈一樣從她的眼前閃過。唾沫她順着嘴角緩緩流淌開來,周惜感覺到自己的舌頭僵硬,肺部撕裂般地痛着。整個人像氣球一樣飄蕩到了空中,朝着更高的地方飛去。
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嘿嘿嘿……”馬大頭劇烈喘着氣,他低聲笑了起來,周惜喉嚨中痛苦的“咕嚕”聲,抽搐着躍入馬大頭的耳蝸,讓他歡快,讓他忘乎所以。
殺死周惜只過了短短的幾分鐘,但對馬大頭而言卻漫長得像過一整個世紀。終於,周惜再也不動了。她的手從馬大頭的手上滑落到一旁,徹底失去了所有的動作。
馬大頭將顫抖的雙手拿到自己的眼前,注視着指甲上薅下的淡淡血跡,靈魂深處感受到從來沒有過的安靜。你為什麼不愛我呢?這究竟是為什麼……你告訴我好嗎?馬大頭忽然手足無措地輕輕撫過周惜的脖子。那寫新生的淤痕像凋謝的玫瑰花瓣散落在周惜的脖子上,馬大頭咽了咽乾燥的喉嚨又不舍地親吻了上去。
無論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罷,周惜已經沒有辦法再回應馬大頭。屍體很快便失去了血色,內褲里的一灘污穢這時已經浸到了床單上,液體還在不停地順着腳跟滴落到地板上。
寂靜的房間裏,疲憊的馬戀晴躺倒在周惜的身邊,將頭靠在她的懷裏。他隱約間又想起自己的母親,那個可能是世界上唯一可以無條件愛他的人。
“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愛你,你身上有我媽媽的味道。”馬大頭端詳着周惜的臉龐,“告訴我,對你來說這一切不只是一樁生意對嗎?”
馬大頭詫異地拍拍周惜的臉頰試圖喚醒她:“你怎麼不說話了?說你愛我呀……”周惜的屍體在馬大頭的推搡下搖晃了兩下,沒有作出回應。
“怎麼會這樣?你起來!”馬大頭坐起身體一巴掌扇在了周惜的臉上,“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到你的,你要愛我呀……愛我!”
馬大頭從未像今天這樣覺得自己得到了愛,但是為什麼?他不斷地問自己,明明自己很愛周惜,為何落得這樣一個結局。馬大頭的眼裏不斷滑落,滴在周惜平坦的小腹上,在肚臍眼中匯聚成一畦小小的水窪。
馬大頭望着屍體:“你不是我等的那個人,你太讓我失望了。”
馬大頭不再哭了,他冷漠地想,也許這個世界上少了一個不愛他的女人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平靜地脫下周惜身上的禮服,喃喃自語道:“你配不上這件禮服,你配不上……”
……
離開金景花園公寓以後,馬大頭在漣河河灘上漫無目的地行進着,他已經忘記自己已經走了多久。此時的雪已經已經籠罩了整個天空,從河堤到河灘的路上,除了馬大頭來時的腳印外,都變成了一片白色。
在岸邊行進了將近三公里后,馬大頭終於走不動了。他從懷中掏出那件禮服,將它丟在了地上。此時的他有些想哭,卻無論如何也擠不出半滴眼淚。馬大頭像是為自己打氣一般,猛地做了幾個深呼吸,接着從懷中掏出他的打火機,將那件禮服付之一炬。
馬大頭看着漸漸變成一片灰燼的禮服,彷彿從一座牢籠里解脫出來那樣暢快。他已經忘記了剛才周惜臨死前痛苦的模樣,他沒有自責,同時也絲毫不覺得慚愧,只是有那麼一點的不甘心。馬大頭自言自語道:“世界上難道真的找不到一個真心愛我的人嗎?”
當到馬大頭回到家時,時間已經邁過了21點。從他出發和周惜約會,已經過去整整3個小時。馬大頭緩緩走到床邊將今天用過的手機丟進了垃圾桶,他抬起頭看向牆上的掛歷,日期已經越來越逼近聖誕節了。
我的聖誕節禮物啊!我什麼時候才能好好品嘗你呢?馬大頭望着貼在牆上的巨幅電影海報,上面印着一個在冰面上起舞的少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輕輕地在那少女的臉上撫摸着。
“晴晴……”馬大頭輕輕地念叨着,嘴角露出了一絲欣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