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離心
一個母親,與自己親生女兒住的院子,一個在府中的最西頭,一個在最東頭,這件事根本不合邏輯。
要說在一般的人家,由東到西也沒用多少距離,兩人這麼住也便算了。
但是侯府佔地面積絕不小。
夏府,在前代掛的並非是候府牌匾,夏侯爺的出身並不好,只能算是個不遠的外戚。
但夏侯爺是當今今上幼時的伴讀,與是他自小玩到大的交情,一向深得今上的寵信。
因而在這京城內,皇城腳下最金貴的地方,候府也能被分安在這麼一座華貴的院落內。
若不是本朝自有祖制,外戚不任實官,異姓又不得封王,還不知這位侯爺能走到什麼位置。
只是,這麼大個侯府,空着的院落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安排便十分耐人尋味了。
夏曉君前幾日便覺得疑惑,今日一見這樣的場景,心說果然是有問題。
雖不知是何緣由,夏曉君自認為韓姨娘與她這樣的話,應該足以打消大夫人的一些疑慮。即便是她心中不喜,也不至於表現出來,以後自己多注意就是了。
只沒料到,聽完她們的話,大夫人不過是笑了一聲,然後說道:“說得我好生愧疚感,曉君昏迷之事,倒還有箐兒的問題在,也是我教女不嚴,白累了曉君受這驚嚇。”
這話說完,語氣已經是十分不好了,讓人聽着便覺得刺耳。
韓姨娘更為惶恐,夏曉君卻更是糊塗。
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竟能讓這位一向端莊穩重的夫人說出這樣的話。
夏曉君抬起頭來,細細觀察,從大夫人的面上看不出什麼破綻來,再去看韓姨娘,好似只是因為大夫人方才說的話而惶恐一樣。
韓姨娘白了面色,剛想再說什麼,便又被大夫人不耐煩地打斷了。
她拉過曉君,皮面上連裝出來的端莊笑意也沒有了,但話里話外倒也沒再刺人:“韓妹妹,也不必說這些掃興的事情了,我這次來,本是是要同你說件喜事的。”
韓姨娘先是看了一眼夏曉君,而後愣愣地說道:“喜事?什麼喜事。”
見到他那副呆傻的模樣,大夫人的心裏倒是好受了許多。
若不是初來那日,夏曉君曾有過一瞬見過韓姨娘突如其來的氣勢,定會以為她本就是一個溫順乖覺之人。
這樣裝出來的性格,確實是一個偽裝的好手段。
但日復一日掛着這樣的面具,親生女兒面前也不曾放鬆,實為辛苦不易。也並未見得安穩,反而身中劇毒。
只是韓姨娘既然已經病得如此厲害,又何必如此韜光養晦。
現代社會裏,一夫一妻使得家族關係變得單純起來,夏曉君雖然聰敏,但從未經歷過這些,如今身在局中,當局者迷的境況,令她更加難以判斷。
她只好去猜測,韓姨娘是心中有什麼計較呢,還是只為了求一生平安呢?
夏曉君的心思一時間百轉千回,沒去看韓姨娘不安的神色,大夫人已經開始解釋說:“戶部侍郎鄒芥,不知你有沒有印象,他家中的獨子,名叫鄒遠,今年十二歲,我方才見了一面,品貌端正,進退有度,且才思敏捷。”
大夫人誇了幾句,又說:“已經問過了,是屬兔的,與曉君正是合呢。兩個孩子的八字,都在侯爺手裏,已經送去松峰觀求近淮道長幫忙看了,也說是天賜良緣。”
韓姨娘說:“可是,懷寧還未……此時便說親給曉君,侯爺他?”
原來是夏曉君的嫡長姐夏懷寧還未說定親事。
侯府的大小姐今年已有十二歲,也是該說定下的時候,而夏曉君與夏懷寧同年同月同日,只不過一個是上午,一個是下午,同是八歲,按理說並不算禮。
大夫人倒是真的不在意這些問題:“又不是立刻就要嫁過去,不過是定禮,不必計較這個先後。過兩日,鄒夫人過府,你若是身子不適,便由我來接待。”
大夫人又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樣子:“老爺同我說了,鄒家人,許給曉君的,是嫡妻的位置。”
韓姨娘面上沒什麼驚喜的表情,只是疑惑地問道:“我怎記得鄒侍郎的夫人,一無所出?”
大夫人聞言,又有些不悅,也可能是因為她今日已經撕開了一角的麵皮,索性也就不再偽裝了:“鄒大人確實是與她夫人成親多年,卻一無所出,不過他的妾室,為他育了一子。這麼些年了,他家也再沒動靜。”
“就算是庶子,他也是家中的獨子,這與嫡子又有什麼區別呢?以曉君這樣的條件,他家能許一個嫡妻的位置,已經是很不錯了。”
韓姨娘看了大夫人的面色,才想起來自己顧念女兒,一時失態,確實是有些情急了。
只是,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一個好的歸宿呢?
她不過是一時覺得難過,於一個疼愛孩子的母親來說,再好的孩子,亦會覺得配不過的。
只是這話也不足為外人道也。
韓姨娘於心中嘆了一口氣,她知道大夫人所說的是實情,也不好說什麼反對的話。只這樣的婚配,若鄒夫人的肚子哪日有了動靜,這位庶長子便是再優秀,也不過是庶子。
以她的親身經歷為例,若是能嫁入小戶之子為嫡妻,確實比去大戶人家的做個妾室更為安穩。但嫁於庶子,若家門軟弱,不能為其謀個官職,祖上隱蔽能有幾時,韓姨娘想到此處,更是覺得不安穩。
韓姨娘知道知道,侯爺此次正是與戶部侍郎同去辦差,今日方回,便有了這個消息。
此事覺不可能是大夫人定下來了,所以她更無反對的資格,所以她還是恭敬地回答:“感謝姐姐為曉君的事情這麼傷心,今日聽了這樣的喜事,我覺得身上都清爽了許多。”
韓姨娘頓了頓,掩飾自己一開始的失態:“麻煩姐姐跑這一趟,也是,都怪我這身子不爭氣。”
大夫人敷衍了一句:“妹妹說什麼呢,咱們是一家人,不講這些虛的,成了,我那邊還有不少事,就不久留了。”
“妹妹送不了姐姐,還望姐姐勿怪。”
“我怪你做什麼,你還是安心養病,早日好起來,好早日伺候老爺,也幫我分擔些壓力。只是你剛有好轉,千萬要小心,別再因為什麼加重了病情。”大夫人說完,扭身便走了,並未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