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陳家
接連幾日外祖父和舅父都沒有回來,就是蘇起也在第二天便離開了家,之後也是再也沒有見到,安陽只能通過外祖母和舅母在飯桌上的隻言片語和從劉媽媽那裏打聽來的消息知道,祁王已經稱帝。
他這樣急匆匆地稱帝無非是因為他也是穆家子孫,做皇帝也算不得名不正言不順,穆澤已死,他是穆澤的親哥哥,算是最有資格做皇帝的人了。
他頒下聖旨,要各地藩王和各道督撫進京朝拜。此舉不過是試探而已,乖乖進京便是認可了他這個皇帝,不肯進京,自然是一律做叛逆論處。
乾清宮內,新登基的皇帝拿着手中的摺子大發脾氣:“這群逆賊,竟然敢對朕出言不遜。”
“朕要你帶兵去剿滅他們。”看着下面站着的蘇世成穆灝生氣地將手中的奏摺甩到他面前。
蘇世成彎腰撿起奏摺看也未看便疊好重新放到皇上面前的桌子上,又退回來行禮:“臣領旨。”
“允王據益州,不肯稱臣,禹王據洛陽,至今不肯表態,也並未動身進京,更有各路督撫,竟也敢不俯首稱臣,靖國公,你以為,該如何懲處這群亂臣賊子?”
他氣勢洶洶地一口一個亂臣賊子,只怕早忘了自己才是那個剛殺了自己親弟弟篡位的謀逆之臣,皇位確實是個極神奇的東西,還能讓人忘記自己曾經做過的事,一旦坐上這個位子,彷彿便成了天下正統。
“臣以為,如今據守京城為第一要務,至於這群不肯稱臣的人,待京城穩固之後,自可以去各個擊破,不足為懼。”蘇世成拱手說到。
本朝兵權集中在中央,地方兵權極弱,只西北邊陲為防突厥侵襲才設軍營,駐紮幾萬大軍,別處地方並無實際兵力,各藩王更是只享賦稅,並無實權,所以地方督撫和藩王不肯進京稱臣不足為懼。只是中央兵權又兩分,一為御林軍,由蘇之衡統領,是宮變的主角,自然是自己人,另一部分由兵部統領,宮變之時沒來得及反應,宮城已被御林軍控制,兵部尚書被靖國公以宴請的名義挾持,沒有他發號施令,這部分兵力群龍無首,自然發揮不了什麼作用。如今皇帝已死,所有皇帝後嗣被屠殺的一乾二淨,他們如今便是不肯俯首稱臣,也找不到新的主子,只能等各地藩王趕來,找一位效忠,這部分兵力與御林軍不相上下,如今他們挾持兵部尚書以控制他們,若是他們始終不肯稱臣,到時與外部藩王裏應外合,那才真是麻煩。
現在最重要的是收服這部分兵力,穩固京師,一旦京城內部穩固,外部自然不足為懼,他又是穆澤兄長,時日一長,那些督撫想必也沒什麼理由不稱臣。
“哈哈哈,好!說的好,這群亂臣賊子,自然是不足為懼,朕有你這位輔國大將軍在,量他們也翻不出什麼風浪。”穆灝高興地說到。“那位兵部尚書考慮的如何了?”
“臣這幾日忙着京中防備,還沒來得及與他詳談。”蘇世成回答。
“朕看這位兵部尚書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若是他不肯答應,也不必留着他了。”在殺人這件事上,他從來不會心慈手軟。
“是。皇上若沒有別的事,臣就先退下了。”蘇世成並不怎麼願意跟這位剛登基的皇帝相處,不過是如今騎驢難下了。
當初祁王送給他一封信,信中正是當年穆澤命人暗中殺害定遠侯及其兩個兒子的證據,他拿到這封信的時候氣瘋了,定遠侯一生征戰為國為民,最後卻落得這樣的下場,在為自己的女婿和兩個外孫的痛心的同時,同樣作為軍功累累的國公爺,怎麼不為自己和國公府的命運擔心?當時他氣極了,急於尋找新的帝王,知道這祁王將證據送給他是不安好心,卻還是答應了與他合謀。
如今與他共事越久便越覺得當初這步棋可能真的走錯了,此人心狠手辣,宮變當日,不僅將宮中太子皇子屠殺殆盡,就是宮中女眷也一個不留,手段之狠辣,連他這個久經沙場的老人也自愧不如,那些畢竟也都是他的血脈至親啊。
又敏感多疑,如今還是用得到他們的時候,便已經開始處處設防,不時試探。不過是如今大家同在一條船上,為了自己和國公府的命運着想,他不得不幫他保住這個剛得來不久的帝位而已。
走出乾清宮的大門,蘇世成看着這蕭條的皇宮忍不住嘆氣,自己這一次,也不知做得是對還是不對?
刑部大牢,兵部尚書陳有為被押着跪在下面,等到蘇世成進來擺手示意鬆開他,按着他的人才鬆手,一鬆手他便站了起來,怒目瞪着蘇世成:‘皇上待你不薄,你竟然與亂臣賊子沆瀣一氣,着實令人不齒。’
你瞧瞧,亂臣賊子這個詞可真是好用,往誰身上都能套,可到底誰才是亂臣賊子,誰才是正統呢?又有誰說的清楚呢?
看着他一副大義凌然,不怕死的樣子,蘇世成也不生氣,只笑着說:“陳大人離開家好幾天了吧,家人可是擔心得很呢,我來之前大郎還來找我問他父親怎麼樣了,我跟他說你很快就能回去了,怎麼?陳大人是不打算回去?”
聽他提起自己的家人,還格外提起自己的兒子,陳有為能不知道他是打算用自己的家人威脅自己?只是他心中自有國家大義,自有自己的衡量,所以即便知道若是自己不就範,家人只怕也不會好過,陳有為依然堅持:‘哼!少拿我的家人來威脅我,我寧死也絕不與你這逆賊同流合污。’
他這樣怒罵蘇世成,他依然不生氣,依舊笑着說:‘陳大人這就是誤會我了,我與陳大人一向關係不錯,這個時候怎麼能眼睜睜地看着陳大人和你的家人受苦呢。來人哪。’他喊了一聲,已經有人捧着乾淨衣服進來了:“替陳大人沐浴更衣,我要親自送陳大人回家。”
“你這是做什麼?即便如此,我也絕不會答應你們的要求,一旦我返回家中,定要帶領尚未與你們這些逆賊同流合污的將士與你們拼個你死我活。”陳有為在他剛說完話的時候有些驚訝,卻還是堅持自己的立場。
蘇世成只笑着叫人把他帶進去沐浴更衣,倒並不在乎他話中的威脅。
當陳有為被梳洗一新帶出來的時候,蘇世成看着他笑道:‘看看,這才是我熟悉的陳大人嘛。來,咱們回家去。’說著他伸手拉了陳有為一把。
陳有為毫不客氣地一把甩開,冷哼了一聲:“哼,你不必惺惺作態,有什麼陰謀詭計只管使出來。”
“你看,陳大人這就是固執了不是?我都說了,要送陳大人回家去,陳大人怎麼就不肯相信呢?”蘇世成一邊笑着一邊毫不在意他剛剛甩開自己的胳膊,又重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陳有為立馬躲開:‘哼,我與你也算相交多年,竟然沒看出來你還有如此作態的一面,真是令人作嘔。’
他一個後輩這樣對蘇世成說話,按蘇世成的脾氣,早就對他不客氣了,但是他現在用得到他,更何況也算是自己對不起他在先,他倒是有幾分佩服他這種寧折不彎的氣概,不過是兩人如今各為其主,難免有些不對付。
所以即便生氣,蘇世成依然是不動聲色將他送上了馬車,不過自己卻在外面騎了馬,他這麼大年紀了,被人張口閉口地罵亂臣賊子,也不是沒有脾氣的。
馬車一路趕到陳府,陳家人早就得到了消息在門口等着呢,遠遠地看到蘇世成騎馬過來的時候,眾人已經準備好迎接了。
待馬車停下來,蘇世成率先走到陳家人面前,笑着說道:‘我也算是不負世侄所託,將陳大人完好無損地送回來了。’他說著吩咐人將馬車打開,陳有為探出頭來一看,正是自家門口,自己的夫人和幾個孩子都在門口站着呢,看到他后,夫人便開始偷偷抹眼淚,幾個兒子一股腦地往馬車這邊跑,先前再怎麼強硬,如今見到夫人和幾個孩子,陳有為也不得不感慨。
尤其是大郎和二郎對着自己叫的那聲“爹。”看着還年少的幾個孩子,陳有為一邊答應着一邊下了馬車。
剛下馬車陳夫人便趕了過來,伸手扶住了他:“老爺。”話剛出口,淚已經流了出來。
陳有為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陳大人既然已經送回來了,你們一家團聚,我便不去打擾了。”蘇世成說著過去牽了馬:‘先告辭了。’他對着陳有為拱了拱手。
陳有為有些吃驚,他竟然就這麼放自己回家了?沒有提出任何要求?
看到他有些吃驚的神色,蘇世成哈哈笑了兩聲:‘說是送陳大人回家,自然就是送你回家,陳大人倒是不肯相信我。還是世侄相信我。’
“多謝世伯。”陳家大郎對着蘇世成下拜行禮。他救了他父親的性命,該受一大拜。
蘇世成笑着受了他的禮便騎馬離開了,留下陳家一家人在門口各有心思,陳夫人和幾個孩子看到陳有為回來是激動和高興,陳有為卻並不心安,他為何忽然放自己回來,他還是沒有想明白。
不過陳夫人和幾個孩子都在勸他回家,他回過神來笑着說:“好好,咱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