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咻——
極其微弱的聲音劃過,野狼立即嗚咽着倒地。洛落睜開眼,正好看到它齜牙咧嘴的爬起來,然後謹慎的後退。退了兩步,它卻又突然停下來,後肢蓄力,似乎想要奮力一撲。
又是一聲微弱的輕響,洛落眼睜睜看着那隻野狼被打得後退了一步,她還沒反應過來,一隻大手就已經抓上了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都帶了起來。
她茫然的回過神,才發現此刻正拉着她狂奔的竟然是剛剛想要侵犯她的阿歷!
她不禁瑟縮了一下,下意識的就想放慢腳步,誰知男人卻更早她一步回頭,猛的將她撲向了一邊。
好像周圍有驟風卷過,她被護在懷裏什麼都沒來得及看清,就聽見了男人的一聲悶哼,探出頭去才發現是剛剛的那頭野狼猛撲,爪子抓傷了阿歷的後背。
槍掉在一邊,野狼也算是耗掉了最後的戰鬥能力,阿歷似乎痛極了,卻還艱難的伸着手臂想要去夠那隻被安了***的手槍。
“把槍撿起來,打死它!”阿歷操着一口洛落聽都聽不懂的語言說著。
洛落被嚇傻了,目光失措的在阿歷野狼與手槍之間徘徊。
阿歷怒吼着:“快去啊!撿起來打死它!不然我們都他媽得死在這兒!”
此刻他似乎已經忘記了兩人語言不通這回事,但洛落卻還是懵懂而又艱難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顫抖着爬過去,速度慌亂卻又很快,此時那隻野狼緩過了力氣,後肢已經重新蓄力打算站起來,洛落怕極了,手槍握在手裏哆哆嗦嗦的按了幾下都沒有反應。眼看着那隻野狼已經齜牙咧嘴的站了起來,像是隨時又要撲上來的樣子,她尖叫着碰下了保險栓,幾顆子彈便瘋狂的打了出去。
直到子彈都打空了,她才敢再睜開眼睛,野狼嗚嗚咽咽的倒在了地上,綠色的眼珠快速渙散,而另一邊幾步遠的地方阿歷已經翻身坐了起來,依靠着樹榦喘着粗氣。
見他正看着她,洛落呼吸一滯,下意識的把槍口又對準了他。
阿歷見她這副草木皆兵的模樣,不禁感到有些好笑,正想着說點什麼,忽然想起語言的問題,便掏出褲袋中的手機,調出之前用過的那個翻譯軟件,快速的點按幾下屏幕,然後扔到洛落的腳邊。
洛落從始至終都滿臉戒備的盯着他,直到他將手機扔過來,她猶豫了下才快速撿起,看了眼屏幕,上面寫着:「我們得快點離開,狼群會循着聲音和血腥味兒追過來。」
她狐疑的看向阿歷,又看看那頭已經涼透的野狼,果斷的站起身,槍口卻依然指向他,一步步後退,直到退出一些距離,她看對方絲毫沒有要起身追過來的意思,才放心的回頭快速跑開。
就讓狼群吃了這個強姦犯好了。
她心裏這樣惡狠狠的想着,最後卻還是停下了腳步,她做不到,做不到把他扔在這裏等死,即使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洛落深吸口氣,轉身又快速跑了回去。
阿歷似乎有些意外她的歸來,直到她俯身想要將他扶起來,那雙淡藍色的眼眸始終緊緊黏在她的身上。
她攙扶着他一直走到了村子入口才將他放下來,自己也跟着癱坐在了地上,男人後背的抓傷似乎很嚴重,此刻額頭和眉心都冒着汗珠。
她也被熱得滿頭大汗,徒手擺動着給自己扇風。
阿歷朝她伸出手,洛落愣了愣,以為他是想要回手槍,想到之前打狼的時候彈匣就已經被打空了,而他也受了重傷,便坦然的將手槍放在了他的手上。
誰知他卻一縮手,躲開了,然後再次伸出手,還是討要東西的樣子。
洛落略一思索,試探着將手機放在了他的手心。
阿歷果然接了過去,快速的在屏幕上點按着,然後遞迴給她。
她隱約明白了,他是想用手機和她交流。
洛落接過來,「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阿歷,你呢?」她不敢置信的看向男人,心中冷笑,她為什麼要認識一個企圖強姦她的人?這樣想着她冷着臉站起身,將手機不屑的扔回給他,然後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就要走,不曾想阿歷卻比她更快一步的拉住她的手腕。
洛落驚異的上下打量着行動自如的阿歷,不敢置信,“你騙我?!”剛剛分明還虛弱得好像動都動不了了。
下一秒她又開始抵觸的掙扎,阿歷背上受了傷,扭動一下都會很疼,便只好鬆了手,作出一副投降的舉動。
洛落一得自由,立即後退一大步,警惕的盯着他,也不管有用沒用,舉着槍口對準了他。
阿歷十分老實聽話的樣子,好像是怕她跑了,一邊快速打字一邊不時的抬眸瞄向洛落。
很快,他再次將手機丟過來,「我知道你還在介意剛才的事,對不起,我喝醉了,但是我現在醒過來了,而且我保證不再做類似的事了。這裏很危險,你別再亂跑了。」
洛落再次狐疑的打量他幾眼,腦袋上流下來的血此刻已經都在脖頸兒處凝固了,衣服也因為野狼的那一抓被撕開了幾道血口子,露出裏面猙獰翻騰的血肉。不可否認的是,雖然他十惡不赦,但剛剛確實是他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了她一命。
但她心裏依然憋屈,鼓着氣在手機上憤恨的敲字:「你這種人的話可信嗎?」然後把手機丟還給他。
她故意加上「這種人」三個字本意就是想要貼標籤羞辱阿歷,卻沒想到他不但沒有絲毫的生氣,反而還放鬆似的一笑:「我說話算數,況且你也已經懲罰過我了不是嗎。」
洛落的氣順了些。
他走近一點,又打了字翻譯給洛落看:「我們快些回去吧,我傷口很疼。」
洛落看了一眼他後背上血肉模糊的一片,嚴肅的表情終於無論如何都綳不住了,搶過阿歷的手機快速打了幾個字給他:「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
阿歷很誠懇的點點頭。
她再打:「那答應我,不許再做任何傷害我的事情,也不可以傷害維卡拉夫婦。」
阿歷再次誠懇的點頭。
對於面前這個外國人的可信度洛落還是保持懷疑,但除了維卡拉那裏,她也確實無處可去,這裏的情況遠比她想像的要危險複雜,和他回去是她目前唯一的選擇。
兩人互相攙扶着回到了維卡拉的住所,阿歷身為一個白人,臉色更是白得嚇人,一進門就嚷嚷着要酒喝。
酒能緩解他的疼痛,但其實他身上的酒臭味已經很濃了。維卡拉取來醫藥箱精心的為他處理傷口,洛落則是燒些熱水,順便做一些輔助維卡拉的工作。
處理完傷口已是深夜,維卡拉困得哈欠連連,蒼老的臉上寫滿了疲倦,洛落看着不忍心,便主動請求代替維卡拉照顧阿歷,因為她知道,白天維卡拉還要操持他們的生活,照顧她自己的丈夫。
對於這樣的結果阿歷似乎很高興,淡藍色的眼睛都亮晶晶的閃着光,看得洛落直覺的頭皮發麻,她取來手機在上面編輯着:「你要老實點,不然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她希望這樣的恐嚇可以讓他收斂一些。
誰知道他接過手機,在上面快速編輯着問她:「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反正不會是你。」
「為什麼?」阿歷表示不能理解。
「因為……」她看他一眼,「我不喜歡外國人。」完美又沒辦法改變的理由。
阿歷看了以後低低的罵了一句,臉上都是沮喪,沉默着半天都不說話,只是目光不住的落在她身上,在她看過來時,又快速的移開。
洛落最後靠在椅子上睡了一宿,等再醒過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不遠處阿歷正側身靠在床頭看着她,腦袋上還纏着紗布,淡藍色的漂亮眼睛裏涌動着愛慕的情愫。
她心頭立即敲響警鐘,僵着臉起身,便離開房間。簡單的洗漱過後,維卡拉已經做好了早點,她端了阿歷的那份早餐過去,一進門,那雙淡藍色的眼睛便黏在她身上。
她假裝感覺不到,把早餐放在床頭。阿歷拿出手機按了幾下,遞給她,「要怎麼樣我才可以追你?」
洛落挑挑眉毛,他好像是認真的。
「可是你昨天才對我無禮,我很不喜歡你這樣的男生。」
阿歷恍然,趕緊解釋着:「可我周圍的人都是這樣,見到喜歡的女孩子就要大膽的向她表達愛意,而且那些女孩也很享受。」
洛落呵呵了,「那你可能對於表達愛意這樣的詞彙有很大的誤解。」她把手機扔給他,然後從醫藥箱裏拿出溫度計,甩了甩,塞進阿歷的嘴巴里。
她的動作很利落,一直注意保持着相對更安全的距離,然而即便是這樣,阿歷卻還是覺得太近了,近到他可以聞到她身上清甜的味道,和其他女人身上濃重的香水味不同,他顯然更痴迷於這種清香,這讓他意亂神迷。
體溫正常,她把摺疊桌架在床上,示意他可以吃飯了。
阿歷的負傷讓洛落感覺輕鬆了很多,她可以自由出入每一個房間,沒有任何的威脅感和後顧之憂。為了表達對維卡拉一家人的謝意,她主動包攬了大部分的家務,甚至在材料充足的情況下做一些中餐來調換胃口,引得了維卡拉的滿口稱讚。
閑暇時她也會打開電視機看看時事,雖然聽不懂也看不懂,但她也渴望能從中知曉一些有用的信息。
生活越發的安逸舒適起來,阿歷也可以下地了,便經常會陪着她一起看電視。兩個人各坐沙發的一邊,中間留出了好大空隙,這是洛落最開始便給阿歷訂下的規矩,也正是因此她才對他變得更放心了些,因為她發現阿歷確實很信守承諾。
突然,他把手機扔了過來,洛落拿起來看,只見上面寫着:「我最近一直在和維卡拉學習中文。」
她感覺有些好笑:「為什麼?」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長,「因為我以後要去C國看看,你要和我一起嗎?」
洛落的心跳驀然一滯,回到C國,會比待在這裏更好嗎?
她有些茫然,抬眸卻不經意瞟見了阿歷殷切的目光。
她想了想,寫道:「阿歷,其實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但很抱歉,我已經有愛的人了。」
阿歷看了面色立即黯然而下,看起來有些受傷,「他是誰?」
洛落笑而不答。
阿歷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裏呢?」
洛落的臉上露出迷茫,很快她打字道:「我不記得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而來。」
阿歷有些吃驚,「你失憶了?」
「或許吧,你呢?為什麼會來這裏?」
阿歷看了她一眼,用翻譯軟件寫道:「我從小在貧民窟長大,13歲的時候因為偷竊進了監獄,後來在裏面加入了黑幫,就一直在幫他們做事。前段時間我們幫派的頭領被人暗殺了,他們誣陷我,我走投無路只能躲到這裏。」
洛落看着他寫下的經歷,不知為什麼,竟然覺得有點熟悉,像是在哪裏聽到過……
「你們幫派?」
「對,黑幫里有很多個幫派。」
在洛落和維卡拉的混合幫助下,阿歷語言的進步很大,他很聰明,很多新鮮的詞彙只要教過他一次他就可以融會貫通,久而久之兩個人竟然可以進行簡單的口語交流了。偶爾他也會教洛落一些他們國家的語言,但拗口的發音很多時候都讓她不得不敗下陣來。
她想如果阿歷當初能夠接受好的教育,應該會是一個很優秀出色的人吧。
兩個月左右的時間,阿歷完全的恢復了,只是曾經的傷口處偶爾會癢,但這並不妨礙他的離開。據他本人陳述,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兩個月的天氣變化很快,已經由夏季轉入深秋,天氣冷下來,洛落便套了幾件維卡拉舊時的衣服,穿得她整個人也都跟着老氣沉沉的。
阿歷走後的第三天,她看着電視機里為數不多的頻道,偶然發現了一個由C國轉播的訪談節目,只不過在節目播放的過程中會打上這個國家的字幕。
“……同時C國的財閥家族之間的吞併現象也會造成形勢的緊張,最典型的就是寧沈兩家之間的戰爭,我們都知道最近沈家一直都深陷泥潭,如果他們不能快速的化解這次危機,就會造成寧氏財閥一家獨大的情況,而這些財閥背後隱藏的各種勢力,也將重新洗牌,而黑暗勢力也是這些複雜勢力的其中一種,這就牽扯到了現如今我們所熱議的黑道教父烏斯拜遇刺事件,它們看似沒有關連,但彼此影響……”
寧家……沈家……財閥……
有什麼東西在呼之欲出。
洛落開始變得坐立不安起來,她在客廳里來回走動,腦子亂成一團。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嗎?在不同的世界裏同樣都出現了寧沈兩家對立的財閥。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掉落在了不同的世界。
該怎麼證明……
她現在迫切的需要一些證據來肯定。
對了,網絡!
無所不能的網絡,就是最好最全面的印證方法,那麼她需要一台電腦或者一部智能手機。
可惜印象里並沒有看到維卡拉家裏有類似的東西。
她等不急的敲開了維卡拉的房門,維卡拉一向睡得很早,好一會兒她才頂着一雙睡意朦朧的眼睛出現在洛落面前:“怎麼了,落?”
“維卡拉,請問這附近哪裏可以上網?”
“上網?”
“就是瀏覽網絡,或者……”她想了想,“手機,像阿歷那樣的智能手機,哪裏可以買到?”
維卡拉搖搖頭,想了一下卻又突然建議道:“大概黑船碼頭會有。”
“黑船碼頭?”
“對,就是我和你說過的,一直朝着太陽升起的方向走,那裏有很多人交易物品,或許會有。”
第二天一早,洛落拿了兩瓶酒便出了門,據維卡拉所言,那裏經常會有臨近的C國人出沒來置換一些東西,有的東西如果對方沒有錢,用物品交換也是可以的。
維卡拉家沒有什麼東西是值錢的,但酒有很多,這是他們國家的常態,抱着試試看的態度,洛落便拿了兩瓶酒出門。
再次來到那片樹林洛落還是十分的畏懼,很怕又會有猛獸出沒。好在現在是白天,視野並不受限制,她便也有驚無險的穿過了那片樹林。
沿着維卡拉所說的方向,她很輕易的便找到了傳說中的「黑船碼頭」。所謂的黑船碼頭,其實就是村鎮附近的一個小型交易碼頭,是典型的集市碼頭,最早只是兩國的人民互相往來交換所需物資的渠道,後來慢慢就演變成了偷渡勝地。
因為黑船很多,當地人便以「黑船碼頭」來為它命名,這裏看似井然有序一片繁榮,但實際上卻疏於管理暗潮湧動。在這裏人口販賣,毒品交易數不勝數,只是這些危險並不流於表象。
碼頭上有集市,看起來熱鬧又密集,狹窄的道路兩旁擺滿了攤位,人流涌動摩肩接踵,卻很少能看到年輕的女性,倒是醉醺醺不修邊幅的粗糙男人們居多,有的手裏拿着空空的酒瓶,有的甚至**着上半身,露出白人所特有的膚色。
他們看起來很兇,因此洛落則更加小心,用維卡拉給的頭巾包裹住大半的臉部。她微微低着頭,努力不去與任何人對視,以免惹禍上身,這是維卡拉告訴她的秘訣。
洛落就這樣提心弔膽的走了好一陣,有個男人撞上來,她懷裏的酒掉在地上打碎了,她張皇失措的看着地上的碎玻璃片,酒液已經滲入地面,不打不小的響動並沒有給人群造成任何的影響,她甚至再抬起頭時連肇事者都找不到蹤跡。
此時,人流變得密集起來,許多人都停在了前方不遠處,洛落隔着老遠看過去,隱約看到幾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不遠處的街口。
很多穿着黑色皮夾克的男人從轎車裏走了下來,其中一人敲了敲加長轎車的車窗,車窗降下,裏面的人似乎和他在交流着什麼,而其他人則是四散開去,分散在人群之中,似乎是在尋找着什麼人。
距離太遠,沒有人能看到那半降下的車窗後面是怎樣的一張面孔,此刻也都只能偷偷在人群中發出一聲羨慕的喟嘆,然後議論起加長轎車裏的神秘人到底是誰。
洛落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她知道這裏很亂,據維卡拉說幾年前曾經有個有錢人家的女兒被劫持,最後就是在這裏的破船艙找到的。
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下意識的回頭,正對上那雙熟悉的冰藍色眼睛,眼睛一下都被黑口罩着擋住,眼睛以上則是牢牢的被遮掩在帽檐下。
但即便是包裹得如此嚴實隱蔽,但洛落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阿歷。
阿歷跟她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出聲,然後目光緩緩看向前方那些停留的轎車。
她湊近了他壓低聲音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阿歷的口語還很生硬,只是說了句:“這裏,很危險,我們要快些離開。”
加長轎車內,第三波人手回來時依然一無所獲,寧時疲憊的揉了揉眉心,看起來似乎有些焦躁。坐在下首位的閔九從未見過他家先生這般模樣,手上繼續盤了幾下核桃,才斟酌着說道:“先生,這裏已經是R國最後的地方了,人還沒有找到,您看會不會是咱們的情報有誤?”
寧時緊緊抿着嘴唇,胸腔處那種微末的牽引感從未消失過,但又不知為何,找了這麼久偏偏沒有半點兒消息。
他曾經預想過茫茫人海要找倒這麼一個憑空出沒的人或許很難,但沒想過竟然如此之難。尤其是如今R國形勢複雜難辨,他很怕她隻身一人在這裏會出現什麼意外。
他穩了穩心神,語氣堅決道:“繼續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
對於阿歷的突然歸來,維卡拉表示十分的高興,並且以一個熱烈的擁抱歡迎了他。洛落在一旁也跟着高興,偶爾會收到來自阿歷的目光,從前大多都是畏懼和防備,如今倒也多了一點親近。
晚餐后洛落照舊坐在電視機跟前看着之前的那個頻道,昨日的新聞就像是風過水無痕一般,她期望着能夠再獲得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惜到最後卻連那個轉播的節目都找不到了,一整個晚上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都在看些什麼。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阿歷已經坐在了她的身邊,靜靜地看着她,臉上依舊是一副安分老實的模樣。
洛落看向他,阿歷便立即驚慌失措的躲開一些,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對不起,剛剛忘記了,約定。”阿歷磕磕絆絆的說著,看向她的同時雙手還緊張的攪在一起。
洛落愣了愣,才想起他口中的「約定」是什麼,頓時又覺得有些好笑,便真的彎起眼睫,臉上露出明麗的笑容。
“這幾天去哪裏了?”她問他。
阿歷看着她,攤攤手。
洛落點點頭,“哦,我明白,不能說。”
阿歷低了低頭,似乎有些緊張,雙手不停的**着膝蓋,“我打算要去C國一趟,你要和我一起嗎?”他想即使她再次拒絕了他也沒關係,事情辦完以後他可以回來找她。
卻沒想到,洛落竟然改變了主意,爽快的點頭,“好,什麼時候動身?”
黑船碼頭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忽然風聲很緊,往來的盤查很嚴格,這使得阿歷不得不把登船的時間改到了深夜。洛落跟着他來到離黑船碼頭很近的地方,是一條小路,直通河道,黑暗中有一艘小船等在那裏。
兩個人登上了船,洛落才發現船上還有幾個陌生人,因為沒有燈光,一切都在黑暗中悄悄進行着,就連船夫划水的聲音都被刻意放輕。
兩個多小時后一行人到了岸邊,依舊是一片密集的樹林,大家彼此為伴,穿過樹林,有人等在那裏接應。
阿歷帶着她和一個中年男人接頭,兩人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阿歷便掏出一些錢給他,他審視了洛落幾眼才說道:“跟我來吧。”
他們被帶入了一間古舊的平房裏安頓,洛落有些睏倦,很快便躺在床上睡著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阿歷叫醒了她,她揉揉眼睛,看見炕桌上面擺滿了熱騰騰的飯菜。
就這樣,他們在這裏等了兩天,那個人才再度返回,將一個牛皮紙袋交給阿歷之後又匆匆離開,阿歷打開,是兩個人新做好的證件和兩張飛往b市的機票。
根據上面約定好的航班時間,洛落和阿歷準時到達機場。
“好像有人跟着我們,分開走,飛機上匯合。”阿歷匆匆甩下這句話便隱進了人群,洛落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竟然真的詭異的感覺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然而當她再一一看過去時,又好像沒有任何的異常。
謎一樣的旅程,還有謎一樣神秘的阿歷。她甚至覺得比起黑手黨,阿歷更像是一個隱秘的間諜。
半個小時后,大量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鏢湧入機場,被包圍在中心的正是匆匆而來的寧時等人,威廉跟在他身後,彙報着最新的情況。
“我們的人找到了一個叫維卡拉的女人,據說洛落小姐近期一直都和她住在一起,直到兩天前才和一個叫阿歷的男人離開。”
“阿歷?”寧時微微皺起眉頭。
“對,阿歷·依克諾,是已故的黑道教父阿蘭·烏斯拜的手下,聽說就是他出賣了烏斯拜的行蹤,導致其被暗殺。新的繼承人聯合了十五個幫派正在懸賞緝拿他,生死不論。”
寧時看他一眼,“只有這些嗎?”
威廉點頭應是,“暫時只有這些,更詳細的資料還在查。”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走到了候機室,人群中一個嬌俏的人影劃過,立即吸引了寧時的注意。他匆忙追過去,很快便脫離了保鏢們建立起的保護圈。
他的心瘋狂的跳動着,胸口處那股被牽引的感覺也越發的強烈。
是她嗎?
會是她嗎?
他還沒來的及追上,那抹殘餘的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轉角處,機場裏到處都是人,他奔向一個最可能的方向,瘋狂的尋找着每一個角落。事實上他並沒有看清那個人的臉,也不確定那個人就是洛落,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能放過。
此時跟隨的人已經被甩出去老遠,匆忙間寧時迎面撞了人,而那抹身影則徹底消失在寧時的視線中。
他茫然的回頭去看那個始作俑者,只見對方頭上戴着帽子,口罩將大半的臉都遮住,黑色的外衣衣領高高立起,三者結合幾乎遮擋了他所有的特徵。但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卻總是能讓人印象深刻。
寧時鮮少看見過這樣的眼睛,充斥着野性,讓人不自覺感到逼迫與威脅。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是故意撞上來的。
他沒有輕舉妄動,只是站在那裏等着那人的下一步動作。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只是略微收斂起那些外放的敵意,彎身拾起被撞落在地的手拎包,然後轉身快速隱入來往的人群之中。
很快,一群人匆匆追趕上來,保鏢們快速以他為中心重新建起了層層保護圈,並且警惕的查看着四周。
“先生。”天氣稍熱,威廉身上有微微的汗意,他快速將手裏的平板電腦遞給寧時,上面是一張放大的照片,“這是R國剛剛傳來的照片,這個人就是阿歷。”
寧時的臉上似乎凝起一層寒霜,連帶着周圍的溫度都跟着急轉直下。
原來如此。
這麼一雙令人難忘的藍色眼睛,就在剛剛,他與自己擦身而過。
原來他就是阿歷。
那剛剛的那個女孩……
他深吸口氣,厲聲道:“他人就在機場,快去查。”
威廉愣了愣,“是。”
*
好好的飛機說不坐就不坐了,洛落有些失落的看着手上那張飛往北京的機票,明明可以離他更近一步,可偏偏又橫生枝節。
“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她平靜的問着阿歷。
阿歷此時也看向車窗外,滿面愁容。
見身邊遲遲沒有迴音,她回頭去看,終於發現了端倪,“怎麼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阿歷那雙冰藍色的眼睛重新審視了一眼洛落,目光讓她全身發涼。
“怎麼了……?”
阿歷終是搖搖頭,沒有說話,微微合上眼睛,閉目養神。
他剛剛是故意撞上去的,因為他敏銳的發現有人在跟蹤洛落,可是那個人到底是誰,是什麼身份,R國的人嗎?可是他們竟然沒有認出他來……
他看着手裏的箱子,這裏面的東西何其重要,現在R國黑白兩股勢力都在找他,在找到那個人之前,他不能相信任何人,因此獨自行走才是最安全的選擇。可如果那些人已經盯上了洛落,放她獨自一人無疑是在把她逼向死路。
他正在做一個極其艱難的選擇。
阿歷睜開眼,忽然坐正身子,全神貫注的看向出租車的後視鏡,兩輛黑色的無牌車正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
這裏明顯還不是對方動手的最好時機,但卻是他的,他微微眯起眼,心中有了計較。
他悄無聲息的掏出手槍,在洛落震驚的目光中徐徐抵上司機的後頸,司機師傅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隨即男人的聲音如夢魘般在他耳邊低低響起,語調生硬古怪:“想活命的話,我怎麼說,你怎麼做。”
那輛出租車一路開向了繁華的市區,尾隨的兩輛車仍然小心的和它保持着一小段距離。
很快,那輛車停在了路邊,一個身穿黑色外衣頭戴帽子的男人下了車,懷裏似乎還抱着一個牛皮色的公文包,左右警惕的看了兩眼,然後低頭朝着某個方向快速奔走。
兩輛車上的人同時下車,隱匿在人群中快速向目標靠攏,然後極其迅速利落的將他放倒捉回了車內。
強行摘下他的口罩,竟然不是他們要找的阿歷!而他手中的公文包也空空如也。
為首的頭領莫尼低低罵了一句,然後揪住他的衣領:“阿歷呢?”
“阿……阿歷我不知道呀?”司機已經被嚇得抖成了篩子。
“媽的你穿着他的衣服你說你不知道?”莫尼一直來往於兩國,因此他和他的手下中文都說的很好。
“他,他……他劫持了我的車……我都是按照他的吩咐來的,求你們別殺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看着凶神惡煞人高馬大的幾人,他已經嚇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莫尼動了氣,狠狠的幾拳便將人給打暈了,才喘着粗氣放了狠話:“阿歷這個小崽子,被我抓到了我要他生不如死!”
半個月來的多番輾轉,阿歷和洛落終於到了S市,這裏算是她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在這裏她遇到了可怕的汪桐,還有她的哥哥麻生英助,他們兩個聯合起來差點要了她的命……不過這些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翻了翻日曆,距離當初在這裏的日子不多不少,整整過了五年。
原來在書里已經過去了五年的時間,這漫長的五年中寧時帶領着寧氏財閥碾壓沈家,南沈北寧的稱號徹底被打破。
就在幾天前,沈氏家族正式宣佈破產,大批沈家的子弟遠走海外,走不了的就紛紛鋃鐺入獄,而寧氏財閥呼聲轉高,以勢不可擋的速度吞併着南半區大大小小的財團企業。
可是這樣一來,想見寧時一面就變得更加的艱難了。她曾嘗試着去時風集團在S市的分公司,卻被堵在前台連高層的面都見不到。後來她又嘗試着去了趟她之前被寧時安排着居住的別墅,那裏空空如也,大門緊鎖。她想着撥打寧時的私人號碼,卻永遠都是在佔線的狀態中。
可笑的是,直到此時,她才知道自己離寧時的距離有多遠。
阿歷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洛落幾乎看不到他的人,事實上到了S市以後阿歷便只是給她留了一些錢並且安排了一個住處,回來看她的次數也幾乎是寥寥無幾。
每一次都悄無聲息的出現,又悄無聲息的離開。開始她還會感到不安,但時間久了也就慢慢釋然。
人總要學會獨自向前的,她從來都不是溫室里的花朵,她只是一顆野草,最大的優點就是懂得適應。
閑來無事時洛落憑着僅有的記憶找到了書中女主施萌的家,站在門口,她想起之前與施萌的相遇,就像是昨天才剛剛發生的事情。
S市的氣溫比照R國要高出很多,日光沐浴而下,微風瑟瑟,愜意而舒爽。
身後突然傳來高跟鞋的踢踏聲,洛落回過頭,只見一個妝容精緻穿着考究的女人正走過來,披在肩膀上的西服隨着她身體的擺動搖曳出優美的弧度,頭上每一根髮絲都呈現着優雅知性的姿態。
她辨認了好一會兒才恍然認出對方,正是當初那個拿着菜籃穿着樸素的施萌。而如今的她已與從前大不相同。
從客觀的角度來講,此刻的施萌則更像是一個優雅美麗的名媛,舉手投足都透着自信與孤傲。
她來到洛落身邊,抬眸看了一眼,又看看自己家緊鎖的大門,有些茫然的問道:“你是……”
洛落回過神來,搖搖頭,“偶然路過這裏,你院子裏的花很漂亮。”
施萌恍然大悟的看了一眼園牆內爬出來的點點花朵,會心的笑道:“謝謝,曾經有個人也這樣說過。”她說這話時眼角似乎都閃着光芒,“不介意的話進來坐坐?”
“真的嗎?”瞧瞧,到底是書里的正牌女主,就是這麼的善良。
“當然,快進來吧。”說話間施萌已經開了大門。
洛落欣然應邀,終於走進了這個在她看來十分神秘的小院子。鐵門和泥牆之後,小院子十分古舊,連帶着屋裏的陳設,都變得狹小又破敗,但看得出來施萌是個很精緻的人,她將屋子裏打掃得一塵不染,屋內的擺放也十分的整齊溫馨。
“怎麼了?”施萌問道。
洛落擺擺手,“沒什麼,只是覺得看你的穿着應該很有錢的樣子,不像是會住在這裏的人,也不是說這裏不好哦,只是有些……有些……”她一時找不到合適又婉轉的形容詞。
“有些破舊是吧?”施萌並不介意,“其實我的朋友們也都勸我搬走,”她有些悵惘,“但這裏對我來說有很重要的意義,我怕我走了,那個人就找不到我了。守在這裏,至少我自己心裏還有個念想。”
“……”洛落猜想,施萌口中的那個人八成就是寧時。
施萌愛着寧時,就如同她那般的愛着寧時。可是即便是跨越了時空的界限,她卻還是見不到寧時,就像施萌那般也見不到寧時。
屋子裏一陣沉默,施萌自嘲的笑笑,“瞧我,都在說些什麼呢?”她看向洛落,“我很少和別人說這些的,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你就覺得莫名的親切,感覺可以說給你聽,你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吧。”
洛落笑起來,眉眼彎彎,“怎麼會?其實我可以理解,因為我也有一個很喜歡的人,而且我也已經很久都沒見過他了。”
“那他也喜歡你嗎?”施萌好奇的問着。
她想了想,“應該是喜歡的,只是不知道現在還喜不喜歡我了。”她記得寧時好像曾經說過,回來以後他會徹底忘了她,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這曾經一度是她安慰自己的話,是他和她之間的約定,如今卻是不能觸碰的痛點。
她心中酸澀,“都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自私的放棄了他,所以他離開了我,現在我想把他找回來,卻發現這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
同是天涯淪落人,施萌臉上閃過動容,拍拍她的手臂安慰着:“不要急,慢慢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就像我喜歡的那個人,即便是我拼盡了全力,也沒辦法去到他身邊,現在,他訂婚了,我卻還是傻傻的不想放棄……”
就像是一道驚雷砸過頭頂,她發現自己連聲音都是緊的,“訂婚……你說誰訂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