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命中不該歸你
第005章院有刁仆
寮言驚起,堪堪穩住手中茶盞。與阿豐對視一眼,方打個了圓滑說道:“母親疼你,定會如你所說,允你先用,可不許調皮說母親小氣,仔細她不高興。哪裏就缺了你的湯藥,竟要別人來奉?只是雪兒既已烹好,蘭紫,還不快把參湯接來,伺候你主用了?”
對她所言之事,他不言一語。但話中威壓,卻讓一直從容的舒雪兒初露緊張之情。分明是為她此舉攀扯上母親不高興,又暗地裏怪她多此一舉竟操心起正室的吃食,憑白讓人覺得他像是慢待了正室一般。
舒雪兒正色道:“雪兒懂了,定不會讓人拿此事煩擾婆母的。若日後母親怪罪,雪兒也一起承擔。雪兒既然進府,定當一心為夫君和家人着想,絕不妄存私心,天地可證。望老爺垂憐一二。”
“雪兒言重了。此番你亦是有心了,快起來坐吧。這禮也太多了,怎能一直跪着,阿豐你也不知提我。”寮言這是打一巴掌補一甜棗,擠兌過後還是讚賞了一句,全她之情。沒有讓場面太過難堪,想必也是富貴人家常有的相處之道了。
阿豐自是作了個揖,權當認責了,可憐舒雪兒跪了半夜,就值此一句,責過,便罷了。
那湯雖早已冷了,但既已奉上,喝與不喝,都該接過的。此時寮爺已開了口,蘭紫卻仍舊不接。眾人不免朝她看去,等人皆為她抗命之舉驚疑之時,她卻乘着眾人關注之機,掀開今晚大戲的高潮。
她先是對寮爺封若各自一揖謝罪,又對舒雪兒一揖到底,說道:“奴婢有一事不明,還望側夫人相告,蘭紫方敢接此湯碗,伺我主喝。若有失禮之處,奴婢認罰!”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舒雪兒也不能拒絕。此時亦沒心思坐了,就直站着,聽她相問。
蘭紫問道:“不知側夫人是何時得知夫人不適,又何時煮湯?”
舒雪兒心生警惕,還是從容回到:“何出此問?”
蘭紫又問:“側夫人原說,是先知夫人不適,后才特命人熬湯,是否?”
舒雪兒卻不與她多話,只說:“姐姐屋裏真是刁仆如雲,我當是什麼,區區下婢竟也配拿此小事與我攀話?”
“側夫人不否,便權當是了。是否無故攀話,側夫人先聽蘭紫一言,才決定是否要蘭紫繼續問下去吧。”蘭紫說道。
她看了舒雪兒一眼,垂眸,道“方才大夫說夫人可能為人所害,更有性命之憂,不知為何側夫人急着撇開話題?先是藉機責我夫人御下不力,又指夫人攀扯婆母之禮,還不知感恩。明白的只道是側夫人分不清尊卑貴重,竟管起正妻屋中事來。不明白的,怕是以為側夫人是內心有鬼,是以乘機攪亂渾水,不讓大夫說話呢。您說是不?”
“並且,夫人有孕一事原是連爺也瞞着的,不知側夫人如何得知,又何時命人煮得雞湯來?為了側夫人的清白,還請您不要與小的計較丫鬟身份,趁機好好解釋清楚為上,奴婢也是為您着想啊。”蘭紫說道。
“你們瞞的緊,就不許別人知了?”一番話說得舒雪兒無法反駁,只好脆生生地反問道。
“自然不是,只是雅風閣知此事的,不過五人。若側夫人不告知來源,我們姐妹四人便有以秘賣主之嫌。如此,咱怎還有臉面呆在府中?還請側夫人憐憫一二,還我們清白,大恩定謝。”蘭紫拜倒。
“今夜雅風事繁,響動又大,咱院只隔塘,怎聽不見。你當我是那鐵石心腸的人么,聽見響動亦只冷心看着,不知着人詢問?媽媽一來,便見雅風院中大夫成群,嚇得慌張來報我。”舒雪兒回道。
“哦?那夫人是如何得知,夫人不是抱病,而是失子的呢?”她口口聲聲,說的乃是可憐寮府子嗣流失,眾人皆聽見了。
“自是與大夫相問得知。”舒雪兒回道。正因此乃虛言,所以她從未想過,蘭紫正在此處等她。
“不知問的是哪個大夫?”蘭紫問道。
“你這好生無禮,我不過好意送湯來探,怎麼竟似審犯?爺,您就不為雪兒評評道理?”雖不知蘭紫抓着她問這些不着調的事為何,但她不欲節外生枝,便對寮言如此說道,想就此結束話題。
可寮言分明是最會和泥之人,只聽他好言安撫道:“這她不問清楚,就不放心若兒喝湯,雪兒一番心意豈不浪費了?再說了,問到一半即止,平增別人懷疑。不如問完,且不叫底下的人疑雪兒什麼。不然,雪兒以後可不難過?”
如此,舒雪兒便是砧上魚板上肉,只能任人切割了。橫豎都是些不要緊的問話,她便甩袖答道:“自是媽媽請來的那位大夫。”
“不知是哪位?並非冒犯,實乃今夜相請大夫,皆都先被咱以重金封口,叮囑不可傳此陰私之事。想來,即使相府勢大,大夫亦不敢無視狀元府威儀,私自對側夫人您泄口吧?若真有大夫如此膽大妄為,不顧行規,收金反口,又輕寮府,今夜便該剛好稟了爺,讓爺做主毀他京都前程。側夫人,您說該與不該?”蘭紫問她。
“自是該的。只是那大夫一來是爹爹舊識,醫術人品都是得人稱道的。二來,他此番相告也是全雪兒一片憐姐姐之情,非為錢財,更非畏懼相府威儀,亦談不上輕慢寮府狀元。爺若要怪,便怪雪兒多事,怎麼罰雪兒都認了。只是大夫輕府之事還請不要提了,否則外人若傳相府仗勢相欺,豈不廢了爹爹對爺的一片相護之情?再讓大夫因雪兒任性而名聲受損,爹爹日後可不好與好友交代。雪兒怎忍讓父親為難,此責,雪兒一力承擔。”舒雪兒回道,話外之意,耐人尋味。
“側夫人之意,是說不出人來了?”蘭紫卻不管她的彎繞,只管相問。
“我已將理說得這般清楚,你這刁仆怎還不懂我深意。與寮舒二府相關,朝堂相關,豈是與區區一大夫尋責之事可比的?”舒雪兒罵道,口中正義凜然。
“只要側夫人將人名說出,我等日後留意也就是了,也不非要去尋人問責的,何必又將相府相爺,以及同窗好友牽扯進來?畢竟相府乃爺岳家,咱有個什麼委屈的也不敢如何的。”蘭紫不依不饒,問道。
“既如此,稍後雪兒便讓人尋媽媽來,說明大夫何人。”舒雪兒妥協道,像是你既如此刁難,我亦無法不從的無奈作態。
“舒夫人相問過,竟不自知?”莫不是根本不清今夜大夫來人,胡謅不來,要着人先去查了吧。
“我一婦人,自是隔簾相問。人是媽媽領來,又說是爹爹舊識,很是可靠,我怎麼知是哪位舊識,亦沒那羞臉皮相問。爺,雪兒好委屈,就是在家時,亦從未被人如此相問啊,況且,這只是一個女婢罷了。她尚且敢如此輕我,日後,日後在姐姐面前,讓雪兒怎麼做人?”雪兒可憐回道。
眼見也問不出什麼來了,寮言和泥,對蘭紫說道:“雪兒既然不知,就不要再問了。橫豎你不放心,這湯不喝便是了,也不能委屈了雪兒。雪兒是岳父掌珠,怎可在咱府輕慢?日後都小心伺候着,家和才興。”
眾人自都答是。原主既然隱瞞寮爺,卻被舒雪兒所知,此事本就多有疑點,此時問來卻還是被她狡辯避過,所幸,也並不是沒有收穫的。封若瞧了蘭紫一眼,看她眸中篤定,暗笑。
舒雪兒原以為逃過一劫,卻不知,暗樁已下,接下來就是怎麼把戲唱完,再把那湯用上。這可是今晚對方唯一奉到跟前來的證據,若是不用,豈不浪費?若要用,那可就不能管它是否有異,即使無異,她也能從中翻出花兒來。是問了大夫之後,才煮的湯是吧?
至於這位老大夫所言,還是私下來問才好,畢竟他先前已說她死去活來之事,若是此時被他貿然出口,讓對手抓住她的把柄,藉此生事,就不妙了。這也是為何她先前任由舒雪兒插混打岔,亦不提將大夫來相問的事來。舒雪兒必定是有異的,是以兩人心思不同,卻都不約而同地避開大夫回話,倒也湊巧。
想清楚,封若也就賠禮道:“院有刁仆,失禮慣了,妹妹莫怪。”
蘭紫自是心知從大夫一事上,已查不出她知道實情的原因來,也就無法攀扯她什麼。此時也就暫時放她一馬,屈身行禮道:“是蘭紫護主心切,唐突了側夫人,給您賠罪了。側夫人心善,還望憐我主弱,不要罰奴了,讓奴好生伺候吧。”
如此全她顏面,她自然是受的,便大度地說:“姐姐有此貼心之人,妹妹羨慕還來不及,怎舍相罰,此事就算了吧。這湯,不喝也罷。疊景,收下。”
那藍衣姑娘便欲收碗回身,不就是碗借口進門的湯藥,怎這麼多事。蘭紫卻說,“不不不,湯還是要喝的。蘭紫已經輕慢了側夫人,怎麼還撫側夫人好意呢。好妹妹,快把湯碗遞來,我奉到夫人面前,也好讓夫人近受側夫人情誼。”
疊景內心鄙夷了一聲,先前一句一句的,倒像要把她們怎麼樣似的,如今還不是要貼臉陪笑,接下湯來?她自作恭順狀把碗遞過去了,那描金盤枝湯碗在半晚拉鋸之下,終於到了正主手中。蘭紫把碗遞到,又輕捏了一下她手,拿眼向湯碗示意。封若接信,唇角輕揚。
她拿勺子輕輕撥開湯麵浮渣,勺出一羹濃汁,頓時屋中濃香四溢,雞湯參香交襲,甚是提神。一晚混沌的眾人,都紛紛醒過神來。就連她也笑着對寮爺說:“爺,您瞧,這湯好濃好香啊。想來我們都錯怪妹妹了,這湯濃郁,參都糜爛,肉也香融了,定是妹妹尋人費了時辰烹來的。如此用心,姐姐婢女還如此疑你,姐姐給你賠不是了。”
“不妨事的,姐姐不棄就好。”雪兒大方說道。今夜丟的臉面,此時定要大大尋回才是。
封若又對蘭紫笑罵道,“你們平日都怎麼煮湯的,怎麼都不至如此香濃?你禮不如人家,竟連煮湯都不如。”
“姐姐快別說了,否則妹妹還以為,姐姐是暗指妹妹在湯中添了什麼料子,才這麼香濃的呢。”舒雪兒嬌嗔道,話中卻不是那麼回事。
“妹妹說笑了,怎麼會?你一番心意,此時我已十分心知,正是感激呢。日後,姐姐還要多向妹妹院裏,討教烹飪之道呢。說起來咱婦人家,無非也是相夫教子,縫補做羹罷了。”她閑話家常一般,說道。
寮言在旁一聽,也面帶笑意。她所說亦是他心之所向,怎不高興?只是雖不知她有何打算,但他總是不信她就憑白換了心意,與舒雪兒互訴衷腸了起來。這姐妹情深的,在他面前一個既然願演,另一個就願陪着。橫豎,都是表現自己和善不妒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