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馳援長安
長安,西池小洲,絳娘候舍。
自從崔護接到接任嶺南節度使那天起,崔護就開始考慮退出御史台官宅后絳娘的居所。唐朝不為京官提供免費住房,唐朝全國官員一萬八千八百多人,其中供職京師的官員就
有二千六百多人,加上數倍於官員的吏胥、雜役、衛士,還有侍候這一大家子的小丫鬟、老媽子,京官住宅的數量是個龐大的數字。
為緩解官宅緊張這一矛盾,允許官員在京城置辦房產,買不起私宅的京官住在各自衙署,須月付租金。
崔護為官清廉,兩袖清風,崔護在長安根本無買私宅之心。絳娘笑稱崔護“月初領到俸祿,覺得日月長。月終要供房錢,便覺得日月短”。
京官一旦調任、貶謫或告老還鄉,官宅就得馬上退還。崔護時任御史大夫,當以身作則。
他一邊為調任節度使作準備,一邊抽空親自物色絳娘過渡的候舍,他在西池小洲租下一塊空地,建了一個極其簡陋的小院供夫人暫居,可謂“伐木為床,織葦為席。”
崔護離開長安后,絳娘在西池小洲隨安而居,視婢女巧云為己出,布衣蔬食,怡然自樂。絳娘獨具慧眼,院前院后栽了幾株桃樹,並在小院的門扉提寫上“桃廬”。
這一日,絳娘在桃樹下飛針走線,一綉並蒂蓮,二綉鴛鴦,一針一線包含對崔護的深意。
巧雲見縫插針在院子開了一塊幾尺長的菜地,松好地,她拍拍手,準備去街上買點菜苗種下。絳娘見狀,停下針線活,吩咐巧雲順便買幾股絨線、孔雀羽線回來。巧雲應諾,像是一隻剛飛出籠子的黃鶯兒,興沖沖地出門了。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巧雲雙目流盼,神態悠閑。等她逛了一圈街,買回絨線、孔雀羽線和菜苗,情況有了變化,她竟不能自由出入桃廬。
巧雲走到離桃廬一丈之遠,發現路中央不知何時半埋着一塊條形的木牌,木牌上寫着一行血紅的字:入桃廬者,半日內必死無疑。
巧雲大驚失色,她出桃廬時並未見到這一塊木牌。巧雲顧不得那麼多,一心去看桃廬有無變故,夫人有無危險。
她推開院門,一眼瞧見夫人獃獃地立在桃樹下,臉色鐵青,眼神充滿了恐懼。快要完工的刺繡被踩在地下,並蒂蓮上有一隻大大的腳印,顯然不是夫人本人的。
見夫人毫髮無損,巧雲心頭的石塊落地,她拍拍胸口道:“謝天謝地,夫人你安然無恙,嚇死奴婢了。”邊說邊放下買回來的絨線、孔雀羽線、菜苗。
巧雲彎下腰去撿地上的刺繡,絳娘發瘋似地大聲阻止她:“千萬別撿,否則我就和你拚命。”
巧雲怔住,彎着腰一動不動,整個人似突然僵硬,她服侍絳娘至今,從未見到過絳娘發這樣大的脾氣。
“你快走,走得越遠越好。”絳娘趕她走。
巧雲想起院外木牌寫着的觸目驚心的那句話“入桃廬者,半日內必死無疑。”她明白了夫人趕她走的原因,夫人是在保護她,怕她遭遇不測。
“夫人,有外人來過嗎?”巧雲焦急地問。
絳娘轉向桃樹,巧雲這才發現桃樹下放着一隻沙漏,絳娘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沙漏。只要沙漏漏完最後一粒沙,就夠半日,桃廬中的倆個女人心死無疑。
巧雲安慰絳娘:“夫人,別怕!有巧雲在,沒人傷害得了您。”
絳娘身子開始顫抖,眼淚已流下來:“你被辭退了,離我越遠越好!”絳娘語氣堅決,比春雨更冷。
巧雲掙扎道:“夫人,您說過我們情同姐妹,姐姐有難,妹妹怎能獨自偷生?妹妹就算死,也要和姐姐死在一起。”
絳娘突然跳起來,一掌摑在她臉上,冷笑着:“我何時認過你這個妹妹,我是堂堂的節度使夫人,你只是我一個隨意使喚、隨意打罵的丫頭,你有何資格做我的乾妹妹,麻煩你用腦子好好想一想。趕緊滾蛋,滾得越遠越好!”
絳娘的話又惡毒又尖銳,就像是一把刀,刺傷了巧雲的心。
巧雲瞪着絳娘,一步步向後退,她忽然發現自己對着的是一個陌生人,一個不可理喻的神經兮兮的陌生女人,一個沒有感情只剩下空空一具軀殼的女人。
巧雲的手緊握,指甲已刺入肉里,但是她卻全無所覺,只是瞪着絳娘,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奴婢會走的!夫人放心,我發誓,以後奴婢永遠不會再見夫人一面!可走之前,奴婢有一件事要做,誰將木牌埋於桃廬的,奴婢找誰拚命。”
巧雲笑了起來,笑得就象是一隻野獸。笑完她突然轉身,飛奔了出去,就算半日內必死無疑,也要拚個魚死網破。
絳娘沒有看她,而是盯着桃樹下的沙漏不放,臉上流下兩行淚水。不足半日,巧雲目前至少安全。
巧雲跑出桃廬,腦子是琢磨着一件事:誰來過桃廬?誰威脅過夫人?她不會扔下夫人自顧自逃命,發誓要和潛伏的強敵拚個你死我活。
她準備撥出那塊木牌踩個稀瓜爛,剛接近木牌,她的臉色又變了,原來木牌背後也寫着一行血淋淋的字:“出桃廬者,半日內必死無疑。”
進出桃廬半日都得死,木牌無情,殺手更無情。最可怕的不是威脅,而是不知道暗中的敵人是誰?
就在巧雲上街后,一心一意刺繡的絳娘聽到有人敲門。絳娘搬到西池小洲,除了絳桃、雷霆、雷鈞、巧雲外,知道的就剩下崔護幾個要好的同僚。絳娘聽敲門聲急促,以為是崔護的同僚,沒往深處想,頭都未抬就道:“門開着,有事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