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百口莫辯
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窗外一片漆黑的夜幕,深不見底,只得寥寥星點鑲嵌在無盡的夜空中,覆蓋在璀璨橋燈爭相交匯的大馬路上,喧鬧繁華的鬧市從此變得平靜寧和,川流不息的車輛逐漸消散於馬路的盡頭,只剩下乘載辛勤勞動一日人兒歸家的車輛緩緩途經,慢得就像**導演王家衛拍攝的懷舊慢鏡頭。何碧君熟悉地用手開了昏黃的房燈,抄了抄床頭柜上的鬧鐘,果然還在,她朝它看一眼,凌晨三點。
這是一個寂寞的夢醒時分,適合狂歡放縱的時刻過了,開啟新一天的黎明近在咫尺,企圖入睡,又無心睡眠,等待旭日東升,且尚未抵達。她不經意往床頭櫃瞥見一張信紙,紙上記錄伶仃幾字,擰起來看,“我走了,廚房裏有煮好的粥,醒了記得吃。走的時候關門即可。”
她驀然站起身來,才發現自己身穿沈凌風的白襯衣,曾幾何時,她最愛穿他的白襯衣,因為每當此時,他都說這樣的她最性感撩人。她彷彿失而復得地細細觸碰着身上的一片雪白,不捨得離開,心裏在流淚,那是後悔過後燃起心裏熊熊烈焰而留下的滿載希望的淚水。
在這個縈繞着兩人回憶的房間裏,她咀嚼着沈凌風為她熬得粥,果不其然,沈凌風只有遇見她的時候才會變得關懷體貼,柔情似水,這一點她很有信心,他還是心疼她關心她的,不曾改變,只要她回頭祈求他的原諒,緊緊抱着他哭訴自己的思念和懺悔自己的動搖與倔強,一次不行便再接再厲,兩次不行便三番四次,她堅信一定能打動凌風的受傷的心,任何事情都不能夠使她再放棄沈凌風,是她往沈凌風心房打的死結只有她才能解開,請讓我贖罪吧,她在吶喊着,我不願再放開他的手。
午夜的微風對着夜空的耳際小聲地囈語着,經過窗欞時輕柔地吹拂掛在窗邊的風鈴,風鈴聲奏起了悅耳的樂章,在何碧君的眼前譜寫了兩個跳躍起舞的心形樂符,環繞旋轉地呢喃在她的耳畔,喚醒了塵封在心底深處已久的回憶,那段兩人如膠似漆,一同購買浪漫風鈴的甜蜜畫面一遍又一遍像錄影機般倒映在她的腦海,歡顏笑語,繚繞心頭。
凌晨四點,窗外的街道幾乎悄然無聲,空留下車輛乘駛與風聲略過的呼呼聲音。
她坐在落地窗前,挨靠在牆壁上凝望着那垂掛的搖搖晃晃的風鈴沉思着,盼望着被晚風吹醒自己恍恍惚惚的神思。沈凌風過往的溫柔的悄話,彷彿依舊盤旋在她的耳畔,他會在背後寵溺地環抱着她的腰間盡訴柔情蜜意,“我要在每一個晨早醒來時都擁抱着你,和你一同望窗邊的風鈴叮噹作響。”
“我不能夠失去他。”她在懊惱地、痛苦地自言自語着:“他還在我的身邊,明明就在我的眼前,無論失去聯繫多久,只要一看到他我的心就會隱隱作痛地振動,因為他,我的心從一湖黯淡的死水又活躍地像波瀾壯闊的大海,是他讓我的心活過來了,原來我還是那麼愛他。為什麼兩年多了我才徹底明白自己的心,這個時候乞求回到他的身邊會太遲了嗎,會太荒謬了嗎,他能夠再次接受我嗎?”她用手擦拭了眼下的淚水,不自覺的撫摸着熾痛的胸口,眼睛的瞳孔又燃燒起了渴望的烈火,“可是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被另一個女人搶走,他應該是屬於我的!他本來是愛我的!不!我絕不能夠坐以待斃,不管做什麼我都要挽回凌風的心,我要讓他知道,只有我才是最適合他的女人。”
翌日夜晚,沈凌風與程思雨共進晚餐,坐在傑克新開的餐廳,是程思雨硬拉着沈凌風過來的,儘管他不大情願。
兩人正在用刀叉擺弄切割牛排,七成熟的牛排,脆嫩酥香,令人饞涎欲滴,程思雨對美食的吃相有些魯莽,帶點孩子氣,沈凌風望着她異於平常文靜的另一面,不知道是可笑還是可氣:“你這人一見到美食就那麼不矜持,如狼似虎一般。”
“你說什麼呢你,”程思雨佯嗔地說:“你以為人人都要像你每時每刻都擺出一副冷酷耍帥的模樣嗎,連看見好吃的東西都面無表情,要維持所謂的高貴形象,真無趣!”
“我這是見慣了大場面,你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怎麼會懂。難道你要我表現得像小男生一樣附和你,這樣你就喜歡了嗎?”沈凌風不以為意地說。
“你就會打壓我,我身邊的人沒有一個像你這樣對我,明明這麼優秀的女生坐在你面前,你怎麼就不懂讚賞幾句呢?”程思雨撇着嘴,瞟了瞟他幾眼。
沈凌風嘴角微微上揚,抬起頭調侃地望着她,打趣說道:“怎麼去上海幾天回來整個人變得自信多了?程大小姐有點飄哦,看來在工作上表現的確不錯。”
“不單單是工作啦,你就沒有害怕過我可能會被人追走嗎,你安心落意的小姑娘有可能是別人心裏頭的珍寶呢?”程思雨不服氣地反駁道,想藉此喚起沈凌風的危機感。
“哈哈哈哈。”沈凌風反而笑的更歡了。
“我是認真的。”程思雨的小脾氣發作了,鄭重其事地說。
沈凌風怔了一怔,倏然停下手裏的刀叉正襟危坐,面無表情地盯着程思雨看,眼神有點冷,有些尖銳,聲音不帶語氣起伏:“你什麼意思。”
她咽了一下口水,直勾勾望着他回應道:“我沒什麼意思,只想讓你在乎我,緊張我。”
他鬆了一口氣,緩和了神色,用哄孩子般的語氣說:“我怎麼就沒在乎你了,只是以我這種格局的人,早已習慣把感情放心上,不喜歡事事追求表面,更不屑於此。這是我的作風,你應該習慣了才對。”
“可是我也想像其他女孩子一樣,能感受男朋友濃烈的愛。”她試探地說。
“我不是也買過花給你嗎?還帶你看海呢。”沈凌風回答。
“那都是你惹我生氣后才會做的,過陣子你就不會有這個心思了。”程思雨托着腮抱怨道。
沈凌風感到不耐煩了,敷衍地說道:“我以後盡量改進好嗎,咱們難得見面就不要為這些小事爭執了。”
程思雨默不作聲。
這時候傑克走來,向著侍應們幾番教導,運籌帷幄,大有指點河山的姿態。忙裏忙外后終於抽空對程思雨寒暄幾句:“這裏的牛排怎麼樣?”
她豎起了讚歎的大拇指,笑着說:“一級棒!”他轉臉對沈凌風說:“這位先生你覺得如何?”“不過不失,肉質還是硬了一點。”沈凌風眉頭微蹙。
程思雨尷尬地看了一眼沈凌風,連忙補上一句:“他這人就這樣,嘴上總不饒人,不用理他哈哈哈。”“我只是實事求是。”沈凌風不屑地瞪了她一眼。
“沒關係,我們餐廳願意接受一切批評的意見,並從中改進。謝謝你們的提議,二位請慢慢吃。”傑克微笑友好地走到程思雨隔壁拍拍她的肩膀說:“招呼不到,我先忙了。”
沈凌風盯着傑克剛從程思雨肩膀放下的手,眉頭緊蹙,眼裏儘是不滿。
她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吃着盤子上的牛排,吃的津津有味。
“我看你吃的不是牛排,而是心意。”沈凌風的語氣有點酸。
“你這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她不解的問?
“沒事。”沈凌風沒打算解釋。
不一會兒,一盤又一盤的小食與餐后甜品,進口比利時巧克力與哈根達斯雪糕都接二連三地端上餐桌,兩人感到十分意外,因為明明這些琳琅滿目的美食就沒有點入菜單之中,程思雨困惑地問服務員:“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這些東西我們沒有下單啊。”
“是老闆吩咐我們端上來的,說是要送給他的好朋友作為捧場的感謝。”服務員回答。
沈凌風頓時心生怒意,難以名狀的怒火在他的胸口翻騰,滾沸,直至湧上喉頭隨時都要爆發出來,但是多年來在職場江湖上打拚積累的經驗與理智壓制着他的行為,使他只是在思想上毆打着這個在他眼裏油頭粉臉討人厭至極的傑克。
程思雨似乎並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妥,依然是眉歡眼笑地品嘗着桌上一片秀色可餐的佳肴,一面歡天喜地地催促沈凌風一同加入這原本只屬於他們二人的快樂中。
沈凌風全程不聲不吭,更沒有碰過桌上的那番略顯諷刺的景緻。
傑克正在大廳門口處遠望着程思雨打眼色,嘴裏歪歪地邪魅一笑。程思雨熱情地向他揮揮手打招呼。
沈凌風轉頭向後一望,冷冷一笑,把餐巾狠狠甩在桌面上。
“你怎麼了?”程思雨感到惶恐,詫異。
“你是真傻還是假無知!”沈凌風儘力壓抑自己的聲線,低吼着說,他並不想在大庭廣眾下發怒。
“你莫名其妙,我做錯什麼了?”程思雨也感到委屈了,怒嗔道。
“呵。”他止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接而冷笑地一抹額頭。
不巧的是,此時此刻傑克正拿着一支紅酒慢悠悠地走到他們二人面前,風度翩翩地半彎下腰對他們說:“這支紅酒是我送給你們的見面禮,希望你們兩人感情越來越好長長久久。”然後走到沈凌風隔壁搭住沈凌風的肩膀說:“沈先生,你要對思雨好一點,她是個好女孩。”
出乎意料之外,她完全沒想到傑克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口瞪目呆地望着他,對眼下令人窒息的場面手足無措。
沈凌風感覺到自己男人的尊嚴與底線一次被一次的挑釁,他惡狠狠地盯着傑克,冷冷地吐出一句:“你再不鬆手我就一拳打死你。”
程思雨膽戰心驚地看着兩人,嘴裏說不出一句話,連牙齒都在打顫哆嗦。
傑克愣了一愣,默默無語地鬆開了手,臉色難看。
沈凌風一個激靈地站起身子,翻開荷包往餐桌上扔下一疊閃亮亮的台幣就頭也不回地往大門口走,隨着大廳里播放的蕭邦的離別曲娓娓道來,消失於門口的轉角處。
還沒來得及向傑克道歉,她二話不說地往門外追去,十分費力才追上沈凌風的步伐,立馬拉住他的手說:“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發那麼大脾氣?”
他狠狠地甩開了程思雨的手,勃然大怒地反問她:“不要告訴我你沒有看出來這個傑克想追你?”
她困惑地解釋道:“這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和他早已說清楚,現在就是普通朋友和工作關係而已啊。”
“普通?”他不屑地訕笑,手揮在半空搖搖晃晃,“傻子也能看出不普通好吧。要不是有企圖他會對你這麼好,他會無端介紹工作給你?他平白無故獻什麼殷勤裝什麼大老闆?剛在餐廳他送這麼多小食和甜品給我們幹什麼?送紅酒又想幹嘛?想在我面前示威顯擺嗎!”
“凌風,你為什麼要一口咬定別人是圖謀不軌呢,或許就是朋友之間表達心意罷了,我去捧他場,他也給我面子感謝我,如此而已,你為什麼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把人性想的這麼複雜呢,或許那些東西在他心目中算不了什麼啊,只是幾盤菜一支紅酒罷了,你為什麼要放在心上呢?”程思雨抓住他的手說。
“那你意思是,我小氣,我把那些無足輕重的小惠小利看重了,是我格局不夠褻瀆了你們的情誼是嗎?”沈凌風越說越感到如鯁在喉,心裏難受。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竭力解釋着,又發現說的越多錯的越多,內心無處發泄地抓狂。
“從前我覺得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很清純很簡單,可是現在我覺得,你很享受這種被人愛被人追逐的感覺,是因為我給不到你這種虛榮感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虛榮。”沈凌風說。
“我沒有,你怎麼能這麼說?就因為這件事,你就這麼看我嗎,我事先根本不知情,也沒想過他會這樣,你怪罪於我會不會對我太不公平了。”程思雨埋頭俯進沈凌風的胸膛,委屈地說。
他輕輕推開她說:“但你沒有拒絕不是嗎,你一定和他提起過我,不然他怎麼會讓我對你好一點。我對你就這麼差嗎?”
“我...”她感到百口莫辯,彷彿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這一刻她怨恨傑克。“我沒想過他會說這樣的話,我,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和他只是朋友啊。”
沈凌風低頭不語,良久才吐出一句:“我送你回家吧。”
無巧不巧,正趕上傑克追了出來。“Venus..你沒事吧”。沈凌風看到此情此境,更是怒不可遏,想衝過去打那張欠揍的臉一拳,怎料程思雨即刻攔住了他喊:“凌風你不要衝動啊!”他難以置信地望着她說:“直到現在你竟然還要幫着他!”臉色一沉,轉身拂袖而去,任憑程思雨在身後怎麼喊也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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