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重生到別家】

「母親,您要媳婦自請下堂?」艱難的字眼從女子嘴裏吐出,帶着濃濃的苦澀,彷佛口裏是難以吞咽的黃連。

女子梳着婦人髻,雙膝跪地,穿着薄薄衣料的她膝蓋磕着冷硬堅實的青石板,雖時值炎夏,她卻覺得冷徹心扉。

「你這位置有人等着要,只是讓你挪一挪。」

上首的老婦人有着高高的顴骨,她雙目微閉,手裏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經年好吃好喝好享受養出來高高在上的氣勢,看着會叫人打哆嗦。

原來婆子們的話是真的,那被她當做天一樣的夫婿要納妾入門,不,不是妾,是迎娶新妻,對方家世斐然,出身名門,自是不肯屈為平妻,而自己這無權無勢的糟糠妻則是擋了人的道,所以婆母要她自請下堂,給新媳挪位置。

屋子裏很靜,佛珠相叩的聲音在安靜的正堂里顯得格外響亮。

白踏雪下意識雙手揪緊衣裳,想為自己爭點什麽。「相公答應過我,只要我不喜歡,就不會有其他的女人。」

麥氏瞪眼斥喝,「愚婦!放眼官大人家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我兒如今身為朝廷棟樑,迎新棄舊,人之常情。」

好個迎新棄舊,人之常情,輕飄飄的幾個字,彷佛這再稀鬆平常不過,所以,她為了身為朝廷棟樑的相公,就該把苦水往肚子咽,摸摸鼻子大度的讓出正妻的位置?

「要是媳婦不答應呢?」她胸脯起伏着,微顫的聲音多了幾分硬氣,那多年的委曲求全悉數化成憤怒。

她一說完,麥氏的目光頓時就像刀子一樣的射了過來。

「為了我兒的前途,你不答應也不成,白氏,讓你自請下堂是看在你嫁入我奚府十餘年,給你留點臉面,你要是不知好歹……」未完的話里有股狠絕。

「母親,媳婦自嫁入奚府,自認行得正,坐得直,無愧於心,盡心侍候公婆、相公,善待叔子小姑,即使算不得賢慧,也絕對稱得上好,要我自請下堂,休想!」

她字字鏗鏘,為了這個家,她傾盡所有的一切,這其中的辛酸血淚又有誰知道。

不說耗費的心力,她婚前省吃儉用積存下來的嫁奩,早盡數拿出來用在奚家人身上,或者說整個奚府的吃穿開銷用度,都在她的肩頭上。

當年,她嫁給奚榮的時候,他不過是個不起眼的生員,家徒四壁,只有幾疊換不了銀子的破書,家裏過的是吃糠咽菜的日子。

為了讓他出人頭地,要進書院學習、備考,要有束修和節禮,要上京趕考,要備路費和住宿開銷,花錢如流水,她沒抱怨過一句話。

期間,小叔子小姑婚嫁,聘金彩禮等事事項項也全由她負責。

奚榮中舉後,他從一個芝麻小官慢慢往上爬,要打點上峰、同僚應酬交際,無一不是向她伸手,之後在短短几年內,他就成為正七品的六科給事中,握有監察六部之責,權力不可謂不大。

而以他的善於鑽營,什麽時候還會升遷猶未可知,但是在一般人眼中,他就是只閃亮亮的金龜。

雖然他已經三十歲,因為閱歷豐富,除了俊俏的面貌,更見一種智慧和深沉,這樣的男人,不難想見多得是想託付終身的女子。

至於她這糟糠妻早不復青春,多年的家務操持、商鋪奔波,哪及得上正值二八年華的女孩,而夫妻長期的聚少離多,她身邊連個孩子都沒有,這對急於再更往前一步的奚家來講,她不只沒有了利用價值,甚至還成了奚榮的絆腳石。

白踏雪心存最後一絲希望的開口,「母親,相公他……」

「告訴你,我的意思就是我兒的意思,再說,你嫁入我奚家多年,連個蛋也下不來,單就無所出這一項,就足以將你休離,現在好好的跟你說,是讓你別再佔着糞坑不拉屎,若是不知道順着階梯下來,難看就是你自找的了。」再也掩飾不住的厭惡隨着話語從麥氏口中冷冰冰的吐出。

她不自請下堂,便打算用無子的理由來休棄她?這麥氏也不想想她至今沒有孩子是誰害的?要不是為了這一家子的大筆開銷,她哪裏會因為過度勞累流掉了腹中的胎兒?此後再着胎不易。

「我不相信,相公他不是那等趨炎附勢的小人!」白踏雪的臉有着異常的蒼白,眼神凄厲。

因為她知道,愛子如命的麥氏說的是真的,若是沒有奚榮的默許和授意,麥氏是不可能對她開這個口的,但她還想自欺欺人。

「你這無知婦人哪裏會知道我兒的鴻鵠之志!」麥氏滿眼鄙視。

白踏雪渾身冰涼,知道自己終究被「一家人」背棄了。她一直只有一個人,原以為嫁人了,有了渴求的家人,這會才知是自己太傻。

麥氏見她被自己震住了,唇角揚起,「外頭的乞丐求到門前來,我都會讓人施捨些銀兩還是粥飯,你我婆媳一場,我也不能讓你什麽都落不着的走。」她順手招來侍候的嬤嬤。「去拿二十兩銀子讓她帶走,就當做是給我兒積德行善吧!」

「老太太您真是慈悲!」

麥氏掃了那嬤嬤一眼,點頭微笑。「你是個貼心的,就照這數去拿來吧!」

白踏雪聞言渾身血氣上涌,再看見那用碎銀子拼湊出來的二十兩,身子直晃,她在奚家十餘年原來就值這些銀子。

她把銀子接過來,站起身,趨前幾步,接着將其全往麥氏的臉上擲去,「吃人不吐骨頭的賤婦!你會遭天打雷劈的,報應不爽!」

事出突然,麥氏一時反應不及,被銀子砸得正着,歪倒在榻上。

一旁的嬤嬤丫鬟們驚叫出聲,有的尖聲喚人來抓白踏雪,有的上前攙扶麥氏,屋裏亂成了一團。

白踏雪露出一抹苦笑,這樣不痛不癢的一砸,根本消減不了她心裏的痛苦和恥辱!

白踏雪啊,這就是你努力半生餵養的「家人」,你該醒了,別再執迷不悟無視他們無情的對待!

看着一屋子的混亂,前塵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突然,兩個衝進門的粗壯僕婦壓制住白踏雪,她下意識的掙扎抵抗,接着聽見麥氏的尖叫——

「來人,把準備好的葯給我灌進這賤人的嘴,我看她還能囂張到哪裏去!」

一個僕婦上前粗暴的撬開她的嘴,然後有人把燙口的不知名葯汁灌進她的口中,熱辣辣的液體幾乎燙傷她的喉嚨,她怎麽也掙脫不了桎梏,有些葯汁因此噴濺在她的臉上。

混亂中,她隱約聽見一聲嘆息——

「母親,趕她走就是了,您這又是何必?」

「難道留着那張嘴讓她到處去說我們奚府的不是嗎?」

白踏雪知道自己要是不拚命離開,怕是要死在這裏,也不知哪生出的力氣,她突然掙脫那些僕婦的箝制,轉身如箭一般的朝着大門飛奔而去。

白踏雪心死了。

原來她奉為天的夫君就躲在暗處,看着她遭受這一切,到現在她才認清自己交付身子與一片真心的男人……不如一條狗!

從此,與、君、絕!

守門的下人也不知發生什麽事,沒有人上前攔阻,任由白踏雪衝上了大街。

街上車水馬龍,車輪轆轆聲不絕於耳。

白踏雪被眼淚模糊了視線,她想張口喊,卻發現一個聲音都發不出來,那毒婦給她灌的竟然是啞葯!

奔跑着的她喉嚨痛如火燒,眼前所有的事物一片朦朧,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接近,下一刻她的身子凌空飛了起來,在一片的驚呼聲中,她不知又撞上什麽,然後砰地一聲落到地上。

她感覺全身骨頭像散了似的,鮮血以極快的速度從七竅涌了出來。

透過一片殷紅,她看見一張清瘦如謫仙般的臉龐,那雙如暗夜星辰的黑眸泛着淚,雙手貼撫在她兩頰邊。

「別死!」

這世間還有人在意她的死活?用這麽痛惜的聲音留她?

在眼前放大的臉有點熟悉,如果再豐潤一點,必是風華絕代,向來記憶極佳的她依稀有種好像在哪見過的感覺。

但,到底是誰呢?

今生怕是再沒有機會得知了。

她默默吐出最後一口氣,闔上眼的同時,兩行血淚沿着眼角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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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不是賠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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