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議價
從千湖灣村到碧溪村只有一條山路可走，往日裏除了千湖灣村的幾十戶漁民少有人走動，兩旁草木交錯，是以道路狹窄崎嶇，好在是冬季，少有蛇蟲鼠蟻出沒，魏大海背着人磕磕絆絆的回了碧溪村。
天際微微擦白，魏大海挑了一條近道進了南源鎮。
南源鎮隸屬鳳陽城，地處沾江淮江交匯處，又毗鄰蔚海，算得是鳳陽城內數一數二的大鎮。幾年前新君繼位，其寵臣將沿海一帶的海匪大肆絞殺后，南源的地理優勢就越發明顯。每年一次的品交匯將天南地北的商客齊聚一堂。近兩年其熱鬧繁華程度，隱有趕超鹿亭鎮的趨勢。
而此時的南源鎮卻是靜謐安詳的。一條東西走向的大街橫穿整個鎮子，兩旁林立的商鋪在夜白中顯現出模糊的輪廓。
魏大海將肩膀上的背簍往上顛了顛，四下打量了幾眼，鑽進巷子裏往南大街拐去。
這一帶魏大海很熟，南邊是他們這些流動商販的聚集地。往常他的海貨除了供給一些酒樓，其他都是拉到這裏賣掉。
又走了片刻，魏大海拐進南大街後排的青五巷，抹了把汗，敲響了巷尾一所院子的角門。
連敲了好一會兒，屋子裏終於有人罵罵咧咧的過來應門。
“誰啊，大早上敲敲敲，還讓不讓人睡覺了，趕着投胎呢？”
吳婆子在王府有些年頭了，她和老頭子兼顧了這府里大半的差事。往常走角門的都是些小商販或是下人，稍有些頭臉的，早叫她老頭從大門迎進了屋，是以她也不怕得罪了誰。
一聽那破音嗓，魏大海立馬大聲問道：“可是吳大娘？是我大海啊，吳大叔可起了？我給他送貨來了。”
“喲，是你啊！”這聲音吳婆子有印象，打着哈欠吩咐守門的啞婆子開了門，伸着脖子瞄了兩眼他身後的背簍，又道：“是陳員外要的貨？”
“正是，正是。”魏大海將身後的背簍往前斜了斜。
“吳大叔前陣子說員外爺要得急，所以貨一到手一刻不敢耽誤的就連夜給送過來了。打擾了大娘休息，是我的不是，大叔可在？”
“這次你拖得可夠久的，怎麼嫌錢燙手？罷了，進來吧，我先看看貨。這點小事兒哪就非得你大叔了，交給我也一樣。”
守門的啞婆子將門開的大了些，閃身讓到一邊。
魏大海笑應着跟進了院子。
吳婆子的話正中了他的心思，吳老頭能給他那麼些葯，保不齊有兩手，昨個半夜那小孩兒雖說退了燒，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兒，誰知道會不會再出什麼岔子，還是早點兒脫手了安心。只要送上了陳府的床，呵呵，誰知道是病死的還是玩兒死的。
進了屋子，魏大海將背簍放在地上，咕嚕一聲滾出一個孩子。
只看這身形，吳婆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夠嫩！
隨即又將燈湊近了些，這一看吳婆子大叫起來：“哎喲喲，好一張標緻的臉蛋兒，這打我老婆子手裏出去的丫頭小子沒有上千那幾百是肯定有的，這麼俊俏的小哥兒我老婆子還真沒見幾回，怎麼就落到你這麼個糙漢子手裏，瞧這臉頰給毀的，要教訓哪兒不行，非得朝着臉來？若是落了疤多可惜啊，這不白白落了價嘛！”
魏大海也沒想到小娃兒的皮這麼脆，不過是丟進背簍時在背沿上磕了一下，額角就青了一大塊。要是因此掉了價，他可太冤了。
“有大叔給的葯哪裏還用得着旁的手段收拾他們，這是昨個趕路急碰了下，吳大叔隨便給配點兒葯擦擦也就消了。”
吳婆子不無得意的坐回椅子，喝了口茶水這才悠悠道：“雖說老頭子手藝還過得去，可要完全治好，怎麼也得三五天，咱員外爺等不及啊，昨個下午還派了人來問過，說不得也只好湊合著，就這模樣送過去了。至於這價錢嘛，可惜了些啊。都是老熟人了，老婆子也不會虧了你，咱還按上次的來。”
這話一出口，魏大海頓時收了笑臉。換了往日這價格他或許不在意，扔個十來兩他也就將人留下了，可今兒不行，袁二爺那把刀還懸在頭頂了。
他不慌不忙的蹲下身，將人提了起來就要裝回背簍。
“看來大娘是對我的貨不滿意啊，湊合的東西怕是會砸了大娘招牌。都是熟人，我也不好叫大娘為了難，還是扔給後街的李嬸子換幾個酒錢得了。”
後街李嬸子？又是這老貨。哼，到了那老東西手裏只怕也是要送去陳員外府。這等模樣的可難尋啊，到手的東西若是讓那老東西得了好，東家必饒不了她。
吳婆子急了，一把拽住魏大海，改口道：“嗨，瞧我這嘴，說漏啦，是按上次的總價來。你這忙前忙后的，大叔大娘還能叫你吃了虧？快輕點兒，輕點兒，別再給碰到咯。哎喲，我說你哦，都多大的人了，咋還這麼急性子，生意就得慢慢談嘛。”
上次的總價？多少來着？魏大海心裏快速過了一遍。還了賭坊十五兩，酒樓二兩，給了花媽媽五兩，約么還剩了幾兩，少說二十五兩是有的。
媽的，這老太婆真夠黑的，稍微嚇唬下價碼就翻了一番。
可二十五兩，不夠啊。
魏大海將人又放回椅子上，轉頭換了嘴臉。
“是，是，是。大娘您教訓的是。我這人啊就性子急了些，這回一定改。
出門前大叔特意交代了，普通貨色就不要帶到他面前浪費時間了，員外爺那眼光高着了。所以我特意跑了好些個地方，將大叔上次給的藥用了個乾淨，才挑選出這麼一個過得眼的。就衝著大叔的葯，您說這價也得往上提提不是。
再說這可不是賣作丫鬟小廝，陳員外在咱南源鎮那是什麼存在您比我清楚，若是真得了員外爺的眼，往後您在這南源鎮那還差的了？”
話一出口，吳婆子就悔了。自己剛才一忙慌，漲價太猛，倒叫這小子生了貪心。本想攔了這小子磨點兒銀子在老頭子面前邀邀功，不想對方牙口竟這麼深。此時任憑他說的天花亂墜，吳婆子心裏既憋屈又惱恨。
“年輕人還是別太貪心，飯還是得一口口吃。無本的買賣，這價碼可不低了，你去紀家衚衕打聽打聽，可有人願意給這價？你得出多少趟海才能賺得了這麼多。也就是看在你一直還算盡心的份上，老婆子自作主張給了你這價，換了別人那可就不一定咯。”
紀家衚衕魏大海自是不敢去打聽的，那裏賣貨講究個手續齊全。見吳婆子沒了笑臉，他心裏就有些沒底。可沒底也得撐着啊，袁二爺那可沒有半分討價還價的餘地，還差着十五兩了。
不過也不能真得罪了這老婆子，再一摸口袋裏的物什，魏大海定了心。
“是，是，是。我能有今天得虧您和吳大叔關照。可您再仔細看看，這樣上好的貨色可不容易遇到，瞧這身段，這模樣，就是咱們鎮上的大戶人家也少見啊。既然讓您給遇到了，那就是有緣，只要能入了員外的眼，那就值當。
您也不是外人，一口價三十兩，您看合適就留下，不合適咱們買賣不成仁義在。”
三十兩？那豈不是和老頭子出面一個樣。吳婆子見魏大海一臉諂媚，卻又絲毫不讓的樣，心裏更加窩火。
小人，真真是個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