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生
“阿月！阿月！”
明昭月被一陣急促的呼喊聲喚醒，她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見到一個身穿鵝黃色宮裝，梳着丫鬟髻的女子，眉毛如楊柳，大大的杏眼，十分出挑。
明昭月一把坐了起來。
見她起身了，女子鬆了口氣，轉身捧了一盆清水過來，一邊絮絮叨叨：“你身體好些了嗎？今天可是我們分配的日子，李姑姑說了不許遲到，你呀還敢睡懶覺！我來幫你梳洗吧。”
明昭月發了一會呆，看來這不是夢了。睡了一覺再次醒來她還是明昭月，而不是應該已經死了的寧白芮。
未曾想到自己還有重生一趟的命運，上輩子說了再也不要遇到那些“故人”，哪曾想卻重生在這個剛入宮的宮女身上，這是不想遇到都不行了。到底是上輩子太任性老天想懲罰她，還是她許願的時候老天爺打瞌睡了沒聽到？
思緒正飄着，一條熱巾子敷在了臉上：“發什麼呆呢！”
明昭月嘿嘿一笑，拿了熱巾子擦了擦臉：“謝謝你啊，思貞。”
趙思貞在身後幫她梳着頭，嗔道：“我們倆從小一起長大，現在又一起入宮為宮女，將來還要互相照顧呢，你說這什麼話！”
此乃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選拔宮女，因此宮中管事格外嚴苛。正和三年，年初開始，就從民間選拔宮女，新宮女皆是良家子，面貌清秀、無病無殘、做事伶俐。經過禮儀教導與殿選后，開始分配差事，最好的可以貼身伺候皇上太后，最差的便是粗使宮女，入浣衣局。
偌大的院子內，新入宮的宮女們穿着嶄新的鵝黃色宮裝，低垂眉眼，屏息以待。
“韓眉靈、潘洛紫、霍仙入永福宮。”
“孟可兒、方慎入長禧宮。”
人群中越來越有人焦躁起來。
“真好啊，去了長禧宮……”
“現在就屬長禧宮瑾妃娘娘最得寵了，而且聽說瑾妃娘娘人很好……”
趙思貞扯了扯前面明昭月的衣袖，小聲問：“阿瑤，你想去哪兒。”
“隨便。”
趙思貞瞪她：“你就不怕最後去了浣衣局？”
她才不怕呢，她最怕的是給她安排着去了“相熟”的宮裏，那她還不如找根繩子上吊了再死一次看能不能好好投胎……
“那你想去哪兒？”
“我想……”趙思貞微微一笑，低聲，“去墨陽宮。”
墨陽宮乃是皇帝的寢宮。
“趙思貞入墨陽宮。”
明昭月都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宣了，她愣了一下，扭過頭去:“還真讓你得償所願了。”
趙思貞眨了眨眼，嗤笑道:“哪有這麼幸運的事兒，我塞給李姑姑錢了……”
話雖如此，但殿選成績趙思貞是數一數二的，入墨陽宮當差也不算什麼。
“明昭月入御花園。”
突然念到了自己，明昭月先是一怔，后鬆了一口氣，雖然在御花園當值，也經常要往各宮送新鮮的花卉，但也只是將花卉交給管事宮女，不會直接面對宮中主位。
她就是這麼一點也不想面對那些人。
春風拂面，草木新新。剛落了一場雨的春光格外動人，仰頭是碧藍如洗的天，草木皆長出了新芽，遠處有鳥啼鳴叫，踏入春風裏，泥土混着草香撲面而來。
距離寧白芮故去已有一年。
明昭月捧着兩盆紅艷艷的杜鵑花敲開又春苑的門。又春苑居住的是新封的蘭貴人，寧白芮沒見過。
“吱”
門開了，臉蛋圓圓，眼睛也圓圓的宮女探出頭來。
明昭月笑眯眯道：“顯茹姐姐早上好。聽聞蘭貴人喜歡杜鵑花，這是御花園送來的杜鵑花，看着顏色紅艷，馬上就想到了蘭貴人。”
顯茹看着她笑容滿面的樣子，不由得也跟着喜悅起來，連忙伸手過去抱了花，一邊道：“你們有心了，昨兒娘娘還在念着杜鵑花哩。”
又一頓，道：“阿月，你忙不忙？不忙的話進來喝口茶，早晨娘娘賞了一碟海棠酥和一碟紫米糕，來嘗嘗吧？”
明昭月猶豫了一下，顯茹已經側身，嗔道：“快進來吧，娘娘吃了早點又睡了，我都無聊死了。”
明昭月只得進去了。
顯茹先領着她進茶房，又轉身出去放杜鵑。
她掃視了一眼，茶房很小但勝在乾淨，桌子上放着兩碟海棠酥和紫米糕。不由得一笑，她是太師嫡女，從小便受萬千寵愛，陸雲沉剛登基便入宮成為寧妃，也算集萬千寵愛，結果未曾料到最後的結局是被打入冷宮，不得好死，還沒投胎成功，反而重生到了宮女身上，自己也是越混越慘了。
顯茹撩起帘子走了進來：“怎麼站着，快坐，我燒開水泡茶給你喝。”
“蘭貴人待你不錯吧。”
“是不錯……不過你怎麼知道的？”
“當然是看你，珠圓玉潤啦。”
“明昭月！你找打是不是！”顯茹瞪了她一眼，突然嘆了口氣，“我從小便跟在娘娘身邊，娘娘人一直很好，現在入了宮，卻是委屈娘娘了……”
這般大逆不道的話，顯茹都敢說出來，明昭月不由得詫異的一揚眉。
彷彿明白她心中所想，顯茹哼道：“這又春苑又偏僻又冷清，也不怕隔牆有耳。也不只是娘娘苦，和娘娘一同入宮的新晉妃嬪們……都還未被寵幸過。”
“聽聞皇上政務繁忙。”
“阿月你不知道。”顯茹又是長嘆一聲，愁眉苦臉地道，“正和三年，寧……皇后薨逝后，皇上震怒，害死皇后的蘇嬪被貶為賤婢，受盡折磨，被關在冷宮的茅廁中，聽說已經瘋了。此事所受牽連的一干人皆被滿門抄斬，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你都不知道外邊的人怎麼說都有的……”
明昭月眉心一跳，面容漸漸蒼白起來。
顯茹倒了茶，並沒注意到，接著說：“之後，皇上再未寵幸任何人，整個後宮形同虛設，最後，還是百官向皇上諫言，皇上才重新踏入後宮，但次數少之又少。眼看皇上都還沒有子嗣，百官們再次諫言選秀以充實後宮，皇上倒是照做了，可是結果呢……”
明昭月也沒有想到陸雲沉會這樣子。先帝驟然離世，他完全是倉促登基，皇位明明坐得還不穩，可卻任性做了這種“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情，不知道該讓多少人心寒，該讓那些擁戴他的人多失望。
如此下去，可怎麼是好？
明明記憶中的陸雲沉不是這樣子的人，初次遇見陸雲沉還是爹爹大壽時，他當時還是皇子前來赴宴，當初算是驚鴻一瞥，便知道他一定會有所作為。爾後，她被先帝指婚給陸雲沉，還沒完婚先帝便離世，陸雲沉得遺詔登基。而有婚約的自己便被封為“寧妃”進了宮，說起來還是他的第一個妃子。
之後陸雲沉堅持守孝，整個偌大的後宮僅有她一人。過了近兩年陸雲沉才在太后的勸慰下充實後宮，蘇嬪就是那時候入宮的。
所以對於陸雲沉她也算是有些了解，知道他做事沉穩，為人深沉，心懷天下，有憐憫之心，但又不會過於仁慈，凌厲的手段也是被見識過的。
陸雲沉是個好皇帝。
現在卻成了宮女口中的這個樣子，更別說爹爹得多生氣了。明昭月已經能想像到她那迂腐鐵板的爹是怎樣的氣惱又不舍陸雲沉。
氣是氣陸雲沉的衝冠一怒為紅顏，不舍肯定是紅顏是自己的女兒，見到女兒被這樣疼惜，做父母的哪有不欣慰的。
“阿月？阿月！”
耳邊響起呼喊聲，明昭月這才回過神來，正對上顯茹無奈和奇怪的表情：“你怎麼啦？和你說話都不應的。”
明昭月羞赧的一笑：“恍神了，不好意思啊。”
兩個人又閑聊打鬧了幾句，明昭月便站了起來想走：“不能再坐下去了，事情還沒忙完呢，一會被玲姑姑撞見了要被罵的。
玲姑姑是御花園當值宮人們的老大，脾氣是出了名的火爆，顯茹也是見識過的，她點了點頭，跟着站了起來，一邊側身去柜子裏翻東西，一邊說：“你等等。”
她取出了一個油紙來，將桌子上還有的紫米糕和海棠酥各取了幾塊包好遞過去：“留着給你吃，你瞧你那麼瘦，御花園裏風大，等等刮來都把你吹跑了。”
明昭月接過來，一臉感動地道：“多謝顯茹姐姐的心意，昭月一定不負顯茹姐姐，盡量吃得和顯茹姐姐一樣！”
“你找打是不是！”
……
將明昭月送出又春苑，顯茹一回頭便見到同為貼身宮女的桃枝站立在廊下嗤笑道：“顯茹，你幹嘛和一個御花園宮女這麼要好啊？你就是要好，也應該和墨陽宮的思貞、長禧宮的可兒好吧，說不定還能因着她們，得益我們娘娘。”
顯茹插着腰氣道：“你這小蹄子說的這是什麼話啊！嘖嘖嘖，你是沒心肝的吧，我現在開始怕你轉頭就把我賣了。”
桃枝輕輕一挑眉，道：“我怎麼可能把你賣了！我這說的可都是現實話，現在這後宮這般冷清，如果不找點出路，可怎麼辦？”
面對桃枝這麼說，顯茹是一點也不想搭理，瞪了一眼就拐進茶房裏了。
與此同時，她的思緒也開始千百轉起來：桃枝說得也沒有錯，如果不找點出路，怕娘娘不知道要獨守又春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