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遇故人
等她走後,安陽讓屋子裏的幾個丫頭也出去了,看着明玉關上房門,安陽才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垮下了臉來。
明玉和彩碧湊到她面前說道:“公主,先歇息吧。”
安陽點點頭,說道:“以後別叫公主了。”她這個公主是穆澤冊封的,還不到一日,穆澤已經身亡,她還算什麼公主呢。
明玉和彩碧為難:“那該如何稱呼?”在她們心中,既然皇上已經冊封了,那自然就是公主。
安陽想了想說道:‘跟她們一樣,叫姑娘吧。’
“這。”明玉為難:‘公主是正經冊封了的,就算是,就算,皇上沒了,公主也還是公主。’
“罷了,我又不在乎這一個虛名,何必在這裏非要稱呼公主,搞得大家都不痛快。”安陽說道。說到底她現在不過是寄人籬下,雖然外祖父和外祖母對自己極好,但畢竟不是自己家,從十二年前父兄一起失蹤那一刻起,她就沒有家了,她有皇上的寵愛,有外祖父他們的疼愛,但那都不是自己的家,她的家早就沒有了,這一點安陽比誰都看的明白。
安陽說完便走進了內室,招呼明玉和彩碧為她簡單梳洗了一番,安陽便倒在了床上,盯着外面微微泛白的天空,安陽苦笑,真是造化弄人,昨日她還在皇宮中跟穆澤說自己不想嫁,轉眼間穆澤死了,她也從皇宮來到了靖國公府,看外祖母的意思,她也確實是不必嫁了,但是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她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孝,穆澤害死了她的父兄,他如今死了,自己應該高興,但是她心裏怎麼都高興不起來,她閉上眼睛,滿眼滿眼都是穆澤臨死前看她的眼神,他那麼悲傷,安陽皺眉,他憑什麼悲傷呢,這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的,可是當她看到他倒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她竟然完全忘記了仇恨,她那麼想衝上去抱住他倒在地上的身體,如果不是蘇起及時來到她身邊,擋在了他們中間,安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這樣做。
睜開眼,看着頭頂紅色的床幔,好像是他臨死前濺在自己臉上的鮮血,安陽盯着床幔發獃,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將何去何從,這個時候想的竟然完全都是穆澤。
他怎麼可以做到在殺死他的父兄之後還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對她那麼好,寵着她,護着她,好像一切都是真心的一樣,事實上她也確實相信了,相信他對自己是真心的,連自己的心也一併丟給他了,十多年來,即便有過懷疑,她一次又一次強迫自己打消了這種懷疑,就是因為她不相信,他對自己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安陽自嘲地笑了,她不過一個小女子,怎麼能理解做皇帝的是怎麼想的呢?他想讓你死便讓你死,想讓你活便讓你活,想寵你便可給你萬千寵愛,想殺你的家人便可以毫不留情地趕盡殺絕,說到底是她太傻,他對自己的好遮蔽了自己的目光。
安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着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再醒來已經是下午了,想來如夢一般,若沒有昨日晚上那場變故,她如今應該已經在肅親王府,與那位小王爺成親了。她掙扎着坐起來的時候,明玉已經來到身邊,她掀開床幔看着安陽說道:“公主。”
安陽在聽到她的稱呼后看了她一眼,明玉連忙改口,她低下頭悶聲叫:“姑娘。”
安陽看着她,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姑娘,方才靖國公老夫人那邊來人說,姑娘若是醒了就過去那邊。”
“不必如此複雜,以後跟着他們稱呼老太太便好。”安陽一邊起身一邊說道。她如今寄住在別人家中,要按着別人的規矩來,同時,她這樣的稱呼也難免叫老太太覺得疏遠。
明玉一邊替她穿衣服一邊答應了一聲。
“彩碧呢?”到現在也沒有看到她,安陽有些奇怪。
“方才還在外頭呢,這會兒怎麼反倒不見了?”明玉也疑惑地說道。
安陽想了想:‘這裏你們人生地不熟的,還是不要亂走動,待會兒我自己梳洗,你去找找她。’
她們兩個跟自己不一樣,不過是下人,又是宮裏來的,說不得外祖母她們覺得不放心,就想將她們兩個攆走,這個時候不能出任何差錯。
明玉答應了一聲,替她穿好了鞋子,扶着她下了床,叫了外面的人端水進來,看她們伺候安陽還算盡心,明玉才說:“姑娘,那我先出去看看。”
安陽答應一聲:‘莫要走遠了,若是院子裏沒有也莫要出去找了。’
明玉答應了一聲:“姑娘放心吧。”才匆匆走了出去。
這裏的人安陽都是不認識的,她們替安陽擦臉,安陽也不說話,由着她們來,擦過臉之後又扶着安陽到梳妝鏡前面坐下,安陽也乖乖坐下,等着他們為自己梳頭。
“劉媽媽。”安陽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透過鏡子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正想起身看看身後這位是誰,那位劉媽媽就將她輕輕按住了,讓她依舊坐在椅子上,在她身後行了個禮:‘見過郡主。’
安陽扭過頭來看了看,輕輕皺眉想了半天也還是想不起來眼前這位四十來歲的婦人到底是誰。
看着安陽已然不認識她了,劉媽媽笑了笑說道:“郡主不記得我了也正常,最後一次見郡主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娃娃呢。”
“安陽進宮的時候年紀小,許多人和事都不記得了,不知道這位媽媽是?”安陽問到。
劉媽媽笑了笑:“我是你母親當初的陪嫁,跟着你母親去了定遠侯府,你母親走後我就在外頭管點雜物,不怎麼見到郡主了。後來定遠侯和兩位公子走了沒有回來,郡主也忽然被接進了宮裏,定遠侯府的人大多都散了,我也就回來了。”劉媽媽有些感慨地說到。偌大一個侯府,誰能想到說散就散了呢。
安陽聽着她說完才點了點頭:“原來是劉媽媽。”
劉媽媽一邊幫她梳頭一邊說道:“如今郡主回來了,老太太讓我又回來照顧郡主。”
安陽點頭:‘以後要勞煩劉媽媽了。”
“郡主這是說哪裏的話,我能來照顧郡主,心裏頭不知道有多高興呢,感謝老太太給我這個機會。”說著她嘆了一口氣:“怪不得之前聽老太太她們感慨,說郡主長的與小姐一模一樣,今日見了,才知道說的不是假話。”
“我並未見過母親。”安陽輕輕說道。
劉媽媽看她的樣子,便知自己這是一時激動說錯話了,連忙說道:‘你看我這張嘴,這麼大年紀了,還管不住自己,郡主莫要傷心,我再也不提了。’
安陽笑了笑安慰她:“劉媽媽也不必自責,我只是遺憾,總聽他們提起母親,偏偏我這個與母親長的最像的人並未見過她。”
“小姐若是知道郡主與她長的如此像,定然也是高興的。”劉媽媽說道:“嗨,不說了不說了,再說又招郡主傷心了。”
安陽笑了笑,想了想問道:‘不知劉媽媽回來的時候,定遠侯府里可還有什麼人嗎?’
“我離開的時候,不過只剩下一個老管家,還有幾個在外頭洒掃院子的,別的,都走了。”劉媽媽想起她離開時候的情形也忍不住感嘆,當初熱鬧的定遠侯府可以說是一朝敗落,徹底凋敝了。
安陽沒有作聲,看來她暫時回不了家了。
她雖然沒問,但是老太太送她來自己身邊伺候,想來當初也是跟在母親身邊的人,劉媽媽很是心靈手巧,很快就替她挽好了髮髻,安陽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不過一日而已,前一日她還是跟穆澤吵鬧的小孩子,今日卻彷彿一下子變老了。
劉媽媽扶着她起身:“老太太她們恐怕等急了,咱們快過去吧。”
明玉和彩碧還沒有回來,但是安陽還是點了點頭,帶着劉媽媽去了外祖母的長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