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和解
在安陽情況越發嚴重的時候,躺在床上的攝政王竟然突然睜開了雙眼,雖然在他微弱的聲音傳來的同時,溫成便心中一滯,產生了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接過了穆洹手中的帕子告訴他:“王爺很擔心你,這會兒一定想看看你,這裏先交給我。”
穆洹看了看安陽,又看向另一邊在床上躺着的父親,只能對着溫成點了點頭。
他還未走到父親身邊,便聽到他用極其虛弱的聲音問自己:“你終究還是把她帶來了。”
他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一切一樣看着穆洹,甚至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穆洹連忙走到床邊,跪在床前看着他說到:“對不起。”
他知道,雖然父親與皇兄的矛盾一直存在,可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推波助瀾,皇兄未必能做到如此決絕的地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他害了自己的父親。
他羞愧地甚至不敢面對父親的眼睛,可是不知道父親是因為此刻太過虛弱的緣故,還是因為在看到穆洹終究還是帶着安陽回來后終於還是放棄了自己的堅持,他此刻看向穆洹的眼神早已沒有了曾經的憤怒和不容拒絕的強勢,反而顯現出一個父親難得的柔情:“她受傷了?”他看着穆洹,眼前這個自己深愛卻總是不知道該如何對他表達自己的愛的兒子,他似乎第一次覺得自己其實不必像之前一樣用不滿甚至是責罵掩飾自己的愛的,他第一次開始後悔,不應該用這些表面的掩飾將自己深愛的兒子越推越遠。
穆洹回頭看了一眼安陽點了點頭:‘她受了很嚴重的刀傷,已經有人去請大夫了,可是我怕大夫還沒有趕到,她”穆洹沒有說完,但是他的意思,在場的人都已經明了,大概是父親難得的柔情和表現出來的想要聽他的想法的慾望讓穆洹願意將自己心底的恐懼告訴他。
他艱難地抬起自己有些無力的胳膊,伸手按住了穆洹的肩膀告訴他:“別擔心,她會沒事的。”
“你也不會有事的。”穆洹看着他說到。
他輕輕笑了笑,說到:‘我已經一把年紀了,就算死了也不虧。”只是有些遺憾,有些事情明白的太晚了。他看着不遠處躺着的安陽說到:“若是她能熬過去,跟她說,我對不起他們家,但是你沒有對不起她,所以不要因為我的緣故讓你們兩個再次產生嫌隙。”他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大,連旁邊為安陽擦汗的溫成都忍不住在聽到他的話后抬頭看他一眼,更何況是穆洹,他幾乎是愣在了那裏,看着自己的父親,似乎想要確認他說的是不是真的,或者說眼前這個雖然虛弱,但是卻格外通情達理的父親究竟是不是自己說熟悉的那個父親。
“你以為我會怕死?”他看着穆洹自顧自地笑了起來,穆洹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的笑容,卻忘記了他曾經也是少年,哪個少年不曾有過鮮衣怒馬的快活時光呢,只不過他的快樂過早地被皇室的陰謀和爭鬥消磨乾淨了,唯一的那點存留在他的母親去世后終於也煙消雲散了。
大概唯有穆洹是他最後的溫暖和眷戀,他做了這麼多,或許招天下人不恥的事,他自己心中卻是不後悔的,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從一開始的選擇就是為了穆洹,為了不讓他與當初的自己一樣處處受權力的掣肘,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推到權力的頂點,他擁有至高的權力,便不必再做權力的俘虜,受權力的擺佈了,可是他似乎忘記了,這個世上哪有什麼絕對的權力,更何況,他一直想要塞到手中的東西卻從來不是他想要的,他自詡為好父親,至少比當初自己的父親好過太多,卻在不知不覺中做了當初的自己不屑的那種人,沒有人能在權力的遊戲中保持初心,他也未能例外,雖然悲哀,卻並非不值得原諒,而他知道,眼前這個人,終究是會原諒自己的。
“您不會死的。“穆洹有些固執地堅持道,即便他心中一樣清楚,父親如今的情形,恐怕很難堅持到黃岐趕來了。
他看着穆洹無奈地笑了笑搖頭:“人生在世,終有一死,我從不畏死,如今真的面臨死亡卻還是有點不甘心,並非不甘心自己沒能坐上皇位,亦未能將你送上那皇位,而是擔心如今的你不能自保。“他長長嘆了一口氣,看着穆洹的眼神那樣擔心,不甘,遺憾,他的遺憾來自在自己不能在護他周全的時候也沒能留下可以保護的底牌,他的失敗在於他低估了自己另一個兒子的狠心,他們父子兩人明爭暗鬥這麼多年,也不是沒有想過讓他一死了之,可每每到了最後關頭,他終究還是沒能狠得下心來,不像他這個兒子,足夠的心狠,這樣的人果然才適合那個位子。
“父王。“穆洹哽咽道:“我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父王。“
穆池此番作為不僅超出了攝政王的預料,也讓穆洹心中的最後一點信念坍塌了,父王與皇兄之間的爭鬥他以為自己看的一清二楚,他以為一直以來都是父王因為足夠心狠而佔了上風,甚至為此在心中責怪父王的狠心不近人情,卻沒想到,最後真的能下得了手的反而是自己的皇兄。
他似乎被穆洹的天真逗笑了,事實上他也真的笑了起來,大概是真的有些開心,畢竟至少在臨死之前他最愛的兒子就守在身邊,而且兩人最終達成了和解。
因為笑而忽然咳嗽起來的攝政王好不容易在穆洹的安撫下止住了咳嗽后,看着他擔憂的神情笑了笑安撫道:“別擔心,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他看向穆洹出言安撫道:“我還有一件事要叮囑你,我死了以後,不要去找穆池,更不必為我報仇,我活到這個歲數,不算虧了,何況,我心中知道,是我對不起他,他最後做出這個選擇,我不怪他,你也不必為了我去找他。”他的話半真半假,說不怪穆池大概是真的,畢竟若說源頭,那必定是在他,若不是他一直以來故意的忽視,甚至是敵對,他也不會走到這樣決絕的一步,可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怕穆池會再次對穆洹下手,他心中比誰都清楚,穆洹絕對不是穆池的對手,他走後便沒有人能擋在他前面保護他了。
穆洹看着自己的父親,卻久久沒有點頭,他其實心中也一團亂麻,他一定要去找穆池的,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找他報仇,因為這麼多年,他親身參與其中,父親如何對待兄長他看得一清二楚,他有些理解兄長走到如今這一步的偏執,可是他畢竟是給父親下毒,似乎也不能不找問個清楚,至少應該得到他一個說法,自己這個做兒子的才能心安。
看着他不說話,他只能伸手指了指另一邊的安陽告訴穆洹:“她的仇人不過我與徐有容而已,徐有容早就死了,如今我也要死了,她的仇無論如何也算是報了,等她醒了,你就帶她離開,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江南是個好地方,若是你願意,回到西南也好,溫成會將你們安全送走的,你不許去找穆池,更不許有報仇的心思。”
“溫成。”他對着溫成喚了一聲,溫成連忙放下手中的手帕來到床邊,蹲在他床前看着躺在床上曾經不可一世的王爺,心中一酸,便紅了眼眶,他看着溫成說到:‘我方才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不僅他不許報仇,你也不許,我死後,你就好好送他們兩個離開,一路保護他們,這是我給你下的最後的命令,別讓我失望。”
溫成的眼淚幾乎要忍不住落下來,其實他心中早已想好,若是王爺真的死了,無論如何,哪怕是單槍匹馬殺進皇宮,他也一定要找到穆池,為王爺報仇,他心中早已打定了報仇的主意,可是也想到了王爺大概是不許他報仇的,所以他誰也沒說,只將它藏在自己心中。
只是如今王爺彷彿早已洞察了自己的心思一般對他下了最後一道命令,由不得溫成拒絕,他只能點頭,接受了這最後一個命令。
看着溫成點頭,他終於鬆了一口氣微微笑了,溫成是從小就跟在他身邊,他什麼心思,根本瞞不過自己,哪怕如今他中毒了躺在床上,也可以輕易洞察溫成心中在想什麼。不過,只要他在自己面前點頭答應了,便一定不會違背他在自己床前答應過的事,說實話他信不過穆洹,卻相信溫成,只要溫成答應了,他才是真的放心了。
他看向安陽有些遺憾似的輕輕嘆了口氣:“可惜了,不能看着你們成婚。”
“父王。”穆洹拉住他的手聲音哽咽:“父王別說喪氣話,黃歧馬上就來了,他一定可以救父王的。”話雖這樣說,其實穆洹心中也在忐忑,為何等了這麼久都沒有任何消息,他雖然在安慰父王,但其實心中卻在擔心鄭武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意外,是不是甚至連城門也沒有出去,可是現在絕對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必須堅定地相信黃歧很快就會到。
不知是他這樣堅定的信念得到了感應,他恍惚間似乎聽到外面有聲音傳來,穆洹也顧不得解釋,連忙起身往外看去,果然,外面兩道身影,一個正是提着箱子往屋裏疾走而來的黃歧,另一個則是擔心身後有人跟來還在門口警惕地張望的鄭武,穆洹連忙回頭告訴自己的父親:“黃歧到了。”溫成也已經看到了黃歧的身影,連忙出門將他帶了進來,臉上的神情也輕鬆起來,無論如何,黃歧的到來於他們而言便如救命稻草一般,這裏躺着的兩個人終於有救了。
溫成接了黃歧進來本是想直接帶着他到床邊先看看王爺的毒的是否能解的,可是走到半路黃歧便停住了腳步,直接在安陽躺着的地方停住腳步蹲了下來,開始查看她的傷勢,溫成站在他身邊想說什麼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幾乎沒有了生息的安陽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穆洹在他走到安陽身邊后便開始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身後傳來聲音:“去吧,我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穆洹有些羞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輕聲說到:“我去看看黃大夫要不要幫忙。”
他看着穆洹寬容地笑了,輕輕擺手:‘去吧。”
穆洹有些愧疚地看了他一眼才起身走到了安陽身邊,剛到了黃歧身邊蹲下,黃歧頭也不抬地說到:“在這地上太不方便,要把她挪到床上去。”
從鄭武找到自己時的神情他便一定推斷出安陽這才又出大事了,果然,聽他說完,他便知道情況不妙,一把刀穿胸而過,能不能活到自己趕到都是未知數,他與鄭武一路匆匆趕來,提心弔膽,卻偏偏有士兵擋路,耽誤了許多功夫,好不容易趕到后他看到安陽的第一眼心跳漏了半拍,畢竟她躺在那裏,臉色慘白,胸前插着一把刀,怎麼看都是凶多吉少的樣子,他強自鎮定地蹲在她身邊小心感受了一下鼻息,雖然微弱到幾乎不可察,畢竟還是活着的,黃歧心中輕輕鬆了一口氣,只要活着至少還有希望,無論如何他要救活她。
可是他方才仔細看過了,這刀略差半分便根本不必找他來了,當場她就沒命了,如今雖然恰好差了這半分,但是還是距離心臟太近了,便是他也沒有把握可以將刀拔出來,何況她如今還躺在這冰冷的地方,實在不方便操作,一個不小心就可能當場殞命。
不知道黃歧是來到這裏便匆忙開始查看安陽的傷勢,所以未能注意到這整個房間中也不過只有一張床而已,還是他雖然看到了,但還是堅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