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本來面目
這一次干係重大,關係到晉王和安郡王府,甚至關係到護國公府的安危。
所以,她不可以讓妹妹一起去。
因為她話太多,且是個受不住秘密的人。
這個妹妹她是最清楚的了,她決定的事誰都無法改變。
既然她說要出去找沈輕寒,僅憑几句話讓她改變主意是萬萬不可能的。
所以,念如詩離開的時候特意拜託江楓,讓其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讓念如織離開護國公府半步。
換言之,這是欲強制將念如織禁足於此。
念如詩來到書房門口時,屋內的念知節正於案前提筆寫在紙張上寫着什麼。
她並未敲門,也未開聲說話,徑直推門走了進去。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在自己家裏不敲門。
“父親。”進屋之後,念如詩轉身將房門閂上,一邊往裏走,一邊語氣平緩地道。
念知節停下手中的筆,直截了當地問道:“詩兒,七煞大軍已經入城,此事想必你已然知道了。”
“是的,父親,孩兒知道此事。”念如詩在几案三步之遙處停了下來,語氣依舊平和。
“詩兒,此前沈家公子是否回過京師,你是否與他見過。”念知節滄桑遍佈的臉上浮起一絲疑惑,望着面前的女兒續問道。
這個問題於念如詩而言並不意外,在來的路上她已然想到了,她也毫不掩飾,直截了當地答道。
“輕寒前一日到過京城,孩兒去幻音小築時恰好他也在場,所以……”
言至此處她停下了,沒有將後面發生的事和盤托出,她並非刻意隱瞞,因為父親只是問沈輕寒是否回來過,她只需回答這一點便可。
女兒沒有繼續說下去,念知節也沒再追問,有些話其實無需說出來,與今日七煞入城一事聯繫起來,後面的話已然可以猜到個十之八九。
“詩兒,不要怪為父不講情義,晉王與安郡王府的事咱們護國公府左右不了,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的好。”
“孩兒知道了。”念如詩淡淡地回答道。
念知節站起身來,從几案後面走出來。
“沈輕寒年紀雖輕,卻也是世襲的安郡王,承蒙聖恩卻行謀逆之舉,無論是何原因都是不可取的。”
“孩兒明白,不過安郡王府事孩兒無法左右,輕寒如何抉擇亦非孩兒可以左右,此番他兵犯京師並非孩兒所願。”
聽到女兒這樣回答,念知節一直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方欲開口,念如織卻話鋒一轉道。
“不過,若這是解救晉王與情煙姐姐的唯一選擇,我會支持他。”
這句話讓作為父親的念之節很是意外,一種莫明的心酸似潮水一般涌了上來。
他一直以為小女兒頑劣任性,作為姐姐的念如詩則不然。
她博聞強識,睿智溫婉,懂得顧全大局,從不意氣用事。
然而他錯了。
念如詩睿智溫婉的背後隱藏着情義為上的另一面。
博聞強識,所以不為世俗成規所限,情義為上,因而先小愛后家國。
青梅竹馬的沈輕寒於她而言,是最知心的夥伴,亦是其暗暗傾慕的少年。
而沈情煙於她雖非親姐,勝似親姐。
其實不止念如詩一個人如此,其他青梅竹馬的夥伴也有這種感覺,包括血統尊貴的晉王。
如今晉王與沈情煙身陷囹圄,朝不保夕,縱然父親千叮萬囑不可多事,她又豈能坐視不理。
不讓妹妹去找沈輕寒,並非怕連累護國公府,而是不想她任性亂來,破壞了沈輕寒的計劃。
謀逆也好,政變也罷,是正義之師還是禍國亂賊,取決於誰是最後的勝者。
大舜立國以來政治清明,民風開放,不乏女子在朝為官,然爵位只可由男子承襲。
念之節年事已高,膝下無子,僅有念如織、念如詩這一雙兒女。
一朝他駕鶴西去,護國公府便也不復存在了。
魏氏於朝中勢力日益鼎盛,唯手握七煞的安郡王府可以與之抗衡。
護國公府於朝中的勢力卻呈衰退之勢。
曾幾何時,護國公府與安郡王府乃大舜的絕代雙驕,一武一文共佐大舜江山。
然而,二十年多前的嫡位爭奪中,念之節站錯陣營選擇加入康王一黨。
最終康王在嫡位爭奪中失敗,護國公府也逐漸衰落。
安郡王府與護國公府世代交好,念之節卻是個陽奉陰違,笑裏藏刀的小人。
上一次嫡位爭奪中他錯選了陣營,以至護國公府淪落,如今太子篡位之心再起,他認為機會來了。
太子一直視晉王為自己東宮之位的威脅,與晉王交好的安郡王府同樣為心頭大患。
這個時候,念之節一邊表面上維繫着與安郡王府的世交之誼,一邊暗中加入太子一黨。
若可以助太子除掉晉王與安郡王府,順利隆登大寶,他便是新皇登基的功臣。
屆時,護國公府重回昔日榮光便指日可待。
他告誡女兒不要魯莽行事,以免護國公府遭受牽連。
實則,晉王與安郡王府遭人陷害一事本就與他有莫大的關聯。
“織兒,你是我的親生女兒,十幾年來你在為父身邊長大,但為父還是看走了眼。”
說到這裏,念之節搖頭嘆了口氣,聲音不由得抬高,續道。
“你可知安郡王府兵犯京師意味着什麼,若失敗則萬劫不復,縱然最後他贏了那又如何。”
父親氣急敗壞,念如織卻一如既往的情景,不起一絲波瀾。
“他贏了,便是誅殺奸佞,撥亂反正的正義之師。”
“你……你竟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縱然他贏了,晉王登上帝位,但名不正,言不順,這個皇位未必可以坐得穩。”
念之節一副家國大義為上的樣子,冠冕堂皇道。
“若他日大舜因此不得安寧,沈輕寒便是擾亂朝綱的罪魁禍首,是禍國殃民的千古罪人。”
明明自己才是趨炎附勢,陰險狡詐的奸佞小人,一字一句卻說的這般大義凜然。
他果然真是個好演員。
這種人活得很累,因為他無時無刻不再掩飾自己的本性。
縱然在至親的女兒面前,也要時刻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