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周爸和周媽
周方遠從未想過，自己的父親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周爸的文化程度並不高，初中畢業就輟學了，在街上混過一段日子，十八歲的時候被周方遠的爺爺送到了陶瓷廠上班，上了兩年轉到了輕工局車隊，成了一名當年很受歡迎的，被大家普遍羨慕的大車司機。
當了兩年司機，二十二歲的時候，周爸把周媽娶回了家，並於第二年年末生下了周方遠，然後周爸就被調到皮鞋廠，成了一個普通工人。
可以說，周爸的前半生，比很多人一輩子的經歷還豐富，尤其是當大車司機的那兩年，天南海北的他沒少跑。可能就是因為這份經歷，培養了他不錯的眼光，所以他能比周媽更清楚的看清這件事情的利弊。
至於說為什麼周爸沒有獲得更大的成功？按照周方遠的分析，這裏面可能有兩個原因。
首先還是個人能力的不足，雖然經歷和見識確實比一般人要高，但也僅僅是和一般人相比而已，和那些成功人士比，周爸可能還差了不少。
其次就是膽識和魄力了，這一點周家人普遍都存在這個問題，就是膽子不夠大。這是一個“撐死膽大、餓死膽小”的年代，有膽子，敢冒險的人，很多都獲得了難以想像的成功。相反那些安分守己，不敢冒險的人，大多淪於平凡。
就比如說周方遠的三叔，膽子就比周爸要大。
當年周方遠的爺爺託人找關係弄到了去派出所工作的機會，當時老爺子是希望周爸過去的，畢竟是大兒子，而且兒媳婦生了孫子，可謂是長子長孫，老爺子當然會格外照顧。可周爸那時候心繫家庭和妻兒，北桐這邊又比較亂，當警察確實是一個比較危險的工作。所以為了自身的安全，周爸沒有選擇去當一名警察，最後老爺子讓當時剛剛高中畢業沒多久的三叔去了派出所。
起初確實是挺危險的，周方遠也聽三叔說過，剛參加工作的時候他經常被領導帶着，執行各種危險的任務。
可他挺過來了，並且得到了領導的賞識，如今三叔已經是小西門派出所的副所長，過不了兩年就會成為所長。三年後成為經偵隊的隊長，五年後成為北桐市公安局的副局長。
在周方遠重生前，他已經準備升任局長了。
這就是所謂的性格決定命運，周爸不愛冒險，所以只能當一個老老實實的普通人。三叔喜歡冒險，所以得到了相匹配的成功。
好吧，閑話又一次扯遠了。
總之，周爸雖然膽子小，但眼光還是不錯的，他很清楚的看到了賣烤腸這件事紅火背後蘊含的危機，所以他對於周方遠及時抽身而退的行為表示支持。
周媽被周爸這麼一通說，也明白過來。拍了周爸的胳膊一下，嫌他多嘴。
周爸只能報以苦笑，對於自己這個永遠長不大的老婆來說，他除了寵溺還能做什麼。
“陽陽，這件事，嗯，是我和你媽誤會你了，我們向你道歉。”
周爸表情正了正，很是嚴肅的說道。
周媽也不再搞怪。
周方遠反倒是被搞得手忙腳亂的，兩輩子了，他從來都是錯，哪裏被冤枉和誤會過？又哪裏被父母這樣鄭重的道歉過？一下子他只感覺有些怪異，好像雙方的位置調過來了一般。
“別，爸，媽，其實道歉的應該是我才對，怪我沒和你們提前把話說清楚，你們誤會也是正常的，這事兒不怪你們，”周方遠連連搖頭，“而且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們別著急。”
說著，周方遠彎下腰，把一直放在地上的一個黑布袋提了起來。
其實周爸周媽剛才就好奇這個黑布袋裏裝的是什麼了，只是周方遠不說，他們也就一直沒問。
現在周方遠主動提起來了，周爸和周媽都有些好奇。
“哦，還有東西？是什麼？不會是你賣剩下的烤腸吧。我聽你說的那麼熱鬧，其實早就好奇了，正好，我和你媽也嘗一嘗。”
“沒錯，兩塊錢一根的肉腸可不便宜，頂的上四根火腿腸了，我倒要看看，這烤腸究竟有什麼好吃的，居然敢賣這麼貴！”
周媽在一邊笑着說道。
如果您知道這東西原本賣三塊錢一根，還不得把眼睛瞪出來？
周方遠心裏默默的吐着槽，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他搖搖頭。
“爸，媽，你們猜錯了，這裏面裝的可不是烤腸。雖然我也想讓你們嘗嘗，但說實話，那東西裏面全是澱粉、明膠和食品添加劑，肉也都是些肥肉和邊角料，吃多了雖然不會吃壞身體，但也實在是沒什麼好處。如果你們想嘗一嘗的話，改天我給你們買一袋生的，咱們可以回來自己做。
這個袋子裏的，其實是另外一筆錢。”
周方遠說著，把口袋轉過來，把裏面的錢全都倒在桌子上。
周爸周媽又愣住了。
什麼意思？還有錢？
他們看着周方遠，等待他的解釋。
“其實這錢和那九千塊錢是一起的，我剛才沒說完，我這十天的時間裏，賺的不光是那九千塊錢，刨除你們最初給我的五百塊錢起步資金，我用十天的時間，一共賺了一萬四千八百三十八塊錢。除了給你們的那九千，這裏還有五千八百塊錢。”
周方遠把錢往父母那邊稍微推了推，示意他們清點一下。
不過這一次周爸周媽都沒有動，他們像是看怪物一樣的看着周方遠。
“老公，這還是咱們的兒子嗎？”
“不知道……不過我想，我可能得收回之前的話了，如果這攤子還在咱們家手裏，那該有多好……”
夫妻倆你一言我一語的，讓對面的周方遠一臉哭笑不得。
他還從未見過如此耍寶的父母，他能看得出來，父母這是為了掩蓋自己的驚訝，才故意這麼逗着玩兒。可即便如此，他心目中的父母也不是這個樣子。難道這才是父母真正的樣子嗎？去掉了所有的壓力，整個心都徹底放開了以後的樣子？
周方遠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從未見過父母這樣。
“爸，媽，你們就別笑話我了。而且我還得請你們原諒我一件事。”
周方遠見父母沒有去數錢，只能自己稍微探過手，把散落一桌子的錢全部重新收好，然後塞回布袋裏。
“原諒你一件事？”
周爸周媽不再逗趣，他們對視一眼，還是周爸開口。
“你有什麼事想讓我們原諒你，你先說出來，我們得看情況才能決定。”
“沒錯，這要看你究竟做了什麼才行。”
周方遠看看自己的父母，撓了撓頭，“其實我還沒做呢，我只是有這個想法……好吧，我就直說了，這五千多塊錢，我想自己留着。”
“啥意思？”
周媽稍微皺了皺眉眉頭。
“我的意思就是……這筆錢我想自己留着花……”
周方遠繼續撓着頭，訕笑着說道。
“不行！”
周方遠的話音才剛落，周媽就立刻出言反對，“你還是個孩子，是個學生，要那麼多錢做什麼，那可是五千塊錢，全都給了你你亂花怎麼辦？不行，我不同意，這錢你可以保留一部分，其他的必須交給我們。我們可以幫你存起來，給你辦個存摺，保證不動用你的這些錢。但完全掌控在你手裏，我不同意。”
周媽和一般家長不同的是，她說代為保管，就真的只是代為保管，肯定不會動裏面的一分錢。
可周方遠還有自己的計劃啊，他還需要這筆錢，所以他實在是不能把這錢交出去。
“媽，您看……”
“別我看，我說了，不行。”
周媽不停搖頭，態度非常堅決。
“媽——”
周方遠拉長聲調，想要撒嬌。
“呵，翅膀長硬了，連我的話都不停了嗎？”
周媽表情很嚴肅，一點沒有軟化的意思。
周方遠只能無奈的垂下頭，面對自己的老媽，他還真是硬氣不起來。這不是膽子大不大的問題，而是在他心裏，父母的地位太神聖了，他實在不願意忤逆他們。
難道這錢就真的要上交了嗎？
雖然不是沒有其他方法去賺錢，只是，既然立刻就能夠擁有起步資金，誰也不願意重新開始啊。
可是看到老媽態度如此堅定，周方遠只能服軟。他也不是沒想過悄悄藏下這筆錢，但這麼做實在是太不合適了，這麼大一筆錢藏着掖着不說，父母知道了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傷心？
而這麼做的自己，是不是也有些過分？
重生一世，周方遠最根本的目的還是讓父母過得舒心，所以任何可能讓他們不開心的事情，他都不想做。
所以他選擇了實話實說，那麼現在有這樣的結果，他也只能咬牙接受。
“好吧，既然您都這麼說了……”
周方遠撇撇嘴，正要把錢交給老媽的時候。
周爸卻突然在一旁開口。
“這件事，我同意了！”
“什麼？！”
周媽和周方遠同時看向自己的丈夫和父親，他倆都不敢相信，周爸居然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做出這樣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