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苦澀
晚上,沈凌風收到程思雨的信息。兩人在車上沉默不語,氣壓有點低。
“你有話就說。”沈凌風簡明扼要地說。
她憋着氣小聲地嘀咕:“你真的誤會我和傑克了,我們只是朋友。”
“那你倒是挺講義氣的,真在乎你的朋友。”沈凌風說話陰陽怪調的,頗有幾分諷刺意味。
這種反應倒令程思雨真的生氣了,她自覺問心無愧,與傑克關係清白,再想起中午窗邊一幕更是怫然不悅,更有底氣地理論起來:“傑克為人比較熱情,不太懂中國交際關係中的人情世故,和你說了幾句客套話,你便這麼不依不饒地擠兌我,我都和你解釋過我和他真的什麼都沒有,你還是不給我好臉色看,那你呢?”
“客套話?你什麼意思?”沈凌風訕笑地反問道,
“你這一整天到哪去了!”程思雨止不住地質問,聲音逐漸提了上來。
“我當然在上班。”沈凌風咧起嘴角冷笑,理直氣壯地說。
“只是在上班嗎?”她再問一次。
“你到底想說什麼,直接說不行?”沈凌風無奈地呼了一口氣,拿起打火機點燃一根煙,口吐白霧煩躁地望着她。
“你中午去哪了?”程思雨把聲音壓低,低得只能聽見雙方的呼吸聲。
沈凌風皺了皺眉頭,驚訝地說:“你跟蹤我?”,語氣里顯然夾雜不滿。
“我需要跟蹤你嗎?如果你不想讓我知道,就不要光明正大地做出來。”她冷冷地辯駁。
“我做什麼了?我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了嗎?”沈凌風瞪大眼睛直直地盯住她反問,話語顯得很沖。
程思雨沉默不語,沈凌風看着她神色里逐漸瀰漫的悲傷與滲透的蒼白,於心有點不忍,心虛地放軟了語氣,半生氣半開玩笑地口吻調侃:“一定是辦公室里搬弄是非的人說三道四,你看我回去非把他們揪出來不可,讓他們嘗嘗青椒炒魷魚。”
“與其他人根本無關,問題在你這。”程思雨依然用冷冷的眼神質問他。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躲開她的眼神,面無表情地望着窗前一片昏灰,天空驟然下起了雨。
“她真好看。”程思雨吃力地吐出這四個字,竟感到莫名的自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沈凌風大概猜到怎麼回事了,仍然垂死掙扎。
“你不要再裝了好嗎,我都看見了。”她不滿他一次次的逃避,再一次把事情挑明,模稜兩可的交流方式一向是她最為討厭但卻是沈凌風玩得爐火純青的把戲,只是這種含糊其辭的心理戰術也需要識趣的對手配合,遇上尋根問底的女人無論再怎麼身經百戰也必定破功。
無可奈何,他只好例行公事般向她解釋,“我只是和她吃了一頓飯,僅此而已。”
“如果只是單純吃飯聊天,有必要把別人的臉捧在手心嗎?”程思雨難以置信地反駁他。
沈凌風瞬間啞口,意識到自己難辭其咎,便有一絲惱羞成怒,晦氣地說:“你都懷疑我了,我還要怎麼說。”
“我在等你解釋。”她的語調開始變得壓抑地尖銳起來。
“我不想和你解釋。”沈凌風回答。雨越下越大,空氣卻彷彿凝固,讓人在幽閉的車間窒息得難受。
她兩眼眨也不眨得直勾勾看着沈凌風,兩顆亮晶晶的葡萄投射的幽深的光芒令他不敢直視,局促不安,“你能不能不要瞪着我。”
她感覺自己的心嘩啦啦地下起了雨,雨珠卻從眼眶裏彷彿珠簾般滴落,她收回了眼神,乏力地、刻意拉開距離說:“你根本給不了我安全感,是我自視過高。”
“你又來了,別胡思亂想了。”沈凌風不知該說些什麼,除了這一句蒼白無力的話語。
“你還愛着她,別人都說前任是揮不走抹不掉的陰影,她一回來,我就知道完了,不是你完了,是我完了。”程思雨望着窗外猝不及防下起的滂沱大雨,悵然若失地喃喃自語。
“我愛的是你!我不愛她!”沈凌風憤怒地大吼着,也彷彿在用沉重的聲音掩飾着一些躍躍欲試的東西,害怕有一些東西一直塵封在心底處忽然跳出來把自己嚇一跳,他用力地關上車門,猛然站立在這飄風急雨之下,任憑狂風肆意地吹打,旁若無人地徘徊,看着有些氣急敗壞,但卻不會狼狽。
程思雨搖下車窗,朝外吃力地喊:“你幹嘛,外面在下雨,你快上車。”
沈凌風聽而不聞地面朝天空肆意淋雨,彷彿要置身一場大雨中才能熄滅自己的心火,這時程思雨撐起雨傘下了車,着急地走到沈凌風面前用傘遮住了他,“有什麼話上車再說吧,別要着涼生病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又回過頭說:“既然你不相信我,就不要理我了。”
“我們兩個人坐着好好說清楚不行嗎,我沒有不相信你,我只想聽你認真的解釋,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互相溝通互相尊重不是嗎?你用這種方式來回應我是為什麼,你到底在逃避什麼?”程思雨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大聲一點,不至於被這嘈雜的雨聲全然遮蓋。
一聽到解釋兩個字更讓他心煩意亂,他甩開程思雨的雨傘,大聲地喊了一句:“我為什麼要解釋!”
她頓時呆了,目瞪心駭得不說一句話。
“我討厭你的不依不饒!你好好問一問自己,和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裏你拴住我要我解釋要我說清楚有多少次了,你那麼不信任我到底和我在一起做什麼,我是測謊機來滿足你變態的審查癖好嗎?原本以為遷就你可以換的一時平靜,想不到你變本加厲,越來越煩!”沈凌風好似一下子爆發自己積壓的不滿般,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大聲。
聽完他一番怨言,程思雨便是一肚子的委屈,她真不能明白,明明是他的問題,為什麼說得比她還要激動還要憤怒,明明剛剛和前任糾纏不清的就是他,“你覺得我真的喜歡胡攪蠻纏,自討苦吃是嗎,我也想信任你,我也不想吵架,但我做不到,是因為你的表現讓我沒有辦法平靜,如果你和她沒有問題,為什麼要說謊騙我,為什麼不能坦白,為什麼不能說清楚?”
“就是因為我不想像現在一樣和你在這裏討論這個問題討論得沒完。”沈凌風煩躁地說。
“那都是因為你迴避的態度。我看見你摸着她的臉,看着她的眼神那麼溫柔那麼不舍,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沒有稜角沒有刺,那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的一面。”程思雨大聲的說著,一串串雨珠垂着她的劉海順延流下。
“我都說了,我愛你。”沈凌風無力辯駁,更顯得言不由衷。
程思雨低下頭,沉默了片刻試探性說:“你說你愛我,那你...你還會見那個女人嗎?”
這次輪到沈凌風沉默了,他不知道該如何作出回應,因為就連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的想法是什麼。
此刻兩人就在這場急切的大雨中沉默着,僵持着,膠着着。
再過了一會,程思雨好像瞬間明白了些什麼,她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卑微,心灰意冷,她淡淡地說了一句:“上車走吧,我累了。”
半個小時內,兩人在車上沒有說過一句話,連個眼神的交流都沒有。沈凌風感到很煩躁,簡直煩躁死了,現在倒寧願程思雨可以開口罵他,甚至罵個不可開交也總比冷若冰霜好,他太了解她了,只要還願意搭理他,那就是還能哄,如果一聲不吭面無表情,多半是失望透了。其實迄今為止,他覺得自己還是挺喜歡程思雨的,畢竟她和自己認識過的那些女孩子真的很不一樣,不能說她是最美麗最艷光四射的,但她真的是鮮有的清麗脫俗,楚楚動人,那種美是無法形容的,就是那種即便蒼白至極虛弱至極你仍然能夠在那片沒有血色的蒼白里看到那滲透出來的如白紙一般雪白的純情,凄美。儘管許多時候這種純情也曾經令他感到無趣,平淡,但最重要的是她對他的那一顆純粹的真心,給了他避風港般的溫暖和無限的關懷,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繁華盛世里,真心已經是一種很奢侈的東西,而他也早已經厭惡了那些只是為了錢去討好他的人,包括女人。每當看見她那午後春風一樣的笑容,四周就彷彿瀰漫著一股心曠神怡的丁香氣息。一想到這些,他就覺得自己對不住她,畢竟他確實是瞞着她去見碧君了,並且不止一次,想對她道歉,但是話到嘴邊,又梗塞在喉頭裏怎麼都出不來。
雨漸漸小了,轉而變為陰陰的綿綿細雨,就好像程思雨的心情一樣,苦苦的,澀澀的,陣陣揪起的疼痛。
車在程思雨的家門口停下了,她淡淡地說:“我到了。你趕緊回家把衣服都換了吧。”
沈凌風依然默不作聲。
“我走了。”就在她正準備打開車門的時候,被沈凌風按住了門把。
“對不起,我不該瞞着你和碧君見面的,但是我和她真的只是普通談話。”沈凌風解釋道。
程思雨有點驚訝地看着他,但明顯消了點氣,語氣放軟了,又試探性地問:“那你可以不再見她嗎?”
沈凌風又再沉默了,他沉默了,他又再沉默了。
她的臉上瞬間沒有了血色,她明白了,沒有說一句話拉開車門走了,走的很急,甚至沒有給他留下個流連忘返的背影。
沈凌風沒有繼續解釋,也沒有去追,即便看見程思雨失望離開的樣子感到心亂如麻,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連他自己也不能夠保證可以不再見何碧君,即使他能控制自己不去找她,卻不能保證自己能拒絕不見她,更何況,他連自己能不能控制去找何碧君,也不能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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