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海上明月共潮生

第54章 海上明月共潮生

林紅雪聞言,趕忙去翻了燕初行的詩來看。不禁論道:

“第一首……第一首不行,蕭鳳飛的第一首不錯。燕初行的第二首還有趣……難怪了,蕭鳳飛也寫得不好。誒?蕭鳳飛怎麼沒有第三首?”

白絡繹說:“蕭鳳飛認輸了,說他寫不出,贏不了。”

林紅雪問:“為什麼?”

項司雨說:“蕭鳳飛是官家子弟出身,他原可以寫一些孔孟章句在詩中,之所以不寫,就是因為孔孟章句都是空口白談,絕不會有燕初行寫得那樣深刻。”

蕭繼平舉手,說:“我除了燕初行的最後兩首,其餘的都沒聽懂。我甚至沒明白,燕初行第二首是挺好玩,但怎麼贏的蕭鳳飛第二首?”

項司雨聞言,吃了顆花生,嚼碎咽下去之後,慢悠悠地背誦蕭鳳飛的第二首詩:

“蘭陵絕一景,楓晚照來客。

花欲燃天色,鶯啼自月白。

綠風扶細柳,紅葉渡寒鶺。

唯楚人傑盛,山間有靈魄。”

項司雨點評說:“看着是挺美,其實,也就哄一哄不讀詩的。蕭鳳飛這首,完全就是堆砌辭藻。一下是暮色,一下是晚上。‘綠風扶細柳’倒是別緻,可一下又從春天跳到秋天去了。什麼都寫,什麼都只寫一點點,太散。若是別人來評,可能會判蕭鳳飛贏;落我手上,沒可能,除非燕初行作得太差。反倒是燕初行那首,很別緻,不詠景物,反而詠那些在花間晚照玩鬧的女孩,我覺得挺有意思。再說了,我讓燕初行贏,也是想看看蕭鳳飛下一首怎麼樣,結果他認輸了。”

蕭繼平說:“也就是說,蕭鳳飛的詩才還是強於燕初行的。”

“可不是?旁的不說,若是蕭鳳飛來寫‘摘取瓊花簪鬢髮,翻開話本念《西廂》’,寫得會比燕初行雅緻十倍不止。燕初行勝在知道怎麼揚長避短,劍走偏鋒。可劍走得太偏,也是他的缺點。”項司雨說。

林紅雪說:“燕初行最後一首寫得是真好。”

林紅雪如此說著,還念誦出來:

“關外風高鳥旋急,孤城玉塞戍邊寒。

黃沙埋骨風煙里,紫黛描妝映月歡。

瓊玉取自寒戶斧,黍粱送給貴門鸞。

誰分天胄與貧賤?一曲笙歌萬口難。”

白鶚搖了搖頭,說:“燕初行心魔太重,可惜了。我估計,幾個仙界門派都不會收他。”

蕭繼平問:“他不好嗎?我看他資質挺好。”

白鶚說:“資質是好,但執念過於深重,有些憤世嫉俗,沒準兒哪天就入魔,成為第二個魔印。”

魔印,北邙山魔修。魔印原是佛修者,因過於憤世嫉俗,所以入魔。魔印雖則入魔,但他與行事正派的人倒沒什麼衝突。相反,魔印是六界之中,懲奸除惡得過於極端的一個魔修者。如果有那麼一個凡人,被貪官偽仙害了全家,又沒有能力報仇,可以試着去北邙山求見魔印。只要事情屬實,誰害了受害者的全家,魔印就殺了誰的全家。也因此,魔印被偽君子們唾棄,甚至被故意敗壞名聲。可魔印的善名也在百姓之中廣為流傳,聽聞有的百姓會偷偷在家中供奉一個無名生祠,那個無名生祠就是魔印的。當你陷入絕望,已不相信這世上還有天理和公義時,魔印就是你的天理,魔印就是你的公義。

白絡繹說:“出身貧寒,所以心比天高。若他成了第二個魔印,也是萬幸。就怕還不如魔印呢。”

林紅雪把詩集還給白鶚,白鶚問:“項姑娘,你要不要在詩上提個序,或者也作首詩收進去?這詩集不留你的名字,實在太可惜了。”

項司雨搖搖頭。

白鶚說:“提一個吧,隨便提一個也行啊。”

項司雨鼓着臉想了想,走到一樓的書桌邊,把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默了下來。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灧灧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譚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項司雨把詩交給白鶚,白鶚看了一遍,竟覺得妙趣無比,又連看了數遍,才拍案大讚:“好!太好了!這詩實在太好!有一這首詩,以後誰還敢寫春江花月夜之題?”

“不是我寫的。”項司雨胡謅說,“這是先父在世時寫的,我很喜歡,就只我一個人讀過,實在可惜。你拿這首詩作序,也不算辱沒先父之名。”

項司雨除了想讓《春江花月夜》也在六界流傳之外,也有一點私心。蘭陵學館總是流傳着“項司雨是項文舟私生女”的傳聞,真是太TM艹蛋了,這是對項司雨及對項司雨生父的莫大侮辱。反正項文舟的優點是書畫,他的詩也挺一般,這首詩一出,絕對沒有人會以為項司雨是項文舟的私生女了。

白鶚說:“噢?敢問令尊名諱。”

按照儒家之禮,項司雨不能口稱父親名諱,便只在紙上寫“項弘”二字,又把“弘”字減掉了兩筆。白鶚看了,謄在了紙上。

這天晚上,蕭繼平被叫去見風靖遠。風靖遠先囑咐他和蕭鳳飛搞好關係,爭取把蕭鳳飛弄到蜀山來。隨後便笑着誇他,說:“你今天在詩會上寫得詩不錯。”

蕭繼平心虛地笑了笑,額頭開始淌冷汗。他趕忙和風靖遠承認:“師傅,那不是我的才華,那是小師叔教我寫的。”

“噢,小師叔教你的。”風靖遠點點頭,說,“小師叔既然教了你寫詩,你應該有點進益了,不然怎麼寫出‘夜露含花氣,春譚漾月暉’啊?”

蕭繼平趕緊解釋:“那是小師叔特意告訴我每個字怎麼寫,我才寫出來的。”

“別說了,你是我徒弟,當著外人的面謙虛也就罷了,在我跟前謙虛什麼?”風靖遠故意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雖然是小師叔指點你,但也是你有進益,這是好事啊。”

“……”

完了完了,他師傅今天是鐵了心要罰他了。怎麼辦?認命算了。

蕭繼平嘆息說:“師傅,你想怎麼罰我,你直說吧。”

風靖遠說:“今天寫一首和‘夜露含花氣,春譚漾月暉’差不多水準的詩來,你就可以去睡覺了。”

“別,別啊師傅!你就算就地宰了我我也寫不出啊!”

風靖遠說:“那就把《聲律啟蒙》給我抄上一百遍吧,抄不完不準睡覺。明天的課不用擔心,我給你請假。這樣應該能有點進益。”

“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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