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胎記

第三章:胎記

秦韶摸遍全身,也沒尋到通玄鏡的蹤影,心中大罵容賊苛吝,連一面鏡子都不肯留給她陪葬!

燕妙卻急得滿頭是汗,在書房卧榻翻來覆去地尋,弄得嘭嘭作響。

“好了,燕妙,尋不到就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秦韶一臉無所謂。

生前都不能用通玄鏡調兵遣將,如今死都死了,還找什麼鏡子。

“爺您在說什麼胡話,那可是御賜之物,弄丟了整個王府都要殺頭的!”燕妙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秦韶哭笑不得,伸手去摸燕妙額頭,微涼的指尖讓燕妙整個人都僵住。

爺竟然碰了她!

這些年來,爺的近身更衣都是奶娘陳氏伺候,從未碰過她們這些丫鬟一根手指的。

燕妙心頭小鹿亂撞,秦韶卻一本正經地笑話她:“你傻啦,咱們都死了,還怕什麼殺頭。”

瞬間,燕妙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爺,您怎麼還沒醒呢!”燕妙用力跺腳,“咱們都活得好好的,您快別說夢話了。”

秦韶看了看自己的模樣,失笑。

她此刻儼然只有14歲,此處也是14歲那年在渝州的裕王府書房,若不是死了,她豈能倒回11年前,還縮成現在這幅少年模樣。

“是你在說夢話。”秦韶強調。

她人云亦云,聽憑擺佈了一輩子,如今也算經歷生死,還不許她堅定一回自己的主張么。

燕妙只覺得此刻的世子爺,比丟了的通玄鏡還讓她頭大。

“你們幾個快去院子裏找找,還有爺今天經過的地方!”燕妙索性不去管秦韶,自顧自地指揮人尋找。

被忽略的秦韶無所謂地揚了揚眉,提起貓籃子慢悠悠走出書房,又特意回頭囑咐一句:“別忘了給我燒水沐浴。”

燕妙哀叫一聲,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沐浴。

“你們兩個,去通知灶房準備,別誤了爺沐浴的心情!”燕妙咬牙切齒地吩咐。

秦韶則拎着貓籠子從從容容地離開書房。

一路上她已經敲定奶貓的名字,就叫瑞雪。

渝州位於西南,氣候濕熱,終年少見瑞雪,她又頂着病秧子的名頭,便是下雪了也不許出來賞雪,更遑論落在容宿手裏那些年。

所以秦韶心裏對瑞雪十分嚮往,恨不得這陰曹地府的時光快些輪轉,早點從這春時度到冬日,讓她一償夙願。

待到回房,秦韶便聽人稟報說水已備好。

秦韶伸了伸懶腰。

這一身塵埃,總要洗掉。

以後,她就能在這陰曹地府好好過日子了。

秦韶走進偏室,一旁是冒着冉冉蒸汽的浴桶,等了一陣兒,才聽門外人稟報:“啟稟世子,燕妙姑娘請奶娘過去尋寶鏡,稍後才能來伺候您更衣。”

“真是小題大做,”秦韶嘟囔,自己伸手去解衣帶。

因為女扮男裝的原因,她近身的事從小到大都是由奶娘一個人伺候,不許旁人插手,即便是後來她落在了容宿手裏,奶娘也一直跟着她,幫她保守這最後一層秘密……

想到此處,秦韶的心突突直跳,衣帶解到一半就沖了出去:“奶娘在哪兒?奶娘呢?!”

“爺您慢點兒!”小廝們拎起門口的兩隻烏雲靴去追。

奶娘陳氏遠遠瞧見嚇得是三魂出竅:“哎喲我的小祖宗,您這是做什麼呢!”

秦韶如今可已經14歲了,明眸皓齒,朱唇嫣紅的。

加上鬆散的衣帶跑了一路早就開了,露出裏面雪白的中衣和朱紅蓬鬆的馬蹄褲,此刻的小公子便是髮髻微墮,兩縷垂髫抿在唇邊,真真是雌雄莫辯!

周遭小丫鬟多看一眼,都要臉紅心跳,便是燕妙也低下頭,只敢偷偷覷上一眼,羞笑不已。

秦韶卻不自知,見到陳氏只覺心裏愧疚:“是我沒用,害死了奶娘。”

“世子爺這說的是什麼胡話,”陳氏哭笑不得。

敢情燕妙說的都是真的,世子爺真的夢魘住了,還沒醒呢。

陳氏順手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披風罩住秦韶,又向小廝伸手:“快把靴子給我,若是害了病可不得了。”

秦韶卻拽住她的手:“奶娘,您是怎麼死的?容宿那賊子登基了嗎?”

“嗨喲!這話可不能亂說啊!”陳氏一個哆嗦,趕忙堵住秦韶的嘴,臉白得嚇人。

至此,她得出一個結論。

御賜寶鏡丟了之後,世子爺也跟着中了邪!

“快去請王爺來!”

……

幾輪診治,已經把渝州城的名醫請了個遍,可沒有一個人知道小世子這胡言亂語的病到底因何而起。

坊間甚至已經開始傳言,裕王府這根嫡出的獨苗如今病入膏肓,藥石無效了。

而秦韶也陷入沉默,不再輕易開口。

讓她沉默的原因有兩個。

一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已經“死了”的事實。

確切地說,只有她一個人認為自己已經死了,其他所有人都覺得這裏就是人間。

是德正二十四年的四月。

她還是渝州城裕王府的小世子秦紹,而容宿,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容王庶子。

另一個原因就是……

“王爺,世子左肩上確實出現一塊紅色胎記,就在鎖骨下方,那形狀很像……丟失的寶鏡。”奶娘隔着屏風的稟報聽起來一點底氣也沒有。

裕王沒說話,而是親自走了進來。

秦韶閉上眼。

裕王坐到床邊,呼吸有些重,伸手遲疑一下,最終掀開秦韶一截衣領。

銅錢大小的紅色圓形胎記烙在皮膚上,左右兩邊還各有一小節凸起,神似寶鏡面裝飾用的兩條龍尾!

加上通玄鏡神秘失蹤,秦韶忽得怪病,似乎一切都在指向一個玄而又玄的可能。

“錯了,全都錯了!”裕王騰地站起來,臉色陰得可怕。

而這些逼真的、從未發生過的事也讓緊閉雙眼的秦韶接受事實。

錯了。

的確錯了。

但不是大家錯了,是她錯了。

她黃粱一夢,大夢一生。

夢到眾人慘死,夢到自己傀儡一生,夢到容宿篡位成功。

一樁樁一件件都無比真實,真到讓她分不清是夢裏還是夢外,是鏡納乾坤,還是乾坤納鏡。

不過,有一件事她可以確定。

既然上蒼給她這次機會,她就不會讓父王,讓親近的人們,再受一點傷害!

秦韶豁地睜眼,咬牙切齒。

容宿囚禁她一輩子,操縱她一輩子,攬權弄權,作惡多端,讓她吃夠苦頭。

如今天賜良機,總該輪到他吃苦了!

“父王,陛下大病初癒,長安那邊就沒什麼消息嗎?”她忽然開口。

裕王被問得一怔,下意識轉頭看她:“你想問什麼消息?”

他頭頂玉冠,俊俏的雌雄莫辯的女兒吐出兩個讓他心驚膽戰的字:“立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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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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