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一章
【正文開始】
「生了沒?」
「哪有那麼快,這才剛發動呢?」
壩江縣平柳村一座看上去氣派敞亮的青磚灰瓦三合院裏頭,傳來一段略顯緊張地對話聲,堂屋裏頭,院子外面,坐着站着不少人,一個個抻長脖子往東廂房其中一間屋子探望。
一個穿着灰布短罩衫,看上去皮膚白凈,略帶痞氣的青年此時臉上掩飾不住的擔憂,要不是那扇門攔着,他都想衝進去看看此時哀嚎聲不斷的媳婦。
「蔣婆子,你家小兒媳婦這是發動了?」
院子外路過的村人聽到這動靜,隔着竹籬笆朝屋內的人問道。
「是啊,這才八個月,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發動了。」
蔣蕙蘭作為家裏掌事的女人,此刻把大兒媳二兒媳指揮的團團轉,有燒水的,也有燙洗從屋內遞出來的一塊塊染了血的棉布的,孩子們早就被支開了,家裏的男人在這種情況下又幫不了什麼忙。
七活八不活,小兒媳婦在這個關頭忽然發動,家裏人哪個有本事提前預知,做好準備?
因此事到臨頭不免手忙腳亂,此時的蔣蕙蘭也顧不上和村人搭話了,接過大兒媳呂秀菊端過來的那盆熱水,推開杵在門口礙事的兒子,往屋內走去。
村人也知道這個時候沒人有心情搭理他們,在問清楚什麼事後,識趣地各自散開了,也就一些親近人家的大娘大嬸,過去搭了把手。
「這單家小媳婦之前的懷相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忽然八個月就發動了,我看她這胎玄。」一個吊角眼,顴骨高凸,看上去有些刻薄的婆子看了眼單家氣派的大瓦房,忍不住酸溜溜地沖邊上的人說道。
在平柳村,單家說不上最富裕,那也是村裡數一數二的人家了。
單家的老爺子單鐵根,一手上好的打鐵手藝,十里八鄉,需要什麼鍋子刀具農具,多數都是問他訂的,鐵器的修修補補也都是找他,靠着這個賺錢的手藝,單老頭蓋起了這座氣派的院子,還陸陸續續買了二十多畝田地,這讓那些日子過得遠不如他的人怎麼才能不眼紅呢。
不說單老頭自己的本事,他那大兒子也是村裏有名的出息人。
單家三個兒子,大兒子單峻山,作為長子,最得老兩口的看重,很小的時候就送他去念書,單峻山在讀書上天賦不高,考上童生之後,就再無收穫,可是他頭腦靈活,憑着自己的本事在縣城的酒樓當起了掌柜,每個月都能掙二兩銀子,擱村裡,這都夠一戶人家大半年的嚼用了,一般秀才公自己開私塾都沒他能掙錢。
加上對方每個月都能有三天的假期,村裡到縣城來去一趟不方便,很多人都會托他帶縣城裏的東西回來,就為了這一點,村裡人都得記着他的好。
單峻山的妻子呂秀菊是鄰村一個秀才公的女兒,也是蔣蕙蘭千挑萬選才替自己兒子選來的,兩人只有一子單福宗,今年八歲,現在在鎮上的書塾念書,也是家裏第三代唯一一個讀書人。
單家的二兒子單峻河為人憨厚老實,家裏的二十多畝田地都靠他和妻子王春花伺候,這二十多畝田地的出息,也是家裏每年進項的大頭。
老二夫妻的孩子最多,大閨女單梅娘今年六歲,二閨女單蘭娘今年四歲,因為前面連生了兩個閨女,王春花一直覺得自己在單家抬不起頭,為此任勞任怨,家裏的活計她乾的也最多。
好在生了單蘭娘的第二年,她又懷上了兒子單福才,只可惜唯唯諾諾的性子早就養成,加上婆婆蔣蕙蘭的潑辣和大嫂呂秀菊的刁鑽,即便有了兒子傍身,在單家,王春花依舊是可憐蟲一個。
單家的三兒子單峻海沒什麼大出息,性子姦猾愛躲懶,因為是小兒子,加上嘴甜會說話,反而是三個兒子裏最得老兩口疼惜的,就連單老頭嘴上總是責罵這個兒子,心裏最偏的也是他。
作為得寵的小兒子,他的媳婦,蔣婆子自然也是千挑萬選的。
蘇湘的娘是蔣婆子的嫡親堂妹蔣淑蘭,早年因為家裏貧寒,被賣去了大戶人家當丫鬟,後來那戶人家舉家搬遷,遣散了一部分家僕,蔣婆子的堂妹幸運的就在那部分被遣散的丫鬟當中,拿着那些年攢下的月錢以及小姐夫人賞的布料首飾,高高興興回了鄉,也沒搭理那些當初把她賣了的家人,而是選擇投靠蔣婆子這個向來和她要好,又已經出嫁的姐姐,在蔣婆子的操持下,嫁給了同村一個家境殷實的漢子。
這些年,兩家的關係非但沒疏遠,反而越發緊密,平柳村誰人不知道蔣家這兩姐妹最惹不得,一個潑一個狠,得罪了哪個,另一個都不會放過你。
兩邊既沾着親,蘇湘和單峻海又是從小青梅竹馬一塊長大,因此兩邊家長一合計,乾脆就給這對小兒女定了親。
因為這層關係,三個兒媳婦里,也數蘇湘最貼老太太的心。
在懷上這胎前,蘇湘已經生了一個兒子單福德,今年四歲,比二房的單福才還大一歲,按理有過一次生產的經驗了,第二次生起來應該就方便了,可誰曉得好端端的在家也能早產,鬧得家裏人仰馬翻。
「呸呸呸。」
聽那刁鑽婆子說人家小兒媳婦和未出世的孩子或許會不好,邊上湊一塊的老太太紛紛往邊上吐口水,去晦氣。
這樣的話可是造口孽的,蘇湘的親娘和婆婆那都是什麼性子,她要是真有三長兩短了,這婆子的話被傳到蔣家姐妹倆的耳朵里,小心嘴都被人撕嘍。
鄉里鄉親的,不幫忙也不至於落井下石吧,走一塊的婆子雙手合十念了幾句佛話,然後加快了走路的步伐,將那個婆子遠遠甩開。
「哼,一個個慣會裝模作樣。」
婆子氣的跺了跺腳,當初她眼紅單家的好日子,一心想將自家閨女嫁給還沒婚配的老三,結果前腳她才讓人托口信試探,後腳單峻海就和蘇湘定了親,她那個閨女鑽了牛角尖,愣是拖到了現在成了二十歲的老姑娘都沒許人,婆子不覺得自己有錯,而是將一切都怪罪在了單家和蘇湘的頭上。
現在蘇湘早產,她恨不得對方直接一屍兩命死在產床上,讓蔣蕙蘭看看,她給兒子挑的嬌滴滴的兒媳婦是多麼福薄的一個短命鬼。
這麼想着,婆子眼珠子沽溜沽溜轉了好些圈,挎着裝滿臟衣服的木盆子也不往河邊去了,急匆匆跑回家。
忙碌的單家人可不知道村裡還有這樣壞心眼的人,看着蘇湘生的越來越艱難,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湘兒啊,你加把勁,娘都看到孩子的頭了。」
閨女生產那樣的大事,住在同一個村子的蔣淑蘭得到信兒就過來了,一到單家,也顧不上問閨女好端端的怎麼就早產了,洗乾淨手,蔣淑蘭就和產婆一塊幫着蘇湘接生起了孩子。
「娘,疼,疼死我了。」
蘇湘身上汗淋淋的,頭髮濕噠噠黏在額頭,整個人就如同剛從水裏打撈上來的一般。
因為一直憋氣用力,她的臉早就漲成了豬肝色,紅中泛着紫,哪裏還有往日的白皙嬌俏。
蘇湘只覺得自己的下半身已經痛到麻木了,身上的力氣也開始漸漸流失,可是作為一個母親的本能,讓她不敢就這樣昏睡過去,咬着舌尖讓自己清醒,然後再使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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