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 去皮
我們總會被恐懼、權利、金錢或者其他什麼東西遮住雙眼，只有勇敢地揭開它的面紗，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
——摘自《陳靈的助手日誌》
永遠都不要去考驗人性，不去背叛，只是因為誘惑不夠大。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抵禦誘惑，這件事刀妹很早就知道。甚至於她自己就是考驗人性的行家。當年她最喜歡說的就是，我給你一個成神的機會，只要你放棄所有的人性，你做嗎？
她什麼也沒說，她沒法說什麼。放或者不放都是陳靈自己的選擇，那是他的人生，沒有誰有權利去干涉什麼。她是一直在忽悠陳靈當英雄，但是英雄固然光榮，可大部分人都做不了英雄，這條路太難走了。說到底，陳靈也只是一個二十歲的在校大學生。
陳靈猶豫再三，終於說道：“那好吧，地點和密語是什麼，你告訴我吧，說完我就走，咱們從此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貔貅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樣就好，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這輩子咱們就這樣，我輸了，沒關係，我認了。有賬咱們下輩子再算，反正我壽命長，咱們慢慢算。
“來來來，你附耳過來，我告訴你，放心，這回我不咬你耳朵。”
就在這時，耳機里突然傳來了金寶的聲音，語氣中帶着哭腔，似乎十分焦急，呼喚道：“陳靈，陳靈，你能聽到嗎？”
由於之前和貔貅周旋，受風刃的影響，耳機也受到了損傷，時靈時不靈的。陳靈停下了動作，扶住話筒問道：“別急，金寶，出了什麼事嗎？”
金寶哭着說：“太好了，終於聯繫到你了。大家都失去聯繫，嚇死我了。秀神關了通訊，我聯繫不上她。小白開車跑得太遠了，超出通訊範圍。你的耳機又一直出故障，一直聯繫不上。”
陳靈安慰道：“別怕，那大黑呢？”
金寶哭着說：“大黑犧牲了，他通訊器里最後傳來的是爆炸聲，然後就失去聯繫了。”
陳靈腦子瞬間就炸了，犧牲了！怎麼會犧牲？自己不是把貔貅引走了，他怎麼還會死！
陳靈焦急地問道：“等等，你說清楚點！到底怎麼回事？”
貔貅在一旁不耐煩地說道：“你到底還要不要錢了？”
陳靈喝道：“雜種狗，閉嘴！”
貔貅還從來沒被人這麼罵過，一瞪眼，剛想發作，但是眼下形勢比人強，只得忍氣吞聲。
金寶在耳機另一邊也被罵愣了，支支吾吾地不敢說話，陳靈連忙說道：“沒說你，你繼續說。”
金寶想了想，說道：“似乎是秀神姐去了，兩人說了一番話，秀神姐說想超度了他，但是大黑執意要了顆炸彈，他說他想報仇，他咽不下這口氣。秀神姐拗不過他，還是把炸彈給了他，最後…”
後面不用金寶說了，陳靈一下就都想通了，最後大黑自然是引爆了炸彈，毀了陣眼，難怪貔貅會突然元氣大傷，原來是大黑…
陳靈木然地回答道：“我知道了。”
聽完金寶的話，陳靈皺緊了眉頭，他想不明白，為什麼？
大黑為什麼要自尋死路啊，活着不好嗎？升天不好嗎？他當時那種慘烈的情況，陳靈是看見的。非要引爆那顆炸彈，和敵人同歸於盡，他是瘋子嗎？
陳靈想不明白，這和他的人生觀是完全不一樣的，對於他來說，他完全無法理解大黑的所作所為。
“因為他是個小人物啊。”刀妹突然說道
“什麼？”
“小人物從來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們想要報仇，想要守護什麼，只能拚命。”
“可是…可是他可以選擇升天的啊？”陳靈不解地問道。
“那麼他的家人呢？”刀妹停頓了一下，“你覺得如果這次貔貅完好無損，它會放過誰？它不會放過秀神，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大黑和小白，甚至連他們的家人都不會放過。像它們這種凶獸，一定會斬草除根的。”
“怎麼會，不是的，我看貔貅還是挺好的啊，它不是服軟了，還打算賠錢。”
“那是因為大黑的犧牲，有犧牲才有現在的一切。形勢比人強的時候，它們自然會蟄伏。但是對於它們來說，得勢不饒人才是常態，我曾經和它們一樣，所以我知道，骨子裏我們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獸。”
“不會的，不會的，不是這樣的…”對於二十歲的陳靈來說，死亡和現實是他從未接觸過的，一時之間難以接受。
刀妹笑道：“不會？怎麼不會，你知道我殺過多少人嗎？你又知道貔貅要吃掉多少人的錢財，才能長成現在這樣？而這些錢財，每一分都是染着血的，包括答應要給你的。它每給你一分錢，它都會百倍地搶回來的，不是從你這兒，就是從別人那裏。”
“我不信，你說的不是真的。”陳靈還是無法接受刀妹說的這些。
“對於他們來說就是這樣的，所有上位者都是這樣的，在他們眼中，沒有實力的人，連對話的資格都沒有，只是雜草。不信？不信你問問它，銀行黑賬上的那些事，誰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陳靈沉默了，他雖然經歷少，但並不傻，起碼他在學校的成績還是很好的。他知道，也許刀妹說的都是真的，只是他不願相信罷了。
終於他還是鼓起勇氣向貔貅提問，現實也許很慘淡，但是總要有勇氣去面對。
“那個貔貅，我問一下，我們拿了那兩千萬，行長那邊不會有什麼異議吧？”
剛剛被罵雜種狗，貔貅本來是不想理陳靈的，但是為了打消他的顧慮，貔貅還是回答道：“行長？那就是我門下的一隻走狗，上不得檯面的東西，我說話，他從來不敢質疑的。放心吧，那兩千萬，你們安心拿吧就。”
聽着貔貅的回答，陳靈略有些吃驚，卻感覺就在情理之中，又問道：“你們倆之間的事都不需要商量嗎？他不是你的宿主嗎？”
貔貅驕傲地回答道：“宿主？他也配！那個蠢貨，不過就是我找的傀儡，最多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他在明面上撐檯面，方面我私下裏搞動作。這些年，他靠着我也過了幾年的好日子。”
果然如此，銀行門口那麼大手筆的風水局，果然只有貔貅這種靈獸了。
陳靈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記得大黑嗎？”
貔貅一下就被激怒了，呲着牙說道：“我怎麼可能不記得那個小鬼，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毀了我的陣眼，破了我的局，你們等着吧，不管多少年，這個仇我一定要報的。”
“不不不，我是說生前？”
“生前？誰會記得那種小人物。具體掙錢這種事都是行長分給下面的人去做的，我不會管，我只管最後收錢。”
陳靈雙眼黯淡了下來。果然啊，果然你才是幕後真正的黑手嗎？多少人妻離子散，多少人家破人亡，都是因為你的一己私念嗎？自己還是太單純了，他本以為貔貅只是行長雇來的“殺手”，原來“殺手”才是老大。
貔貅瞥了一眼陳靈，又說道：“那種小渣滓跟你什麼關係，你特別問到他？”
陳靈連忙擺手，回答道：“沒什麼關係，才認識沒幾天，真的沒幾天。”
貔貅面露冷笑，“最好沒什麼關係。那種渣滓，活該被人騙，一點腦子都沒有。你趕緊過來，咱們交易完你趕緊走，越遠越好，別打擾我穩固靈魂。”
渣滓嗎？
在你眼裏，大黑就只是渣滓嗎？
我呢？我是不是也是渣滓啊。
是可以時刻被吞掉的小魚，是活該被欺騙、被利用的人。陳靈不禁想起大黑的樣貌，印象中他話不多，很踏實，幹活穩，丟在大街上也沒什麼人會注意，生前四十多年只是想過個安穩的日子，可是那吃人的銀行連最後的活路都沒給他留。陳靈還記得大黑今天出發前興高采烈的樣子，那種精神頭，是因為終於能夠揚眉吐氣了吧。他說過，今天是他生前死後最痛快的一天了。
那個傻子，自始至終都在被秀神利用，居然還笑得那麼開心。
但是他現在卻已經灰飛煙滅了，天上地下，再沒有這個人。
這個傻子…
陳靈盯着貔貅久久沒有說話，也沒有應答。貔貅好奇地看了一眼陳靈，他的眼神又讓貔貅想起了那隻曾經和自己戰鬥的靈獸，都是一樣的眼神。該死，他們倆有什麼可比性，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個低等生物要不是運氣好，自己早一口把他吞了。敢這麼盯着自己，早晚有一天會把他的眼睛戳瞎。
“嘿，怎麼？你是要變卦？是因為那個傻子，想跟我來個魚死網破嗎？”貔貅厲聲問道。
陳靈醒過神來，連忙嬉皮笑臉地說道：“怎麼會，你說得對，那傢伙就是個傻子，我怎麼會跟他一樣想着跟你作對啊，有錢不賺，我傻嗎？拿着五百萬，我有多少好日子可以過啊。”說著陳靈笑盈盈地走上前來。
“對，這才對。你過來，我跟你說啊，你只要到西二丁目，那邊有個前田修理廠…”
貔貅正說著，陳靈走上前來抱住貔貅，笑着說：“可我也從來沒說過，我不是傻子啊？”
說著陳靈的中指上冒出最後一發黑色劍氣，自貔貅後腦而入，劃過整個身子，像剝掉香腸的腸衣一樣，切開貔貅的整個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