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彩頭
有數丈寬的陰陽魚盤之上,環繞在四周分散而開有五鼎玄石金邊的石凳,地下的陣盤隨着陣眼的改變而變幻着不同顏色的靈力。
五個座位,只有兩人入座。
“生或者死……”白衣公子額前有一點鮮紅的硃砂志,讓原本清秀的面容變得妖異,他狹長的雙目微眯,純黑的瞳孔深處泛着流光。
君子劍主如吟似唱,溫潤渾厚,字裏行間宛轉悠揚,如玉石之聲。
“哈哈,是個好問題。”
白衣公子對面坐着的是位身形豐碩的男子,無法從磅礴的靈力罩中窺見其樣貌。
他渾身上下都被濃厚成實霧的火靈力給包裹,從遠處看就像是掉落在地面上的太陽,散發著熾熱的火光。
那是靈力半失控的表現。
君子劍主羽睫微斂,他看得出來此行赤霄劍主的閉關並非一帆風順,倒像是遇上了什麼心魔劫,但他也沒有出口點破,只是坐在玄色的石凳之上,在冰天雪地中煮茶煎雪。
舉止優雅,仿若是在與山川共飲。
赤霄劍主沒有回應,五道試煉門種的場景,他們雖然都無法干預,但是通過神識可以掌握少年們的一舉一動。
無論是害怕退縮,還是抱怨嫉恨,那些還不會遮掩自己情感的少年人們,在合體期大能的神識監控之下暴露地一乾二淨。
“不過是我的故事罷了……”
赤霄劍主緩緩開口,語音渾厚而冷淡。
國破那年他還未曾得到赤霄劍,而只是國中的御前大將軍,逆賊圍剿,皇上病危,他們惟一的希望就是帶着皇室祖傳的玉璽,去尋找那海外的仙術,以求東山再起,復當日之仇。
他們將軍一族共有三名男丁,他原本想留下來與城共亡,但諸位之中就他身手最好,由他來逃脫追兵是最上策之選。
可出征當日清晨二弟哭着跑來求他,說夜間髮妻告訴他自己懷孕了,他還想活下來,帶着妻兒一起。
他應了,將自己的盔甲給了二弟,而拿走了假玉璽去引誘敵人。
可誰知皇上早已料到這一切,託人調換了二者的真假玉璽,他被逼無奈,只能抱着懷中的玉璽先逃為上。
事後他才知道,原來那賊寇所謂的十萬兵力之中,竟有半數是沿途拉來充數的流浪之徒。
這是個卑微的戰術,但是他們相信了。
不然以城中三萬精兵之力,未嘗不可一戰。
他依靠着玉璽之力找到了傳說中仙人的法寶:赤霄劍,率領當日逃脫的將士們殺回故土,重整家園,以至之後的開疆擴土,棄權從仙。
修真路途長而孤單,這遠在凡人期的事,他原以為自己早已忘記,可沒想到在他衝擊合體後期的時候,竟又在他的心魔里出現。
赤霄劍主此刻已經在人世中活了數百年,見過太多,失去太多,情感也沒有剩下太多,他對自己的過去沒有懊悔、沒有恨意、沒有抱怨也沒有不甘,所以被困在這樣渺小的心魔中,他只有不解。
出關之後,也正好趁着崑崙一年一次的開門大祭,來體驗下幼時的自己,會是怎樣一種情感。
“不過這群小弟子還未入門,就得掉資質……”君子劍主話只說了一半,但想必對方應該是聽懂了,來崑崙求道之人,不是天資聰慧就是家世過人,無論是哪一種,赤霄這次都做的有些過分了。
“散靈丹而已。”赤霄劍主回道,“不過就是讓他們更有代入感一些罷了。”
他想要一個更加逼真的環境。
散靈丹,又稱十日掉階丹,特殊的人階丹藥,服下之後體內的靈力會不受控制地外泄,持續十日,對於服用者而言,在修鍊之時便會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似是自己資質掉了一階般。
待死亡的瞬間從幻境傳送出來的時候,再給人服下這散靈丹,也算是不錯的一次心境歷練了。
“有些無趣啊……”
君子劍主身前白玉的瓷盤上立着五隻碧色小杯,他提着紫砂壺,在其中兩盞杯中沏了翠綠色的清茶。
“逍遙不在,總歸還是有點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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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嵐在戰死沙場之後,最後的意識就是眼前突然閃過的白光。
這是要從幻境中出去了嗎……
“噗通。”她整個人落到了水池裏,還好水面不高,坐在地上也不過剛好沒過脖子。
鼻腔中全是荷花清新的香味,微彎的荷葉順着微風蹭着她的臉頰。
銀嵐緩緩從這小池塘中爬了出來,白嫩而肉乎乎的雙手飛速地捏訣,凈身術施展過後,衣服上的水汽一掃而空,不再像之前那般黏膩地耷拉在身上。
四周是片狀的迷霧,地上青草叢生,佈滿了不知名的野花,只不過奇怪的是,沒有任何樹。
“嗨~”
肩膀被人輕輕一拍,銀嵐扭頭向身後看去,卻仍是散不開的迷霧,沒有任何人影。
“我在這呢。”
是左邊!
銀嵐這次沒有扭頭,直接曲起右腿往出聲的方向踢過去,卻什麼都沒有碰到。
“小子踢哪呢?”
她利用旋轉的慣性轉過身來之後,直接不停地在原地轉圈,但像是鬼打牆一般,無論她怎麼轉動,眼前都是白色的霧氣,沒有任何人影。
“呼——”
轉了差不多有十來圈的樣子,銀嵐整個人向後倒在了柔軟的草坪之上,大喘着氣,感覺自己腦袋像是被碎星錘敲過一般難過。
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張巨大的臉,她被嚇地瞬間屏住了呼吸,頸邊傳來瘙癢的感覺,是支栗色的麻花小辮。
那雙黎色的眸子明亮而帶着笑意,逍遙右肘着地,整個人撐在少年的上方,溫熱的呼吸噴在銀嵐敏感的鼻尖,距離近到仿若只要他手再松一些,二人就會疊在一起。
“小朋友,我們玩個遊戲吧,有彩頭的哦~”
他紅唇微揚,明朗而有奇特的魅力。
銀嵐不喜歡這種被壓迫着的感覺,她冷漠地應道:
“哦。”
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彎起身來,用腦袋狠狠地向那人額間撞去。
“痛!”
銀嵐捂住自己已經紅腫的額頭在地上打滾,腦門中心痛到仿若要裂開,這人的腦袋是用玄鐵做的嗎?頭這麼硬!
逍遙像是被嚇了一跳,匆匆往外倒去,雖然感覺就像是額間被人彈了一指,但還是笑嘻嘻地說道:
“好痛呀~我又沒對你做什麼,為何撞我~”
他現在好說歹說也有元嬰後期的修為,肉體而言是剛入仙道的鍊氣期弟子所無法想像的堅硬,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銀嵐怨念地看了他一眼,那雙烏眸因為疼痛而泛着水光,讓逍遙有種見着喜歡的小動物的柔軟感。
“乖。”
他在她額間點了一下,突起的腫塊瞬間就消了下去。
“我是來給你送彩頭的~”
銀嵐感覺到額間的疼痛感消失,才緩緩推在地上撐着站起來,深呼吸一口氣,好像自己體內的靈力已然恢復了,而且並未像之前紙條上說的那樣,修為資質倒退。
“嗯哼?”想起身前還有一個奇怪的小辮子,她抬起頭來,認真地說道:
“我要回去了。”
她本就無心求什麼劍主關門弟子的殊榮,還是早點找只火靈來取暖修鍊。
“噓。”
逍遙按住銀嵐的嘴唇,鎖住她即將拒絕的話。
他語音帶笑,緩緩說道:
“今日太陽落山之前,你若是能碰到我,我就把雲森之心給你。”
銀嵐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按在她唇上的手指,卻發現不知何時那人站在離她三丈遠之外。
她挑眉,烏黑的眸子有着些許戰意:
“那我要是碰不到呢?”
“那就……恩,我想想……”
逍遙嘴角彎彎,顯得很是開心:
“你不是說成王敗寇嗎?那就把你關在雲森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