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你是父君的馬前卒
這邊廂姐妹二人受了景昱的提點正計劃着要去查探建業王府的事,那邊廂的魏岐便冷不丁打了個噴嚏,他從宮裏回來之後便歇在自己的庭院中,年年節慶於他而言卻分外寂寥,到底是白隨了魏氏這個皇族姓氏,滿長安城裏也確實有不少算起來是他的親人,可是這些親戚本也不算親厚,更何況是皇家親戚。
看着庭院裏凋零的景緻,他只覺得手指尖滿是寒涼,自打救下淺霜后又將其安置進了自己的王府中住下,他的心裏總是覺得不踏實,雖說這幾日以來,淺霜還算安分,也沒有再出去橫生什麼事端,大約是也知道自己與國師府的那幾位實力懸殊太大,空有一副冰凌寒毒的弓弩也根本奈何不得她們。
他正怔怔的出神,卻見一個侍女走到身前來行禮問安道:“穗螢參見殿下。”
魏岐抬眼看向穗螢,神色未變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說道:“霜淺姑娘伺候的如何?”
“姑娘這幾日倒也安靜,每日三餐照常,閑來無事便在院子裏小坐片刻,讓下人們跟她說說話本子裏的故事。”穗螢恭恭敬敬地答話道。
“這幾日她也沒出過府嗎?”魏岐又問道,他是不信淺霜會當真如此安分守己的。
穗螢搖了搖頭說道:“殿下您吩咐奴婢要隨身伺候着姑娘的,姑娘倒是有想出府的打算,可是卻又想把奴婢支開,奴婢自然是不肯的,她也就不想出府了。”
“看來如本王所料。”魏岐淡淡地說道,頓了頓又說道:“你這幾日亦步亦趨的跟着她也是受累了,本王准你幾日假,你等下便收拾行李出府去吧。”
穗螢被突如其來的准假安排得措手不及,一時之間有些錯愕起來,不由得喃喃說道:“殿下,奴婢不覺得累,何況奴婢突然離府而去,姑娘的起居要誰來伺候着?”她是魏岐的人,連日來伺候着淺霜,實則是監視她的一舉一動,若是突然離府休假,淺霜必定會有動作。
魏岐看了穗螢一眼,又將目光轉向了別處,這才說道:“她院子裏調撥了不少侍女,起居也是有人伺候着的,本王也都自有安排,你便安心去休假吧。”
穗螢見此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向來自己的這位主子就是個冷漠之人,今日能對她說這麼幾句話,也實屬難得。
“尊主,您把穗螢支開,豈不是縱着那姑娘去行事了?”從門後走出來一個身影出聲說道。
魏岐牽動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慢悠悠地說道:“穗螢若是日日守着她,精力也該被耗盡了,她又不是個肉體凡胎,穗螢也奈何不得她。”
“您是體恤穗螢這連日來的辛苦,所以才命她出府去休假了。可是眼下若是那霜淺姑娘溜出了府,惹了事端……”那個身影又擔憂道。
“怕什麼?我們為皇朝做的事,樁樁件件也都是與各路神魔妖鬼打交道的,她的道行還不足以讓我們提心弔膽。”魏岐略有些責備的出言責備道,緩了緩便又說道:“近日若是碰到有來府上探詢事情的,你都派人多留心一些。至於來人會探問什麼,多半是與這姑娘有關。”
“屬下遵命,這便吩咐下去留意着。若是屬下沒猜錯的話,尊主說的來人應該是聖安瑞嘉公主安排的。”
“既是如此,你還不趕緊去辦。你要知道,咱們皇朝新封的這位公主,還有她的兩個妹妹,也不是什麼好應付的肉體凡胎之人。你們小心辦事最好。”魏岐說到此處也略有些擔心起來,他本就無意與少婈起爭執,只是原本是打算藉著淺霜之手探知少婈的底細,卻沒曾想這個淺霜也只是個糊裏糊塗上門來尋仇的,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她的父君前來清理門戶,可是憑她的本事,與少婈硬碰硬豈不等於是送死。
魏岐依舊坐在庭前漫不經心的烹煮着茶水,比起茶水,他實則更愛飲酒,只是飲酒會讓人失了意志,唯有喝茶才能愈發清醒。想起半日前在宮裏遇到少婈時,他附耳與之挑明說的話,果然她的確是條蛟龍,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慌張不安,只是她身上並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妖邪氣息,想來就算不是凡人,也是哪路神族後裔,再加上淺霜屢屢說起她是龍族的禍患,那麼這個少婈的身世應該大有來頭。
按着早前他的皇叔魏翊煊吩咐他秘密帶隱衛出長安城探尋少婈的底細時,魏翊煊便說起過,雖然是給少婈她們都賜了官職和加封,但並不算十分清楚她們的來歷,只是蘅汀初來長安城時是跟着裴國師來的,聽聞說是從桃止山上請下來幫忙捉鬼的修仙之人,她們又是姐妹,那必定都是來自桃止山的。如此一來,她們的身份大約也清楚了些,只需走訪到桃止山所在的東荒之地,稍加探詢便可獲悉。只是那日興慶宮夜宴之後……
“歧兒,朕讓你去查的事,眼下也不必再查下去了。少婈她的身份來歷於朕而言並不重要,之前是朕過於猜疑她了,現下想想她定然是有着不凡的身世,到底也沒有對朕做出些什麼不好的事。這世間之事也不必件件都要弄清楚。”魏翊煊在那日召見他時如此透徹地說道,而緊接着他就得知了少婈被晉封為公主的事,而且還意外有了嘉順王府作為她在凡間的母家,可見自己的這位皇叔對少婈真真是用心至極。
“歧兒,少婈她們留在京中於你而言也算好事,往後再有什麼靈異之事,她們也可與你們隱衛分擔一些,往後啊,朕就希望你們都能為了這盛世繁華守護着四方平靜。”臨了,魏翊煊又祈願道。魏岐只得乖乖點頭,普天之下,他早已沒有旁的親近之人,唯有這位皇叔於他有恩,也被他視若生父。
至於他自己的那位故去多年的生父,他似乎早已忘了他的音容,畢竟自小也不在他膝下長大,而他又不單單隻有自己這麼一個孩子。他的生父貴為太子時,一家人都齊齊住在東宮,唯有他自打出生時便失去了母親,父親不聞不問,又因為自己身上有着一半的巫族血統,被那位秦良娣又厭又怕,多番慫恿之後,本也不重視自己的父親便狠心把自己送到了後宮交由妃嬪撫育。雖說並不算受盡寵愛,但撫養自己的妃嬪也算盡心,到底也沒有受過風餐露宿之苦,不料只是過了幾年安穩日子,他剛剛記事不久,前朝便有了變動,父親先是被削了爵位廢為庶人,堂堂儲君淪為平民,可謂是一落千丈。
緊接着便有宮人把他從後宮中帶出了皇城,隨即便被送到長安城郊外一座偏僻的宅子裏,那段時日,年幼的他也是第一次過上了飽受欺凌的日子,因為父親一朝失勢,府里的供應也萬分短缺,原來東宮裏的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母親照拂着,唯有他無人看顧,常常食不果腹,甚至衣不蔽體,好在嫡母仁心給了些照拂,也是那段時日裏,他知道了自己母親之死是與那秦良娣有關,只是那時年幼,他也無計可施。
先皇的雷霆之怒過了月余才算平息了一些,再加上有人求情,父親才又從平民複位為襄平王,只是個郡王的身份罷了,還要南遷到封地,無詔不得回長安,想來先皇的確是對父親徹底厭棄了。他也只得跟着南遷離去……
“歧兒,你母親是巫族女子,你身上也有着一半巫族的血統,這層血脈關係於你而言既是一層自保,又是一層負擔。所以你出了長安城之後,便去你母親的家鄉吧。”他的嫡母,當時的襄平王妃在離開長安城之前把他叫到身邊說了這麼一番話,又遞給他一個木匣子說道:“這是你母親的遺物,本想着等你再長大一些再給你的,如今倒是等不及那時候了。你便拿着這些去南境找你母親的族人們,他們會好生看護你長大的。”
嫡母給的恩情和一番話讓魏岐也一夕之間長大,他很聽話的出了長安城便跟着嫡母事先安排好的商旅車隊去往了南境。
“你在想什麼呢?”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少女朝着他眼前招了招手問道。
魏岐這才從過往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木然道:“沒想什麼,你過來怎麼也沒見有人通傳?”說罷環顧了一眼四周。
“通傳什麼?你不是跟府里的人說我是你幼年流落民間時的玩伴嗎,有了這層身份,我在這裏通行自由的很。”淺霜反問道,伸手拿起碟子裏的一塊方糕吃了起來。
魏岐聽她這麼一說倒也無可反駁,又見她吃的倒也適口,於是問道:“聽伺候你的人說你不是不喜歡吃甜食嗎?這會子怎麼跑我這裏來吃得這般津津有味。”
淺霜停下咀嚼的動作,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啜飲了一口說道:“看來伺候我的人也是事事都來與你稟報,說是讓我住在你這王府里,實則是監視着我呢?”
“看來你也不笨啊。”魏岐淡淡地說道,轉而坐直了一些又說道:“我雖然還不知道你接下來要有何動作,只是你要記得,眼下以你的道行,還是不要與她們硬碰硬,你也該思量思量,你父君捨得讓你來凡間,可曾為你的安危思量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淺霜一聽魏岐言語間都是對自己的輕視之意,氣的便要摔了茶盞,怒目圓睜的回問道。
“你想想,那日若不是我為你解圍,你定會落到她們手中,而據我對咱們這位新封的公主殿下的了解,她想來殺伐決斷,定會將近日來受傷的事也歸結到你身上來,萬一痛下狠手把你給……”
“她敢!我可是龍族的公主,她若是殺了我,我父君定然不會饒了她。”淺霜憤憤地說道。
魏岐輕哼一聲冷笑道:“你父君本也沒打算輕饒她,只是到如今也沒有親自動手來清理門戶,想來也是出師無名,眼下若是你送了命去做這個馬前卒,你父君豈不正好有了名頭?”
這樣的話說起來也算是很明白清晰了,任淺霜再是個沒腦筋的也能聽懂了,這丫頭聽完后先是想要急着反駁,臉頰都脹得微紅,大約是心裏理清了,也隨即癟了下去,頹然的坐在那裏,看來也是受不住魏岐的這麼一番分析。
“我也知道,你與我都一樣,在自己親生父親跟前本就不是個得寵的,只是能狠下心來把自己的親生女兒推出來犧牲的,你這個父君要比我父王更能成事兒。”魏岐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我父君真的是這樣安排的嗎?我可是他親生的女兒,他怎麼捨得。”淺霜在嘴裏喃喃道,還是不肯相信事情會有這般的殘忍。
“想來你們要清理門戶的這位的確是你父君的心頭大患。只是你都沒有全然弄清楚為什麼要清理門戶,就急匆匆的跑來長安城,也不事先預判自己與對手的實力懸殊,我若說你蠢,你可別怪我說話不中聽。”魏岐又緊接著說了幾句,可謂是字字戳心,淺霜聽后眼眶裏便盈滿了淚水。
“不準說我蠢,你一介凡人也配說我蠢。我事先準備了很多才來的。”淺霜抽泣着辯駁道。
魏岐挑眉說道:“哦?你是說與我在山林里相遇的那場安排嗎?所以那隻凶獸也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吧,只為了取得我的信任,好直接把你帶回皇宮。”
淺霜聽后一時有些失語,頓了頓才低下頭承認道:“沒想到你當時便看穿了我,還將計就計帶我進宮。可是你別忘了,我是有法器可以對付那個少婈的。”
“一把弓弩而已,而且也未見得有什麼厲害的地方。”魏岐略有些瞧不起她的神色淡淡地說道。
“的確不算什麼厲害的。畢竟這箭矢上的毒對你們凡人而言並無任何效用,可是若要射傷修習法術的人,那就難以醫治了。何況那個少婈跟我一樣修行的都是水系法術,若是被冰凌寒毒傷到,須臾之間便會神形俱滅。”淺霜說到此處又略微有些洋洋得意起來。
“沒曾想你們神族也會使出這些不入流的伎倆。”魏岐輕搖着頭說道,在他看來,這毒確實是挺厲害的,可是依着淺霜那樣的道行,就算是十連發,也傷不到那少婈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