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番人的妙用
回到小院的沈其音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短短十幾個小時的時間,她先去算計宋思珞,又帶着弟弟和宋知璃試吃新菜,然後找到了合用的奶酪,拐走了一個西方學者,拿到了杜蘭小麥,把新員工一家安頓在酒樓的後院,還想出了用番茄做文章的計策……而在忙碌的一天結束之前,她還要做一頓晚飯,再給宋思珞講兩個故事。
呼!沈其音不想喊苦喊累,只希望所謂天道酬勤不是什麼毒雞湯吧。
來到廚房,沈其音拿出連福準備好的牛肉,一塊又一塊,切得還挺像那麼回事的。從老林那買的就是最嫩的小牛肉,沈其音把自己一知半解的那點知識全分享出去了,再有連福這個悟性很強的廚子加工腌制,就有了這些半成品的牛排。
對,就是牛排!那可是沈其音的最愛!
取出平底煎鍋,一瓶價值不菲的西域葡萄釀,還有從竇靜閣那裏搜刮來的一大塊黃油,沈其音兩眼放光,開始煎起了牛排。
最開始的時候並不順利,因為灶膛的火候不好控制,十幾斤牛肉也各屬不同部位,所以前幾盤牛排,要麼略老,要麼略生,有失水準。
不過,配上她之前炒好的蘑菇醬,用小刀切成見方小塊,還是可以吃得很幸福。再怎麼失敗也是牛排啊!能難吃到哪去?
吃美了的沈其音精神煥發,她招呼來沈其羽和小墨,繼續煎牛排,先把自家人餵飽了。下一個,就輪到宋家了。
一盤又一盤,宋知璃充當著以前小太監的角色,給他的父親上菜。
第一盤,宋世清是驚喜的;第三盤,宋世清是沉醉的;第六盤,宋世清是勉強的;第九盤,宋世清是拒絕的。
宋知璃幾乎是被沈其音按着腦袋又吃了幾盤,預備的牛肉總算見底了。沈其音最後煎了三塊,一塊菲力,一塊西冷,一塊肉眼,各自切好,就往西廂房端去。
“你的菜來了,趁熱吃吧。醬料在邊上,蘸着吃。”
沈其音把切好的牛排擺上桌,遞過去一雙筷子,滿心自豪。這三塊牛排已經代表她的最高水準了,把它們留給宋思珞,也算是自己遵守了約定。
宋思珞早就聞到了院子裏滿溢的肉香。那可是牛肉啊!她在京城吃的也不多。畢竟那裏不是肉牛產地,皇家又要以身作則,尚膳監供奉的那點額度,根本不夠分的。
至於齊王府自己買牛肉吃,那就更別想了!
今天齊王府敢私自整治一頓烤牛肉,明天就一定會有御史言官上書彈劾,說齊王身為皇子,不遵農政,肆食牛肉,請陛下下旨申飭。對,人家才不管你吃的是肉牛還是耕牛,皇子身處眾矢之的,一點嫌疑就足夠做文章的了。
哪怕文官陣營都是支持齊王的,但只要牽扯到他們的文人氣節,總會有幾個骨頭硬的跳出來,拉都拉不住。宋思珞都不知道是該欽佩他們,還是該鄙夷他們。
唉!讓人又留戀又心痛的回憶先放在一邊,還是趕緊嘗嘗這牛肉吧。
宋思珞夾了一塊,蘸上蘑菇醬,往口中一送。
嗯——真嫩啊!
嫩到能和牙齒有打有鬧的肉排,輕咬一下就在口腔中散開的肉汁,每嚼一次就愈發香醇的肉味,配上咸鮮爽口的蘑菇醬,簡直美到天上去了!
“怎麼樣,好吃嗎?”
“……尚可。”
宋思珞運筷如飛,小嘴嚼個不停,匆忙之中擠出兩個字來,已經算是很高的評價了吧。
許是覺得沈其音略帶得意的笑容有些礙眼,宋思珞輕拭嘴角,又補了一句:“別坐在一旁竊笑了,兩個故事,趕緊講來。”
“好吧。故事我已經選好了。第一個故事叫做羅馬假日,是極西之國的一齣戲劇。說的是有這麼一位出訪的公主啊……”
沈其音毫不含糊,立刻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初時聽到公主兩個字,宋思珞的臉色稍微有點難看。不過見沈其音面色如常地講述着,並沒有什麼譏諷之意,她也就沒再多疑,繼續邊吃邊聽。
沈其音對原本的故事做了諸多刪改,比如刪掉了電話和汽車,把騎摩托車改成騎馬等等。報紙和拍照實在沒法改動,還要多費些唇舌糊弄過去,說是極西之國特有的事物。但因為做足了準備,這改編過的故事還是順利地講下去了。
“人群逐漸遠去,喬也不得不轉身,向皇宮外面走去。他把雙手插在褲袋裏,維持着那副風流浪子的模樣。皮鞋敲在華美的地板磚上,發出孤獨而清脆的聲響。喬知道安妮公主不會去而復返,就像他知道自己也不會開口挽留她一樣。但即將踏出皇宮的那一刻,喬還是停下了腳步,回首張望……大殿裏除了石像一般的侍衛,再無他人。那不敢期待的期待,終是一場空。能常伴身邊的,唯有那為期一天,卻又永恆不變的回憶。或許,這已經足夠了吧。”
沈其音的故事講得很吸引人,宋思珞也不禁為那對身份懸殊的男女感到惋惜。但當故事結束,宋思珞只回味了一小會,就忽然戒備起來。
“所以你想說什麼?要顧全大局?認清自己的身份?過去的事情不應再掛懷?”
“我沒想說什麼呀,第一個故事講完了。該講第二個了。”
沈其音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坦然地對上宋思珞狐疑的視線,一句廢話都沒說,立刻又重新開始了講述。
“這次要說的就是剛才那齣戲的女演員,她的名字叫奧黛麗赫本。赫本出生在一個貴族家庭……”
要說起來,第二個故事並不算是故事,而是赫本的生平介紹。沈其音模糊了跟電影相關的概念,只把赫本當成一個戲劇演員來描述。但每次提到赫本的美貌和氣質,以及受觀眾喜愛追捧的程度,沈其音總是不吝辭藻,描繪得十分詳細。
宋思珞剛開始還聽得津津有味,到了後面,就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好了好了,說來說去不就是那麼回事嘛,男人都喜歡她,女人都學她的穿着打扮。青樓里的花魁不也是這樣嗎?有什麼稀奇的!”
“純粹的藝者,是被人真心敬仰的,和男人們的玩物可不一樣。花魁的歌舞技藝當是萬里挑一,也可以算是藝者了。可惜空有技藝,卻只能用來抬高自己的身價,最終還是會被當作貨物一樣賣給男人,實在是可悲,可嘆!若是能和那赫本一般,讓天下人——”
“行了,這故事我不喜歡,你別再講了。”宋思珞打斷了沈其音的話。
沈其音毫不掩飾自己的笑容,她看一眼對面空蕩蕩的餐盤,又再次對上那雙驕橫的美目。
“好吧,那換一個。這次的故事講的是一個英年早逝的番邦女人,她的名字叫瑪麗蓮夢露……”
沈其音最後被宋思珞轟出了西廂。
“故事我會再想一個的,你可別忘了明天的歌舞!”
沈其音吆喝一聲,踏着勝利的步伐離開了後院。
宋思珞的反應比想像中的還大,這是個好事!
青春期的孩子向來爭強好勝,在自信滿滿的領域就更是如此了。比美貌?比歌舞身段?哪怕是在沈其音這個無足輕重的人面前,宋思珞也不想被什麼番人戲子比下去。當然,宋大小姐顯然不知道,歌舞身段和演技並不是一回事。
她在乎!她不服氣!她知道了即使不做皇室公主,也還有另一種方法可以獲得全天下的敬仰。這些,就是沈其音如願以償的收穫。
種子種下了,就一定會生根發芽,因為宋思珞那顆正瘋狂燃燒的心會滋養它。而為了早日開花結果,沈其音也會每天給她澆澆水,施施肥的……只要她有時間的話。
唉!如果比賽不是在五天,而是五個月之後,該有多好啊!
第二天一早,沈其音再度踏上征途。可剛出院門,就被人攔了下來。
“沈姑娘,聞大人有請!”
聞懷遠那邊的麻煩,沈其音真是真沒時間,也沒心情管。她看着還算和氣的周處,心懷僥倖地問了一句:
“能不去嗎?”
不多時,在縣衙後堂,心不甘情不願的沈其音還是被帶到了聞懷遠面前。聞懷遠使個眼色,周處把閑雜人等全都帶離。一時間,縣衙後堂里就只剩下了聞沈二人。
“沈其音,你是要重開東雲樓了?”
聞懷遠也不繞圈子,劈頭就問,態度很不客氣。
沈其音偏就吃軟不吃硬,更何況她已經決定接下沈家的攤子,堂堂沈家之主,又是宰相後人,豈能任由一個縣令拿捏!
所以她也沒了先前見面時的順從恭敬,立刻就回嗆過去:
“自家生意,想開就開了。聞大人有何指教?”
“你是如何知道東雲樓的?可是恢復了記憶?”聞懷遠追問道。
“不曾!只是碰巧撞上了,這才知道自家有份產業。”
沈其音沒提聞懷遠對連福的安排,如果可能的話,她還不想談這件事。
幸好,聞懷遠也不想談。
“既是你自家買賣,好生經營就是了。為何要把不相干的人拉進去?”
“不相干的人,是指宋知璃嗎?”
“不是!”
出人意料地,聞懷遠否定了這個的答案,反而說出一個沈其音根本沒想到的名字。
“是那個竇靜閣!你非要招攬一個番人作甚?是怕別人不好給你們安罪名嗎?裏通外國!那是要掉腦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