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好 蔣青 你好 塞爾維亞
賈真真去了塞爾維亞。蘇蕁沒有去過那裏,據說今年開始對中國公民免簽。蘇蕁也有點動心了,反正辭職了無事可做,不然去找她?
於是蘇蕁搜到了特價機票,安排好老媽接送曉曉上學,就真地去了。李默自然是同意的,他的態度是,只要安排好曉曉,你去哪裏都可以。
飛機13個小時,需要轉機12個小時,搭乘的紅眼航班。真不是蘇蕁這把年紀的人能折騰得起的,可是無奈蘇蕁失業中,寧可受點罪,也要把路費省出來一些。飛機上遇到了同去塞爾維亞出差的中國人,和她坐一排。寒暄了幾句得知,這個身高大概一米八幾的男人29歲,嚯,比蘇蕁小6歲。年輕真好,蘇蕁想,29歲,她和李默還沒有曉曉呢,也許那個時候,她就應該狠心地離開李默才對。
“你是去塞爾維亞出差還是旅行?”29歲的小夥子問蘇蕁,雖然還不到30歲,但是這個男人很成熟,說話聲音也極好聽,磁性緩慢的聲音,配上嘴角略明顯的鬍子,頭頂的NY棒球帽和黑框眼鏡,斯文中略帶野性,讓蘇蕁很怕對視他的眼睛。蘇蕁是喜歡這樣的男孩子的。當初和李默談戀愛,就是因為他的斯文,溫文爾雅,有淵博的知識,彷彿問他什麼他都懂。可是到現在蘇蕁才知道,既博學又野性的男人,才是最吸引她的。換句話說,她不喜歡李默那種連做愛都只會用一種姿勢的知識分子,乏味無趣,他的世界裏似乎只有教科書里的文字,只有亘古不變的公式和原理。男人,你博學,那很好,但是你接吻的方式和技巧可能比你滿腹詩書更能打動女人。
“哦,我去旅遊,找個朋友。”不知道怎麼的,是因為他嘴角茂密的細鬍鬚吧,蘇蕁就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男朋友?”
“不不,女朋友,我這個年紀早就沒有男朋友了。”蘇蕁望向窗外,“我結婚了。”
這個時候她想起章華對她說的話,“蘇蕁,一個人出去的時候不要傻了吧唧的告訴別人你已婚,這樣才有神秘感,男人才會對你有興趣。蘇蕁笑笑,她不只已婚,還有孩子,還沒有工作,反正不會有男人對她感興趣,反正她也不需要有男人對她感興趣,不如都如實說了吧。相反的,這個29歲的男人卻是一直在找話題,也把自己的經歷全盤托出:蔣青,深圳人,在北京工作,去塞爾維亞參加一個項目,和女朋友分手一年多了,一直單身。
“謝謝你這麼坦誠。”蘇蕁說。然後就閉上眼睛假裝睡覺了,她不想再費力地和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找話題。蔣青也安靜下來,取出一本書來看。
這個男人似乎對蘇蕁是感興趣的,沒幾分鐘,他便合上書,和蘇蕁找話說,“睡了嗎?我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蘇蕁並沒有睡着,沉默了一會兒。摘下眼罩,還是禮貌的回答了他,“蘇蕁。”
“蘇蕁,尋找的「尋」嗎?
“不是,蕁麻疹的「蕁」。”
“蔣青笑了,“幹嘛把自己說的那麼可怕,是要把所有人拒之門外嗎?”
“沒有,告訴你這個字怎麼寫而已。”說完,蘇蕁又戴上眼罩,這會兒她是真的困了,為了趕凌晨四點的飛機,到現在登機,已經一整宿沒有睡覺了。蔣青也看出蘇蕁的疲憊,不再找話題,戴上眼罩,也準備睡一覺,這是在去往塞爾維亞的飛機上,蘇蕁和蔣青第一次睡在一起。
路痴的蘇蕁應該感謝蔣青才對。在俄羅斯機場轉機的時候,要從F航站樓到E航站樓,是蔣青幫蘇蕁拖着行李,一路拉她過來的。12個小時候機,還好有蔣青陪伴,一起吃了俄羅斯的三明治和提拉米蘇,然後趴在餐廳里又睡了一覺,就終於到了塞爾維亞。分開的時候,蔣青掃了蘇蕁的微信,他說要相信他們還會再見面,蘇蕁說好吧。於是就各自拖着行李離開了。
蘇蕁沒打算直接去找賈真真,她自己在愛彼迎訂了一間民宿,打算先無目的地在這裏放鬆幾天,自己去認識一下這座城市。她知道賈真真的職業病,會灌輸給她很多她「應該」知道的東西。而蘇蕁最不喜歡「應該」,骨子裏,她更嚮往那些「不應該」的,比如她放棄了「不應該」放棄的公務員工作,比如她來了這座她「不應該」來的城市,還比如她和網絡上認識的那個揚帆,每天談着「不應該」的網戀。
消失了一個月,在出發來塞爾維亞的前夜,揚帆的信息突然又來了。相反地,蘇蕁並沒有多開心,也沒有生氣,只是等待着他的解釋。他也沒有解釋,只是說“有點事去處理”,蘇蕁也沒有多問。是啊,為什麼要問那麼多,他是她的誰?她又是他的誰呢?用虛無的網絡維繫起的感情,他們深知彼此只不過是無味生活里的一種調劑罷了。即使蘇蕁一度那麼迷戀揚帆,於他而言,蘇蕁只不過是那種離開一個月也不用提前告知的關係吧。所以她並不奢求,也不勉強。在還能成為調劑的時候,就用來調劑吧,比心裏空空如也地過活要好得多。
“到了住的地方了嗎?”這時候揚帆發來微信。
“嗯,在去的路上。”
“天氣怎麼樣?”
“很好。”
“一會兒我要開個董事會,在那邊照顧好自己,開完會給你發信息。”
“嗯,你去忙吧。”
蘇蕁放下手機,望向車窗外,塞爾維亞是座古老而靜謐的城,雖然公共設施有些老舊,甚至還有戰爭遺留的痕迹,可是不知怎麼的,她似乎特別鍾情這裏,彷彿來了很多次一樣。房東是個叫Mia的年輕少婦,編着一頭麻花辮,斜着搭在左肩,陽光下金黃色的頭髮散着光,加之陽光一樣的笑臉,讓蘇蕁立刻愛上了這位女主人,和她的房子。Mia說這個房子是她父母留下的,離共和國廣場和米哈伊洛步行街都很近。她為蘇蕁準備了地圖,咖啡,交給了她鑰匙,臨走前還告訴她,隔壁的房客也是中國人,還沒有到,或許你們可以一起出遊。蘇蕁應了一聲好的,和房東告了別,自己關上門,就躺在了沙發上,沒來得及仔細參觀一下這座十九世紀留下來的房子,就昏昏睡去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十個小時之後了。當地時間晚上六點四十五分,北京的午夜了。蘇蕁打開燈,環視了一下這間屋子。高高的穹頂式建築,卧室是專門搭建的小閣樓,衣櫃和梳妝枱都是典型的歐式傢具,很舊了,卻保養的很好,有時光的味道。蘇蕁雖然只有35歲,卻極喜歡懷舊的物件,舊的咖啡機,舊的保溫壺,舊的電話,舊的有裂紋的桌子,似乎這些舊,配上王若琳的歌,慵懶的旋律中,像穿越了時空一般,能讓蘇蕁徹底放鬆下來。回到那個男耕女織的時代,隱匿於山林之中,卻是她這個獅子座女人一直嚮往的。蘇蕁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綜合體。她天**漫,卻嫁給了木訥的李默,她渴望自由,卻又被世俗困住,她喜歡甜的膩人的焦糖瑪奇朵,卻偏偏每次只喝美式,她想獨自一人背包去瑞士徒步,卻放不下女兒,每天在家邊的幾寸土地上得過且過,她唯一做過的出格的事,就是辭掉了街道辦事處的工作,而此後,彷彿被蠱惑了一般,她開始嚮往那些出格的事了。獨自一人來到塞爾維亞,就是第二件,交代好老媽接送曉曉,給老媽發幾個安撫感謝的紅包之後,她就真地走了,彷彿不再回頭了一般。此刻,已經是一個人身處異國他鄉了。
七點半,塞爾維亞的夜生活剛剛開始,蘇蕁不想窩在老房子裏發獃,於是想出去走走。她住的老城區很熱鬧,路邊都是喝酒的人群。一小杯威士忌,或者黑啤,夠他們談天說地一陣子。蘇蕁來到了網評很好的一個百年老店,叫“ThreeHats三頂帽子”,坐下來,點了一杯那裏自製的水果酒,聞起來清香,剛下咽的時候也並不濃烈,沒有多久,蘇蕁卻覺得臉龐微微發燙了。這樣微醺地聽着坐在院子裏帶着牛仔帽彈着結他的胖肚子大叔唱着民歌,歡快地搖擺着身體,蘇蕁也被感染了。透過人群,彷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黑框眼鏡,茂密的小鬍鬚,那不是,飛機上的那個蔣青?
蔣青也看到了她,端着一杯酒徑直朝她走來。像是早就約好似的,在蘇蕁身邊坐下,說一句,嘿,原來你也在這裏。
蘇蕁對着蔣青笑,她一直相信冥冥中的註定。藉著些許酒意,蘇蕁端起酒杯,對他說,“干一個,慶祝我們再次遇見。”
蔣青把手裏的酒一飲而下,然後抓起蘇蕁的手,“走,帶你去斯卡達利亞步行街。”
蘇蕁就這樣被蔣青硬拖着來到了步行街。她把蔣青的手掙脫掉,拂了拂吹到眼角的頭髮,她覺得這樣被一個小男人掌控的感覺很不好。蔣青似乎也看出了什麼,站到她的對面,看了她大概一分鐘之久,“你怕我?”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應該對比你大六歲的姐姐尊重些。”
蔣青笑笑,“呵,好的姐姐。”他故意把“姐姐”兩個字說得很重很重,“是呀,比我老六歲呢。”
蘇蕁瞪了他一眼,向前走去。
夜晚的塞爾維亞別具風情。燈光下或哥德式或穹頂式的建築群,神秘而端莊,走在這樣的街道上,都會被蠱惑吧。蔣青跟在蘇蕁的後面,數着她的步伐,蘇蕁只是慢慢地向前走,她也不知道要走向哪裏。於是又在一個路邊酒吧坐下,服務員遞過菜單,還不忘說一句中文:小姐,你很漂亮。蘇蕁驚訝的同時,禁不住臉紅了,30歲之後,第一次聽到有人誇她漂亮。
“有什麼難以置信的,你就是很漂亮。”蔣青看着她,她也抬頭看着蔣青,這個陽光的長滿小鬍鬚的大男孩兒,看蘇蕁的時候眼光篤定,如果時光倒流10年,他和李默站在一起,李默絕對是被淘汰的那個。而10年後的現在,蘇蕁是5歲孩子的媽媽,是李默結婚十年的妻子,對了,還有揚帆,她竟然一個下午忘了他的存在。
“睡了嗎?我在酒吧坐坐。”蘇蕁帶着些許的罪惡感給揚帆發了微信,與其說揚帆是蘇蕁的網絡情人,不如說是她的一個寄託。她把她看電影后的悲傷寄託給他,把辭職后的解脫寄託給他,把逛街后買到稱心裙子的喜悅寄託給他,把離開中國,來到另一個國度的思念寄託給他,也把碰到蔣青后的迷惑與不安寄託給他。揚帆是一個偶然但必要的存在,他們像一對柏拉圖式的戀人,誰也不着急見到誰,情到濃時,也把內心的躁動隱藏起來。揚帆也是一個合格的網絡情人,他總是那個第一個回復蘇蕁信息的人,無論多晚,無論多早。不是有句話說嘛,選男人,要選那個第一個回你信息的人。
“還沒睡呢,在查郵件,塞爾維亞夜景如何?”
“很漂亮,如果你在會更好,想你。”
“我也想你,有一天會的,我們會一起去。”
認識揚帆以來,蘇蕁再不吝惜說不出口的情話,她都訝異於自己那麼大膽,那麼直接,那麼會說情話,女人的特質都出來了,而在李默面前,蘇蕁是個徹底的女漢子,家裏的大事小事,全是蘇蕁一個人操辦。都說女人是水做的,都說女人都有小鳥依人的一面,沒有的,那是沒有遇到對的男人。
蔣青看出了蘇蕁臉上隱隱的笑,打趣道,“在給老公發信息嗎?”
“不關你的事吧?”
“是不關我的事。”蔣青舉杯喝光了黑啤,凝視蘇蕁許久,“蘇蕁,你幸福嗎?”
蘇蕁低頭不語。
“蘇蕁,你沉默時的樣子很美。”
蘇蕁抬起頭,遇到了蔣青痴迷的眼睛,這個男人於她是有殺傷力的。她看着看着,彷彿覺得在哪裏見過他。蔣青也看着她,然後慢慢地,拉起她的手。
蘇蕁驚慌地把手退出來,蔣青卻來了勁頭,又拉過蘇蕁的手,蘇蕁剛要掙脫,他把她的手舒展開說,“我給你看看手相。”說罷盯着蘇蕁的手,很是認真的看了起來,然後皺了眉頭,“蘇蕁,你婚姻不順啊。”蘇蕁本打算對她的話置之不理的,他卻突然戳中了她的軟肋一般,難道自己的婚姻不幸福,是寫在臉上的?
“你命中注定會有兩段婚姻,第二段才會幸福。”
蘇蕁把手抽回來,憤憤地說,“你別胡說八道了。”這時候服務生端過來他們點的黑啤,還送來一個留言本,用英語告訴他們,這個留言本已經用了將近100年,之前有個來自保加利亞的客人,就在留言本上看到了自己父親的留言。“哇,那我也要寫兩句。”蔣青拿過留言本,神神秘秘地寫了幾行字,遞給蘇蕁,蘇蕁說算了,現在什麼也不想說。
塞爾維亞的黑啤純正濃厚,苦中溢着甘甜,兩個人不知不覺喝了四五杯了。此刻的蘇蕁覺得有些頭暈,說要回去了。蔣青招手打了輛車,按照蘇蕁手機上和女主人Mia對話里的地址,把蘇蕁送到了民宿,幫她脫了鞋和外套,蓋上被子,坐在窗前注視了她一會兒,就離開了。
第二天蘇蕁醒來,頭昏昏地,卻清楚地聽到院子裏一男一女在說話。推開門,走進院子裏,她分明地看到,站在院子裏和女主人Mia暢聊的那個男人,又是蔣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