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被一把傘收買
“樹下躲雨,容易遭雷劈。”一人撐着傘從遠處緩緩的走來,廣袖華衫,長身玉立。
沈休墊起的腳尖忘了收回,條件反射的將放在腦袋上的手背在身後,身體一動不動。
她沒想過,他會來。
良久,沈休僵硬的轉過頭來獃獃的望着清麗風流的顧念珩,看着那傘上的青花微微的顫動,仿若被風吹散開一般,看着那大滴大滴的雨水從傘尖滴落,輾轉入土,沈休抿着唇角,正想說什麼,便被顧念珩一聲輕笑打斷。
世上最毒的,便是笑容好看的人。
他笑起來,眸子裏如有一點寒星,微涼微涼的。
很久之後,沈休依舊記得那一日,白衣少年攏着衣袖,在下着雨的灰色天空下帶着笑意,撐着一把天青色的節骨傘,徐徐走來的身影。
那年,顧念珩用一個笑容,一把青紙傘,便輕而易舉的將沈休的心收買。
顧念珩居高臨下的看着她,沈休看着一張臉近在咫尺,只覺得那一顰一笑,就是十多年來心中所幻想的模樣。沈休退後一步,絞着手指,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吱吱嗚嗚半響,沈休看着那傾斜的傘,心裏頭矛盾了半天,又上前一步,離的顧念珩近了些,好讓顧念珩那把搖搖欲墜的天青色的傘將兩人一塊遮上。沉默瞧着外頭的天色,看着大雨磅礴的下分辨不清山色的前頭,沈休一邊縱容的讓欣喜泛濫開來,一邊又忍不住在心頭裏想着,這情況遮傘與否似乎不那麼重要,其實,總是會被打濕的。
“受傷了?”他盯着沈休被樹枝划傷的手背,牽起來輕輕的碰了一下,沈休受了驚嚇,身子又哆嗦了一下。抬頭撞上那不悅目光,嘴角揚起一抹很輕的笑容,乾巴巴開口解釋。“我冷的。”
他低低的應了一聲,算是做了回答。
沈休看着顧念珩那纖長的睫毛旁邊落下幾縷細膩的頭髮,不由自主的踮起腳尖,替他把垂到眼前的髮絲撥開,當指腹不經意擦過那灼熱的溫度,心跟着怦怦的跳了起來,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佯裝淡定的放下手。
“好看嗎?”當那纖細白暫指間帶着微涼的溫度拂過額頭,顧念珩錯愕,忽爾低頭,望進那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睛,他發現,當沈休那雙眼直勾勾的望着你的時候,會感覺到世界充滿了希望,顧念珩撫摸上自己眼角,不自覺的,嘴角也染着淺淺的笑意。
沈休不自然將手放在唇邊,咳了咳。
“披上吧。”顧念珩看着沈休又在冷風中抖了抖身子,微微皺了皺眉,冷着臉,解下身上的衣服丟給沈休。
沈休詫異的看着他單薄的身子,吞了吞口水,在良心與美色之間苦苦掙扎,最終沈休還是走向了罪惡,伸出蒼白的手指,顫顫巍巍的接過青色的長衫,摩擦着衣裳,依稀感受到了衣裳里停留着他的體溫,沈休睫毛抖了抖,看似平靜的面孔下早已波濤洶湧,然後不自覺的一隻手緊緊握着衣衫,一隻手托着下巴看了好一會兒,笑出了彎月牙。
顧念珩看了看天,忽然低了低頭,仔細的端詳沈休的臉,輕飄飄的說了一句,“你來的不是時候。”
聽得顧念珩清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沈休回過神來,戀戀不捨的轉移了目光,一瞅這下個不停的雨,莫名的高興極了,心裏頭反駁道,這來的正是時候。
風刷刷得在耳旁吹過,沈休樂呵呵地在空氣里比劃兩下,看着不為所動的顧念珩,努力的活躍着氣氛。
沈休神情認真的看着顧念珩,恨不得將短短一生所有的見聞,道聽途說,一股腦的跟倒豆子一樣說給他聽。
奈何他卻是極少回話,輕輕的攏着袖子,將眼中的鋒芒漸次隱去,安安靜靜的聽着,偶爾眯着眼望着雨。
沈休興緻勃勃的說著,口沫橫飛的說到惡霸拋屍,然後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裏,天空突然霹靂一聲,一條龍騰飛而下,將惡霸的腦袋擰下來抓走了。雨過天晴之後,塘中女屍浮了上來,一隻手還抓着個人頭,仔細一看,正是惡霸的首級。
待着沈休手舞足蹈的將這老掉牙的故事終於落了幕,又道,龍是姑娘變了嗎?不然的話,怎麼揪去那惡霸的腦袋呢?
沈休轉過頭來看着顧念珩,猛然間看着他歲月靜好的側臉,才反應過來,趕緊放下手舞足蹈的手臂,擺出一副歲月靜好的端莊模樣。
顧念珩聽她說完,蹙着眉頭思考片刻,忽而側着頭看着沈休,順手佛去混在她濃稠又烏黑的髮絲上的幾根綠幽幽的雜草,也不知哪裏就戳中了他的笑點,忽然就揚眉梢一揚,輕輕的笑了起來,又將她的最後的一句話重複了一遍,微微上揚的曲調是九曲十八彎。“真是怪事~”
沈休嘆了口氣,猶豫的伸出手,拍拍顧念珩的肩膀。“其實我也覺得不是很好笑,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顧念珩笑容頓了頓,神情認真,點了點頭。
引起他揚唇而笑的,從來都是她這個人。
沈休失神了一瞬,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心裏蠢蠢欲動,手驀然的抖了一下,臉上緋紅一片,一句話涌到了嘴邊,不假思索,電閃雷鳴之間脫口而出的卻是最近惦記已久,猶有幾分不死心的問。“我考試沒過?”
“嗯,你沒過。”
空氣驀地一靜。
沈休的腦袋嗡了一下,顧念珩嘴邊落下的還真的就是把鋒利的刀子,寸寸割人腸。
沈休默了,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頭,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吸了吸鼻子,無精打採的垂下腦袋來。
沈休覺得,在這草淺花嬌,對雨閑聊的美好氛圍里,不該問這些戳心肝的話題。
“可以旁聽的。”顧念珩臉上的微笑分毫不變。
沈休的表情一僵,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成功的讓她冷卻的心死灰復燃,而且以星星之火燎起了滿地荒原,沈休抬頭看了他一眼,裂了裂嘴,“你怎麼想?”
顧念珩微笑道,“那算了吧。”
“我只是隨便問一下你,當不得真的,我是很願意去的。”沈休揪着他的袖子,迷失在那黑沉沉的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