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尉遲中
我回過頭來,是剛才與我合奏之人,月色下,他的銀色盔甲散發著寒氣,但是那輪廓分明的臉龐卻帶着足以融化冰雪的笑意。
我只覺得這話莫名好笑,“你為什麼要跟着我?”我問他。
“誰人不知道我尉遲中,只要一見了美女就想跟她回家,”他玩味地笑着,與剛才殿上彈琴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我也不由笑了起來。
“既然要跟公主回家,那公主的寢殿是在那兒呢?”他雙手環抱在胸前,一副不羈的模樣。
他若是不問倒還好,一問我更難為情了,雖然來了宮裏一個多月了,但是我對這裏仍然不太熟悉,內宮還好,這太和殿附近我很少來,方才也沒有注意,現在不知走到了哪裏。
“我…….我住在菡萏宮,但是……”我不由撓了撓頭,跟別人說在自己家中迷路了實在是一件很難為情的事。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大笑道:“沒事,微臣正好知道菡萏宮在哪裏,”被他看破我不由面上一熱。
路上我們便一直聊着:
“你的琴彈得很好,”
“我自小就會了,我們雖是男子,也須得精通琴棋書畫啊,哈哈哈”。
“你是宮裏的侍衛嗎?”
“宮裏這麼多如花女眷,我這樣的脾性哪能做宮裏的侍衛,只能在洛城的大街小巷巡邏罷了,他們都稱我尉遲副尉。”
“那尉遲副尉又是怎麼知道菡萏宮的呢?”
“我自小便與大皇子和二皇子交好,對這皇宮只怕比你還要熟悉呢!不過這大皇子和二皇子怎麼就一直如此死板,完全沒有被我的風流倜儻所感染。”
“哈哈哈”
…….
不知不覺我們便回到了菡萏宮,只見嬤嬤打了個燈籠在門前焦急地等待着,兩旁還站着紅桃和綠蕉,我感到一陣溫暖。
“嬤嬤”我跑過去抱住她,“公主這麼晚回來可真是急壞了老奴,外頭這麼冷,快進宮裏去,”嬤嬤拍着我的背說道。
我回頭對他道:“謝謝你,你說話可真是有趣!”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謝尉遲副尉送我家公主回宮,紅桃,”嬤嬤看了一眼紅桃道:“去送尉遲出宮罷。”
“不用了,”說罷他看了我一眼便轉身離去。
“公主是怎麼認識他的呢?”嬤嬤問我道,
“就是在路上遇見的,”我不以為意,
“他是尉遲丞相的兒子,尉遲丞相可是連皇上也要禮讓三分的人物,公主若是喜歡,可以多多跟他走動,”嬤嬤小聲說道。
“嬤嬤,您想到那兒去了……”我不由嗔怪道。
後半夜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我睡不着便披了衣服起床,今日是綠蕉守夜,她已趴在我的床前睡著了,我為她蓋上了一件袍子便輕手輕腳地出了內室,雨打在院裏的芭蕉樹上,我坐在門口,只覺無限悵然。
次日清晨嬤嬤來叫我起床:“公主,快起床梳洗,待會兒要去皇後娘娘那兒請安呢,”我只覺得頭腦發脹,沒有回應她,嬤嬤又叫了一遍,“嬤嬤,我感覺不太舒服,今日不去請安了吧”。
嬤嬤忙摸了摸我的額頭,“呀!公主發燒了,想是昨日夜裏受了風寒,”她疼惜地看着我,向外頭叫道:“紅桃,快去皇後娘娘宮裏稟報,公主發燒了不能去請安,”“是,奴婢這就去”。
“綠蕉,快去傳太醫來,”嬤嬤繼續吩咐道,而後便打了水來,為我敷了毛巾。不多時太醫便來了,說了些“感染了風寒,喝幾日葯便無事了”的話,嬤嬤這才放下心來。
我迷迷糊糊睡著了,再醒來時便見父皇正一臉慈愛地注視着我,我扭過頭去不願看他,不知怎麼一滴眼淚便流了下來。
“你們都先退下吧,”父皇道,“是”,屋裏的奴婢便都退下了,只剩下我們兩個,我卻更覺得尷尬。
雖然平時父皇很忙,這一個多月以來也不過見了五六次,每一次也沒說上太多的話,但是父皇就是父皇,這個宮廷里唯一與我有血緣關係的人,除了舅舅以外我唯一的親人,在我的心裏他就是獨一無二,但是在他的心裏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什麼人。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我執拗地往裏靠,不想讓他碰我。“你的脾氣可真像你母妃,”他嘆了口氣,繼續道:“朕跟你說一說朕的小時候吧,朕的父皇有七個兒子,朕雖然貴為太子,卻不是最得父皇寵愛的一個。”
他的聲音沒有了令人不敢靠近的威嚴,而是像一個平常的父親那般語重心長,於是我這才慢慢扭過頭來看他。
“很小的時候朕便知道,天子的愛是不可能被一個人獨佔的,這麼多皇子皇女,想要讓父皇看見你就必須要爭,要比他們更優秀。”
“所以朕總是強迫自己,要比他們做得更好,因為朕是太子,是他們的表率,朕最害怕的是讓父皇失望,害怕他不喜歡朕。”
“父皇做到了,因為父皇已經是皇帝了”我說道,
“不,等朕做了皇帝才知道,儘管朕也想將自己的愛平均分給每一個人,但是朕做不到,因為朕是一個人,朕也有自己的好惡,總有一些人得到的愛會多一些,另一些人會少一些,有時候這是爭不來的。”
“所以父皇對我的愛就更少一些是嗎?而且是怎樣也不可改變的是嗎?”我說著這話,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他正要伸出手來我便立馬搶在他前頭把眼淚擦了,他無奈地收回手,繼續說:“你母妃也問過我同樣的話,我也不知如何回答。但是青鸞,你才回宮不久,即使是父女也需要慢慢培養感情”。
其實他說得也沒有錯,她才不過回宮一個月,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能替代青漓在他心中的位置呢,她忽然覺得自己太過於霸道了。
“以後再遇到生死存亡的關頭,你不可再救朕,你應該先護着你自己,朕也會護着你的,”他說罷便要扶我起來,而後又端了葯碗道:“先喝了葯再說吧”。
我端了那碗,將苦澀的葯湯一飲而盡,不知為何,我卻一點也不覺得苦,只覺得甘甜,覺得舒暢,好像病立刻就好了。
而後父皇又同我說了許多話,直到我再次漸漸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