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偶遇故人(上)
雖說看着自己女兒難看的神色有些心疼,劉娘子還是沒說什麼,她如今吃這麼一個虧,也算是長了記性了。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女兒,自小被自己與她爹寵壞了,心高氣傲地很,難得有這麼一個機會,也讓她知道知道,話不可亂說。
因為劉雪嬌的話讓在座的眾人陷入了尷尬,安陽心中其實並不好過,她雖笑着說了不要緊,心中卻難免覺得難過,她此生並沒有劉雪嬌這樣的幸運,未能見過自己的母親一面。
這頓飯後來吃的有些沉默,用過飯之後,劉娘子回了前面,安陽留在後室跟劉雪嬌學着怎麼把剩下的部分做好,可是她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幾次針差點戳到手指,劉雪嬌自然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卻只是看她一眼什麼也沒有說,因為她並不想讓他們這麼早就離開。
安陽雖說還坐在這裏,其實心思早已不知道跑去了哪裏,剩下的基本都是劉雪嬌親自動手的,她不過拿着針在旁邊看着。
她的心不在焉如此明顯,怎麼可能逃過穆洹的眼睛,他之所以沒有出聲,是想讓她這一次索性將衣服做好,以後便不必再來了,無論如何,他不希望安陽與外面的陌生人有太過頻繁的接觸,雖說這母女兩人看起來不像是壞人,但是人心難測,不得不防,何況,她們不知道安陽的情況,難免口不擇言傷了她,他不希望安陽再經受任何一點委屈。
好不容易終於等到衣服成型,劉雪嬌將針線掐斷,衣服拎起來給安陽看了一眼,笑道:“夫人看看,可合適了?”她的意思是讓穆洹當場試試,若是哪裏不合適她再改。
安陽接過來瞧了瞧,笑道:“合適的,多謝劉姑娘。”
劉雪嬌看了安陽一眼,又看看穆洹,她不開口,自己也不好意思說讓他過來試穿一下,只好勉強笑了笑說到:“夫人不必客氣。”
安陽接過衣服后仔細疊好交給了走過來的穆洹,穆洹接過東西便牽過安陽的手說到:“既然已經做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們就不多耽誤了。”
劉雪嬌有些失落,但是她也知道,再沒有留人的理由了,只好勉強笑着點頭:“是了,原來外面天已經這麼黑了,夫人還是早點回去吧。”
安陽笑了笑說到:“不妨事,今日真是勞煩劉姑娘了,以後再專程來道謝。”
劉雪嬌本想客套一句不必如此客氣,可是一想她來就意味着她身邊的人也會跟着來,話到嘴邊便咽了回去,只笑着催他們早些回去,免得天黑路滑不安全。
安陽重新戴好紗巾,走出去跟劉娘子打過招呼便跟着穆洹走出了店面,劉雪嬌送他們到門口,看着兩個人手牽着手漸行漸遠,卻遲遲不肯收回視線,身後劉娘子在叫她:“嬌兒,你幹嘛呢,外面這麼冷,快回來。”
劉雪嬌卻置若罔聞,她看着那兩道身影,忍不住開始想像,如果陪在他身邊的人是自己,會不會也像如今這樣和諧美好。
蘭兒怕她一直獃著門口引起夫人懷疑,便催着她回去:“姑娘,快回吧,再不過去,夫人要過來了。”她話中有話地提醒劉雪嬌,劉雪嬌暫時還不想讓母親知道自己的心思,最後看了一眼兩人已經模糊了的身影才從門口依依不捨地回來。
剛轉過頭來,果然就碰到了過來叫自己回去的母親,劉娘子伸手拉了她的手一摸,果然是冰涼,當即拉着她趕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念叨:‘你這丫頭,外面這麼冷,幹嘛在門口站着?”
劉雪嬌由着她將自己拉回后室,送到火爐邊坐下,又找了厚厚的毯子圍在她身上,卻並沒有回答母親的話,只是若有所思地問她:“娘,你說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啊?”沒等劉娘子回答,她便繼續自言自語道:“瞧着不像是尋常人家出來的,只是看他們從穿着打扮倒也不像是大戶人家。娘,你知道他們姓什麼嗎?”劉雪嬌自言自語地過程中忽然抬起頭來看着她的母親問到。
劉娘子壓根不關心他們究竟是什麼人,她只關心自己這個千嬌百寵又體弱多病的女兒會不會因為吹了冷風生病,如今這京城裏生病的人可多,還都不容易好,她可不能生病,所以這會兒正忙着往火爐里加碳呢,加了碳又拿着夾子仔細地撥動,好讓火燒的更旺一些,所以劉雪嬌說的話,她好像是聽到了,卻壓根沒聽到心裏去,聽她這麼問,也就是隨口一說:“誰知道呢,這對夫婦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壞人,卻着實神秘的很。你這麼一問我想起來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姓什麼呢。”劉娘子隨意地說到。不過她雖然不知道兩人的身份,卻並不覺得好奇或驚訝,畢竟如今局勢不太平,又是大戶人家出身,出來行走不便透露姓名的不少,他們有所隱瞞和防備也是正常。
劉雪嬌卻在聽了她的話后越發好奇了,便是不方便透露出身,連姓也不肯告訴,未免顯得有些太過防備了,何況,這兩人實在奇怪,看着不是普通人,卻每次出門身邊連個跟隨的下人也沒有,身上穿的也不是什麼綾羅綢緞,只有身上的氣度讓人能看出來他們出身不凡。
“呀。”就在劉雪嬌沉思的時候,劉娘子忽然驚呼了一聲。
劉雪嬌回頭看向她:“怎麼了娘?”
劉娘子手中拿着一錠銀子給劉雪嬌看:“這恐怕是他們放下的,你在這裏坐着怎麼也沒發現?”
原來是穆洹臨走前留在桌子上的一塊銀子,劉雪嬌接了過來,看了看便還給了她母親:“娘,應該是趁我不注意放下的,既然這樣,說明他們是真心想給,你留下就是了。”
劉娘子卻有點惶恐:“可是這少數也有二兩了,一頓飯哪用得了這麼多?”
劉雪嬌看着她有些緊張的樣子忍不住嗤笑一聲,過去抱了她的胳膊將銀子塞進她的腰間笑道:“娘方才還說人家是大戶人家呢,大戶人家還缺這二兩銀子?”
她反倒是覺得奇怪,哪個大戶人家出來吃飯留下銀子是留二兩的,依話本子裏寫的,少數也得給個幾十兩才對得起他們大戶人家的出身。
想到這裏劉雪嬌越發疑惑了,只是可惜,今日衣服已經完工,也並未約定什麼時候再來,她又不知道這兩人住在哪裏,再次見到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這邊劉雪嬌對他們的身份好奇,另一邊冒着風雪往回趕的穆洹和安陽卻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這麻煩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本身不是什麼大麻煩,不過是有一位老人昏睡在了路邊,這麼冷的天,若是沒有人叫醒他,一覺醒來,便是留下一條性命,恐怕手腳也廢了,既然讓他們碰上了,自然不能見死不救。
可是問題麻煩在,此人他們認識,自然,他也認識他們,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與他們都曾有過交集的沈昕伯。
要說沈昕伯一個禮部尚書,堂堂二品大員,如何會在這風雪交加的天氣暈倒在這路邊,身邊連個跟着的人也沒有,那還得從沈雪林不顧一切跟着安陽出嫁的儀仗入宮,並且陰差陽錯,真的成為皇后說起。
當日沈雪林在安陽的幫助下成功混進了送親的隊伍,本來是想只要留在皇宮,留在那個人身邊便好,誰曾想到半路出現了刺客,劫走了安陽,沈雪林被不曾見過未來皇后真容的人有意或無意地當作了皇后,她被嚇到暈了過去,一醒來就身穿鳳袍坐在了鳳陽宮,雖說是陰差陽錯,但畢竟是心愿得逞,沈雪林終歸是高興的。
只是她倒是高興了,另一邊好不容易一通忙亂送走了安陽,也就是送走了一個隨時可能爆發的危險的沈昕伯卻不安穩了,因為他發現隨着安陽他們的離開,自己的寶貝女兒也不見了。
這可差點要了他的命,他剛開始沒想過她是偷偷跟着送親的隊伍進宮去了,還以為是自己得罪過的哪方人物趁着今日府中忙亂將人給擄走了,他差點就闖宮去找皇上派人救自己的女兒回來了。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不在別處,就在皇宮中,皇上身邊。
他甚至沒來得及仔細思考女兒可能被誰擄走,那邊皇宮就派人秘密將他帶進了皇宮,那坐在輪椅上的皇上見到他的一句話竟然是開口叫他“岳丈”,這嚇壞了沈昕伯,他雖忙着找女兒,卻也聽說了安陽出嫁半路遭遇劫匪的事,按說此事,他作為她名義上的父親,又是主辦此事的禮部尚書,應該第一時間過問,只是天大的事也比不過他的女兒重要,如今找到女兒才是第一要務,所以即便知道送親途中出了這麼大的岔子,他也沒來得及過問,更重要的是,雖說出了大岔子,人最終還是送進了皇宮,此事算是有驚無險。
不過皇上這麼叫他的時候,他還是抖了一下,想着皇上大概是埋怨自己辦事不利,要興師問罪了。
戰戰兢兢地等着皇上發落,其實心裏又着急地很,因為他的親生女兒還沒有下落呢。
就在他低着頭準備等候皇上的訓斥的時候,皇上轉着輪椅到他面前,伸手將他扶了起來,看着他笑道:“沒想到啊,朕與沈大人還有這樣的緣分,本來不過是想給朕的皇后找個說得過去的娘家,沒想到沈大人還真的成為朕的岳丈了。”
沈昕伯心中想着自己的女兒,聽得便有些心不在焉,皇上說完后他也只是做出誠惶誠恐的表情說到:“今日出了差錯,是微臣辦事不利,微臣惶恐,請皇上責罰,只是。”他剛想說,雖說自己辦理不妥,但如今他着急找女兒,還請皇上暫緩懲罰,忽然反應過來,皇上方才說的是什麼,沈昕伯不敢相信地抬頭看着穆池,甚至忘記了君臣之禮,他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從嘴邊擠出幾個字:“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穆池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看到沈昕伯這個老狐狸這麼緊張,算是他今日最高興的一件事了,這麼一想,娶了他的女兒做皇后也不算是半點好處沒有。
他笑着看着沈昕伯說到:“朕方才說得難道還不夠清楚嗎?沈大人如今可是朕名副其實的岳丈了。”名副其實四個字被他故意加重,沈昕伯想要在心裏否認也無從否認,只能看着他,不願相信地問道:“皇上的意思是,小女,如今在皇宮裏?”沈昕伯雖說因為女兒的突然失蹤亂了心神,但畢竟不負狐狸的稱號,穆池又說得足夠明顯了,他便是再不敢相信,如今也不能不這麼想了。
穆池看着他笑了笑,轉着輪椅去了另一邊,說到:“沈大人以後可要好好輔佐朕才是。”他話語中的威脅意味不言而明,沈昕伯唯一的女兒如今落在了他的手中,沈昕伯還有什麼理由和膽量對自己陽奉陰違呢,他一直都知道,像沈昕伯這種人,對自己這種人當上皇上,心中一定是有不服氣的,聽說他當初了為了力保太子還得罪了徐幼容,想讓他徹底歸附自己可不容易,可他偏偏又在一種文臣中享有極高的地位,他若是不能真心歸附,下面的人也會跟着他行事,那自己這皇位可就越發不牢靠了,只是誰能想到,連上天都幫自己,把他唯一的女兒送到了自己身邊呢。
想到這裏,穆池便覺得今日安陽被穆洹他們劫走好像也沒有那麼生氣了,畢竟,他得了一個比安陽更有價值的寶貝。
沈昕伯聽聞他這麼說,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穆池也並不管他,他自己在原地楞了半晌,只覺得頭腦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漆黑,差點一頭栽倒在大殿上,穩了許久,他才能反應過來,問出的第一句話是:“微臣能否見見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