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歸來
千湖灣村是個三面環山的小村子。這裏終年林木蔥鬱，許多四季常綠的植被籠得村子裏抬頭見天的縫隙少了許多。僅南面兒露出一個缺口連接大海。從高處看，似一隻翠綠的花瓶卧在那裏，瓶口水流一瀉千里。
天剛擦黑，魏大海偷摸着潛回了村子。
魏老頭將同村的陳大夫送出門外，又將手裏的火把遞給他，轉身進屋。剛栓好門，回頭就見西邊矮牆上跳下一矮胖身影。魏老頭順手操起門邊的掃把，疾步奔向來人。
“爹，爹，爹，是我，大海。”
揮舞着掃把的魏老頭手腳不停，“打的就是你，除了你還有誰回自個家有門不走是翻院牆進的？你個不省心的東西，這般偷偷摸摸的，定是又在外面惹了事兒。倒不如現在就將你打死了省心。”
“沒，沒有，爹，真沒有。快別打了，別打了。娘，娘救命啊！”
魏大海左右亂竄，到底還是被一通胡揍的魏老頭拍中了幾掃把，只好哀嚎着求救。
這樣的戲碼見多了，老婦人僅剩的那點兒耐心也被磨盡。一口喝盡了薑湯，才端着葯碗扶門而出。
院子裏魏大海還在左躲右閃。
“好了，給自己省點兒力氣吧，今兒你夠累的了。廚房熬了薑湯去喝了歇會兒。”
魏老頭聞言收了手。打在兒身，疼在娘心。老婆子身子剛好些，即便她對大兒子有怨氣，心裏還是疼他的。犯不着為了這麼個東西再把老婆子氣着了。魏老頭懨懨的扔了掃把去了廚房。
魏大海苦着臉揉着胳膊湊到老婦人身前。
“娘，你這端的什麼啊，怎麼一股子藥味兒。有沒有吃的，趕緊給我隨便弄點兒，可餓死我了。”
今兒一天魏大海着實過得驚險。上午和二賴子在賭坊玩兒得興起，都沒顧上吃飯，等餓起來的時候，自己已被按在了賭桌上。袁二爺那雙小眼睛輕輕一瞥，嚇得他腿肚子直打顫兒，肚子就更加顧不上了。
胖子本就不經餓，強忍着翻山越嶺的回了家。這會兒心一安下來，肚子就開始造反。胃裏的酸水一陣陣的往上冒，再不塞點兒東西進去，一準嘚餓暈過去。
老婦人狠瞥了他一眼，心眼酸疼的厲害。
自打兩個月前小兒子去了，她便卧病在床，這期間兒媳帶着幾個月大的孫子回來看了她幾回，老大卻只拿貨的時候匆匆回來過一次。現在居然沒事兒人一樣的問她要吃喝？可真是個討債的厲鬼。
“先過來幫忙，你爹累了一天都沒叫餓，你倒真好意思。”
婦人說完逕自去了西廂。
幫忙？他能幫得了什麼忙？可這家，老娘說了算。魏大海無奈只好忍着餓跟上了婦人。
西廂沒點燈，往常都是直接生個柴火堆，今兒也不例外。屋子裏除了張床就擺着一個大衣櫃，兄弟二人共用。
就着柴火的光，魏大海依稀看到床上躺着個人。
“小，小，小海？”
一瞬間，魏大海頸背陣陣發寒，腿腳哆嗦着倉惶後退。
老婦人走得急，倒是沒聽清他在嘀咕什麼，一回頭見他還杵在門邊上，“磨蹭什麼了，還不趕緊過來幫忙扶一把。”
魏大海擦了擦額間的汗，穩住心神。
不是，肯定不是魏小海。若真是他回來了，老頭子手裏拿得就不是掃把了。
待他緩步移到床邊。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出一張面頰緋紅的陌生面容。
果然！
“這，這是？”
老婦人理了理男孩的髮絲，又探了探溫度，憐惜道：“也不知道這孩子遇了什麼事兒，大冬天的在海里泡着，可是遭了大罪了。”
“海里？這天氣泡海里還有氣兒，命夠硬的啊。”
“陳大夫剛給扎了針，只要這燒能退下去，命就算是保住了。可憐你弟弟和大勇他們，不知道是不是也有這般好命…”
婦人說著又是一陣咳嗽，眼眶紅腫。
這話魏大海沒敢接，又怕老婦人繼續追問，趕緊問道：“這小子哪塊撿的，最近聽說海上很熱鬧，他不會是惹了什麼事兒，被人捆了丟海里的吧。我們撿回來會不會惹上什麼麻煩？”
“這麼小的孩子能惹什麼事兒？你以為都跟你一樣啊。指不定跟你弟一樣是個意外呢。碰上了哪有不管的理，就當結個善緣吧。”
老婦人氣順了些，將溫熱的葯碗遞給魏大海。
“端着，把剩下的葯餵了。船上也沒個備用衣服，這孩子濕衣服都給燒乾了。我去找找，前陣兒都收了燒給了小海，也不知道有沒有漏的，好歹得換身乾淨的。”
魏大海接了葯碗，趁老娘背過身，捏着小孩兒下巴，將葯直接倒了進去，大半葯汁溢了出來。隨即將人往床上一扔，拿着碗跟在老娘屁股後面，一臉討好。
“這天氣也就咱老爺子有本事出去。今兒個都弄了些什麼？最近好多酒樓都缺貨，什麼都收。”
“弄什麼弄啊，今兒是你弟的生辰，你竟都不記得了？”老婦人停手厲聲說道。
魏大海縮了縮脖子，止了腳步，蹲到火邊，“哪兒能啊，這不是華兒能喝粥了嘛，我就問問有沒有海參啥的，給他弄點兒。”
“哼，上次你爹送了那老些都沒了？”提起孫子，婦人柔和了許多。“說起華兒，他們娘倆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大舅兄帶信來說老太太這幾天不太好，想孩子了，我就讓他們回去了。”
“呀，可是老毛病又犯了？”魏老太轉身急問，“那你怎麼沒跟去看看，好歹也能搭把手啊。你倒好，一個人摸回家。說，是不是又在外邊惹了什麼事兒？”
“娘，你看你，跟我爹一樣，就不能念我點兒好？我咋就那麼不招你們待見呢，還不興我浪子回頭？這是我家，還不信我回來看看爹娘？”
不信！自個兒生的娃兒，什麼秉性她還能不清楚？若沒個什麼事兒，逢年過節的都不一定能見得到人影。眼瞅着就過年了，真要是個有心的，就該大大方方的領着媳婦孩子回來。幾個月大的孫子正是一天一個樣的時候，她也想得心肝兒疼。若不是念着老頭子和這小娃娃兒，自個早隨小兒子去了。
老婦人也懶得琢磨他到底為啥突然回來，反正家裏稍微值點兒錢的物件早被他折騰光了，就剩下幾間空蕩蕩的屋子在這山坳坳里，不值什麼錢。真遇了事兒他熬不住了自然會開口。
衣櫃一遍翻完，還真沒找着遺漏的，只好挑了件魏大海的舊衣服出來，“你在這兒看會兒，我去正屋把衣服改一改。”
呵，非親非故，有什麼好看的？真是對個外人都比對他上心。魏大海嘀咕着沒起身，想起這趟回來的目的，更是沒心思去管一個進氣兒多出氣兒少的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