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廚房裏頭,沈曦蘊正一臉嚴肅認真地學着如何做糖水,往裏頭放多少糖、多少水都在反覆思量着。
剛才看書時,她看了一則故事,一對夫妻,也是媒妁之言而結合,嫁娶前並不認識,本來感情淡淡處之,但因着夫人有一手好廚藝,倒是令夫君最後只要她,不要別人,甚至於一身廝守她一人。
她看到這樣的小故事時,其實都是將信將疑,不過問過張嬤嬤,張嬤嬤倒是認為廚藝確實能吸引男人,雖不至於那麽誇張,但天道酬勤,至少老爺總會感動,這感動也是感情。
沈曦蘊心想着,齊子轍時常早出晚歸,如今是新婚,皇帝這才對他鬆散了些,若是過了新婚,只怕事更多,最多一日陪着吃了晚飯或者早飯,其他時候怕是沒空。
因而在吃食上討好他,更為合適。
想着自己的廚藝,她決定了,溫故而知新,再跟廚娘討教一次。
齊子轍站在廚房門口,瞅着沈曦蘊的一舉一動,見她親手為他做了一碗糖水,心中頓時暖了。
由於他的全副心思都落在沈曦蘊身上,壓根就沒看到廚娘的神情充滿了掙扎。
【第二十一章進宮謝恩】
齊子轍幼時曾有過一段凄苦的日子,後來甚至當了小乞兒在街頭混,他還要保護需要保護的人。那時候明明是翩翩少年,讀的是聖賢之書,做的是聖賢之事,卻要為了那一小塊食物,跟一群人打架,就算被人壓着打,他也會死死咬住自己奪取到的食物,有時候囫圇吞棗下去,也不怕傷了胃,生怕動作慢了,就沒了吃食。
後來投奔到大戶人家家中當小僕役,雖不曾被苛待過,內心卻一直不好受。他年歲不大,但天生擁有齊家的政治敏感度,他隱隱約約覺得,那戶人家與他那時候的處境是脫離不了關係的。
甚至於對於他們家的報應以及手足相殘,他一直是冷眼旁觀,從不多言。
十二歲後,他被接走了,之後在一個小宅院中讀書,身邊只有一、兩個人服侍。
他不信任任何人,更有甚者,連吃食都不假他人之手。
因着如此,他倒是學會了一手廚藝,雖不似御廚那麽精妙絕倫,但也與那些賣手藝為生的廚娘有得一比,加之他後來將廚藝當做是一種消遣。
齊家書房中的藏書頗豐,除了經史子集外,還有一些雜書,裏頭就包括廚藝棋譜農學工學一類的書籍,孤本之多,有賴於他的有心收集。
特別是菜譜和棋譜,他花了些許的功夫去收集。近乎失傳的古老菜譜上,記載了不外傳的手藝,每一道都有詳細的用量和做法,光是看食譜,都讓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動,更別提做成真正的料理了。
此時的沈曦蘊坐在圓桌邊上,飛天髻如綢緞般絲滑柔美,姣好的側顏,膚白貌美,眉眼流轉,形象生動,舉手投足之間,嫵媚又柔情萬種。
她今日身着海棠紅的襦裙長衫,腰帶上繡的也是嬌艷欲滴、含苞待放的海棠,領口微微敞開,可見胸前嫩白的膚色,和些微深邃的溝壑,服貼的衣裙束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將身材線條完美勾勒出來,令人神往。
齊子轍突然想要快點喝到她做的甜湯,滋潤清火。
沈曦蘊絲毫未察覺自個兒的身段已然被這個假正經的男人品評了一番。
在沈曦蘊要轉過身來時,齊子轍趕緊先離開,坐到廳里的圓桌前,沒多久沈曦蘊也過來了,坐到他身邊。
當沈曦蘊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張嬤嬤這才端着甜湯上來。沈曦蘊微微有些不快,張嬤嬤笑着解釋,「夫人,這琉璃碗可是廚娘特意翻了許久找出來的,據說用這個配甜湯最好了。這甜湯啊,這個時候喝,正好。」張嬤嬤樂着替齊子轍和沈曦蘊都舀了一碗。
甜湯在琉璃碗中更顯得晶瑩剔透,散發著蜂蜜的香甜,純白如玉的銀耳中帶着一點紅,十分賞心悅目。
齊子轍輕輕聞了一下,勾起唇,看向張嬤嬤,張嬤嬤卻不由得心虛地低下頭,沈曦蘊早已經迫不及待嘗了一口自己做的甜湯,一口、兩口、三口停不下來,足足用了一碗,才捧着肚子說好吃。
鮮嫩爽口的銀耳,加之黏稠卻晶瑩剔透的羹湯,香氣撲鼻,即使是上輩子在那樣講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錢太師府中,都是少有能吃到如此的美味。
她不由得暗自讚歎,自己太有天賦了,沒有想到才做了一次,就能快速掌握住技巧,這樣以後她就多了一個還債的途徑了。
沈曦蘊抬眼見齊子轍還端着碗,似乎在猶豫,不敢吃,她將乾乾凈凈的碗底亮在他面前,好證明自個兒的廚藝。
齊子轍嘗了兩口,頷首道:「確實不錯。」既然張嬤嬤她們特意隱瞞,他也就不揭穿了,只要她開心就好,其他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沈曦蘊將碗遞給張嬤嬤,用布巾擦着手,憨笑道:「既然我這麽有天賦,等回家了,我有空就煮東西給夫君吃,夫君千萬不要嫌棄。」
「好。」齊子轍回答得很坦然。
張嬤嬤卻一句話噎在喉嚨裏頭,不知該如何開口。
想起剛才廚娘那手忙腳亂的樣兒,她都有點於心不忍,不過更為於心不忍的,就是這個風度翩翩的姑爺了,自家姑娘的中饋技巧,用黑暗來形容,簡直是客氣了。
想當初她被迫嘗了每一樣姑娘做的菜,之後就再也不嘗了,畢竟留下的陰影實在太深刻。
吃完了甜湯,齊子轍和沈曦蘊結伴往前頭去,準備告辭。
沈宴一臉凝重地望着向他辭行的齊子轍。
前段日子,鹽的事鬧出了個河間巡撫,他也是最近才得知,據說還是這個新女婿經手辦的。
說他內心不震驚,那是假的,憑着官場的直覺,他一直對他人並沒有全盤效忠,有一些事,尤其是錢太師的事,他都是暗中收集了些許證據,為了保命。
他是中書大人的岳父,這個身分,對於他來說,也算是保命符,但他內心的擔憂和不確定,也一直存在。
剛才齊子轍並沒有提到這事,是因着兩個兒子都在場,不方便說,還是他壓根就不想說?
齊子轍看着沈曦蘊在沈老夫人身邊撒嬌,趁着沈家兩兄弟圍着沈曦蘊之際,上前悄聲安撫了沈宴,「您放心,這事,不會牽扯到您。」
齊子轍送了沈宴一顆定心丸。
沈宴原本略帶懷疑和冰冷的目光頓時有了幾分暖意,看來這門親事,沒有結錯。
鹽運一事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開頭不過是鹽引破舊,疑似鹽引發放之所瀆職,可等到拿着破舊的鹽引去製作鹽引之處登記並且替換時,足足找了一日,整整兩摞登記名冊,都沒有鹽引上頭人的姓名和所在地。
這憑空出現的鹽引自是不敢多加隱瞞,只能一封奏摺上去,告知了皇帝。別看皇帝平日裏迷信,天天與仙道為伍,可對於銀錢這樣的事,心裏有數得很,畢竟要功德,靠的就是鹽引裏頭的暴利了。
鹽引造假一事,看着好似就是一張紙,可要知道,鹽引確實就一張紙,造假的成本低,難以辨識,甚至因着出鹽的官員對鹽引真假也一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若是以往,皇帝說不準只會讓人壓下去,緩慢查辦,可最近皇帝似乎得了新的修仙之術,用的銀錢多得很。
皇帝一聽鹽引造假,首先想到的不是天子的威信受到了打擊,不是老百姓負擔沉重,而是黑着臉罵那些鹽引造假的人就是看不得他好,攔着他飛升。
不管如何,皇帝雷霆震怒,卻隱而不發,只等着證據確鑿,一條線全都扯下去,抄家流放,至少能夠彌補之前的一些損失。
皇帝將這件差事交給了齊子轍,齊子轍是他親自培養的爪牙,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刃,如今正是用的時候。
齊子轍領着人將這事查得一清二楚,有些該遮掩的暫時遮掩下了,有些該翻出來讓皇帝發泄怒氣的,他也毫不手下留情。
這樣的人物,幸而是被抓在了皇帝的手中。
聽聞有不少人等着趁齊子轍回京的路上對他下殺手,不過因着他回京的消息早了三日,這才避開了。
沈宴涉入的部份,在齊子轍的書房中某個秘密抽屜裏頭,放着許多相關人員畫押好的供詞以及各色物證。
至於錢太師這邊,齊子轍並沒有再查下去,只是觸及了他的子侄後,就暫時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