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決心
韓姨娘聽到這裏，已經被這個幾經輾轉的故事耗損了不少精力，一時間接受不了這麼多信息。
就算沒有力氣，她也忍不住攥緊了身下的褥子，雙目短暫地失焦：“寒毒？我身上竟然有寒毒么？”
“娘，您沒發現常人癆病，根本不似您這般畏冷么？您再看看，常人喉嚨不適，吃些梨正是對症，您吃了卻會咳得更加厲害。”
也許是她的語氣太篤定，其實並沒有多大可信度的話，接引上了虛虛實實的現實依據，令韓姨娘下意識便點了點頭：“確實……我畏冷的癥狀，比咳嗽更重些。”
夏曉君鬆一口氣，心想韓姨娘竟然真的信了，也不枉她廢了這半天的力氣，編出這麼個鬼話連天的故事。
未免韓姨娘品出不對勁來，她只管一個炸彈接着一個炸彈地向外扔：“我疑心這毒，就是大夫人下的，是被她下在了您的胭脂里。”
瞎話說多了也能順嘴，夏曉君沒了顧慮，這故事也編的越發順風順水：“您再想想，您前些日子已經好了許多，怎麼今日就忽然又病重了，今日與平時，區別最大的是什麼呢？”
韓姨娘思索了一下，沒想明白夏曉君到底想問什麼：“可也有可能是我許久不出房門，累到了呢？”
“當然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不過，娘，您方才昏迷，我忽然有此疑心，所以等您回了房，我便給您洗了臉。”
韓姨娘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臉，果然清清爽爽的：“你的意思是？”
“對，我有九成的把握。”
夏曉君站到床邊，去學方才眾人的動作，同時解釋說：“我最開始真的沒有懷疑您院子裏的人，但是我給您擦臉的時候，獨獨明月的表現最為奇怪，居然還上來攔我，被我搪塞過去，她卻還是很猶豫的樣子。”
夏曉君又指向一遍的脂粉盒子：“而後，我覺得這宅子裏，處處藏着危險，果然不能留了，便要求搬去別苑住。明月一開始極力阻攔，卻在我吩咐她收拾東西的時候，尤其是我指了脂粉盒，要她一併包進去以後，她就轉了態度，安安靜靜地不反駁了。”
韓姨娘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夏曉君也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後來，大夫人聽說我要去別苑住，居然親自來了。”
韓姨娘也並非是蠢笨，她仔細一想，就想通了個中關鍵。
毒下到脂粉之中，雖然發作的緩慢，但勝在隱蔽，而且病情反反覆復，更難讓人懷疑到毒。
而每次發病，周圍的人都不固定，環境也不固定，又有誰能懷疑到……大夫人身上。
韓姨娘時常會覺得冷，此時周身硬是驚起了一層后怕的汗來：“那…那大夫人是怎麼說的。”
夏曉君接著說：“她最初的態度，說不清是同意還是不同意。然後，她看了我身後一眼，居然就軟了語氣，再後來，便准了我的要求。”
韓姨娘立刻抓住了重點：“她看見什麼了。”
夏曉君看着她的眼睛，說道：“那時，我的身後，只站了一個人。”
而後，韓姨娘恍然大悟：“是明月！”
“沒錯，就是她。娘，我覺得，我們搬去別苑吧，那邊山高皇帝遠，避過這些眼線，也好讓您鬆鬆快快地調理身子。”
韓姨娘強提着精神聽完，此刻脫力地躺在那，努力消化夏曉君同她說的這些真假參半的話。
她心中轉悠了不少想法，手上雖然沒有力氣，還是努力去攥緊夏曉君：“你在鬼門關上走了這麼一遭，為什麼不早告訴娘呢？”
夏曉君心說：還不是因為我今日才編出這個故事……怎麼提早告訴你。
這話當然不能直說，夏曉君沒料到這個bug，現場編話，自然編的不怎麼圓。
她又不能不回答，只好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答道：“娘，我猛然知道這些事情，一方面疑心是夢，另一方面，若是真的，我手中沒有證據，直接說出來，萬一惹了幕後之人的眼……”
夏曉君心跳的厲害，十分緊張，乾脆裝出惶恐的樣子來，語氣又染上了哭腔：“娘，我心裏真的很害怕。”
“別怕……”韓姨娘果然被她這一招聲東擊西的哭腔轉移了注意力，拍了拍她的手，安撫她的情緒：“有娘在呢。”
接着，她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地，咬咬牙說：“你說的對，我們確實應該去別苑修養一陣子。”
此時此刻，主院裏也在說著這事兒，夏侯爺上朝歸來，還未趕得及吃午飯，大夫人便向他轉達了上午的事情，以及夏曉君的話。
一個八歲的娃娃，童言無忌一張嘴，此刻卻被擺在枱面上，被人正正經經地商議。
這話說完，大夫人心中也有些拿不準，自家這個老爺，對韓姨娘母女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畢竟，韓姨娘初入府中的時候，確實是被夏侯爺捧在手裏寵了一陣子。
那時，大夫人與她先後有孕，因為她是頭胎，被看護得也是極為妥帖。
後來，也只是因為一些事情，夏侯爺才逐漸冷落她們母女……
大夫人被從前的舊事扯出不少心事來，一時有些晃神，夏侯爺已經考慮了一會兒，拿定了主意。
他狀似不在意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想去別苑上住的事，是曉君主動提出來的。”
夏日裏，快到晌午，人都活得懶散，夏侯爺散散地站在那，手裏拿着一根小木棍，一邊逗弄自己新得的鸚鵡，一邊問道。
大夫人拿不准他的態度，話便不敢說滿，因此回答說：“老爺，你看……這孩子還小，懂得事情不多，一時衝動也是可以原諒的，不過韓姨娘竟然也……也不知她們娘兒倆個是怎麼想的。”
“這還能怎麼想，准了吧，再多給她們備些銀兩。”
大夫人聞言，心裏訝異，本來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不由得攥緊了：“老爺，為什麼要同意？這不是在胡鬧么。”
夏侯爺扔了小木棍，呵了一聲：“得了吧，當初，她出生的時候，一雲大師說的話，我可一直記在心裏。”
一雲大師是護國寺里的前任住持，於七年前圓寂，據說那時他佛法大成，通天曉地，已是不屬塵世之人。
當今聖上重佛教，護國寺的地位一直極高，連帶着高僧的話，也十分受到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