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薛子卿
最後一次回頭看你,凌韻兒,這是我最後一次回頭看你。
放開你的手,做這樣的決定,不僅僅是因為來自家族的壓力,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不愛我,以後也難以愛上,這是我放你走的理由。
昨晚我和自己打賭,如果你能夠把自己給我,我就離開家,丟下我的母親,天涯海角都和你在一起,但是你沒有,我知道和自己打這樣的賭,很傻也很無恥,可我還是輸了,你終究還是一點也不愛我。於是我再和自己賭一次,賭秦若槐會回到你身邊,這一次沒有任何賭注,不管這是冒了怎樣的險,我都不會再回頭。
第一次注意到你,你在台上彈鋼琴,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你是鋼琴系的,多方打聽也沒有找到。那一天,你坐在鋼琴前彈《土耳其進行曲》,笑得特別天真,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女孩子會那樣微笑,發自內心地和音樂融合在一起。那一刻我就對自己說,我不可以錯過你。可是真的找了很久,我不知道那天的演出你是臨時替別人,你事實上是學大提琴的。
所以再次遇到你的時候,我極其相信那是緣分,還記得那是的秋天,晚上我們在琴房排練到很晚,然後你突然闖進來喊:“風葭葭你回不回宿舍了?打手機也不接,關在外面怎麼辦?”
後來風葭葭是怎樣回答你的,我已經忘了,只記得你的聲音清脆,穿了一件長身的雜色毛衣,頭髮披在肩上,從外面衝進來,笑,表情分外生動。那天我才知道你叫凌韻兒,學的是大提琴,我本來想問你,你為什麼會在演出中彈鋼琴,又覺得那樣會暴露我對你的注意。你說我們排練很辛苦,請我們吃夜宵,我又發現了你的一個優點,大方。那天我們才算是真正認識了,雖然那不是你第一次聽說我,你說:“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薛大少啊!”聽起來讓人有點沮喪。
那晚我送你和風葭葭回宿舍,宿舍門已經關了,你們求看樓的阿姨開門,我好心地幫你們解釋,是我不好,帶你們出去玩,回來太晚了。你後來對我說,我那叫越抹越黑,我沒聽過那樣的方言,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是看着你的表情我就忘記問了。
我追求你,送你花,送小禮物,你都並不很開心的樣子,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你喜歡吃學校附近一間蛋糕店的蛋糕,你喜歡吃好吃的東西,吃起來就是一臉的滿足感。可是你的身材一直都很好,我並不明白一個女孩子何以那麼喜歡吃,但是看到你的表情,我就一直給你好吃的東西。
我大概就是迷戀你的那種表情,天真純凈,笑起來很乾凈,懊惱時皺成一團,好像沒經過任何污染,又好像心裏總是裝着某種幸福。
我不知道你是怎樣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你讓我感覺,我的殷勤都得到了回報,可是卻沒有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我們更像是好朋友,你也會送我我想要的書,請我吃飯,我努力告訴自己,這說明你對我也很好,但是每次聽到你說:“這頓飯算我的好了。”心裏就會非常難受,我問你為什麼,你每次都是無辜地說:“這還能是為什麼?這不是應該的嗎?”
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你這樣的女孩子,風葭葭告訴我,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有意思的前奏,就是肯花這個男人的錢。後來我堅決不許你掏錢,你也就不堅持,但仍能找到機會彌補,你太聰明,我連抗議的機會都沒有,但是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欲罷不能。
我盡我所能了解你的信息,你沒有談過戀愛,和同學關係都不錯,會做飯,會做衣服,每年聖誕舞會的禮服都是自己動手,於是我想,你應該家境並不好。後來我又知道,你媽媽是很成功的企業家,爸爸是離休的官員,那時做的事情並不幹凈,掙的錢更不會少,雖然兩個人已經離異,但給你的錢根本不會少,你卻一點也不像這樣一個家庭里長大的孩子。很可貴,我見過太多富家小姐,乏味到令人髮指,只會一些毫無用處的東西,我對你說起,你笑笑說:“我也會的呀!”並不介意的樣子。
你是怎樣的人?我越來越看不清。
得知你的家境時我很開心,我媽媽總是跟我說要娶門當戶對的女孩,你就是的。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我一直都不知道,也許早就該知道,但是,看不清,也不願知道。你的生日在寒假裏,那個寒假我問媽媽:“應該送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什麼生日禮物?”我對她說起你,她很開心,那塊粉色的伯爵是她幫我挑的,雖然我覺得不太適合你,但也不想她不開心。
我小時候的理想,就是要媽媽每天都很開心,那時候爸爸在台灣還沒有離婚,有時要回去,爸爸不在時,媽媽經常以淚洗面,於是等爸爸回來,我就對他哭鬧,要他娶媽媽。媽媽對我說,我能為她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學習,將來幫爸爸管理生意,可是越是長大越是發現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我去學音樂,雖然爸爸很生氣,但媽媽並沒有不開心,我喜歡音樂,也喜歡懂音樂的你。
那一年你的生日,我開車去你的家鄉,不知道你家在哪兒,把車開到市中心才打你的電話。你在電話里尖叫,問清了我的位置說一個小時以後見,我說我去接你,你說你家位置很偏,我找不到。我始終沒有去過你家。
那天你從出租車裏跑出來鑽進我的車裏,天很冷你帶進來一股寒氣,但是我的心驀然就暖了,你笑的樣子那麼生動,臉凍得紅紅的,你問我:“怎麼過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我……我跟我爸來辦點事,想到你家在這兒,就打個電話……”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你撒謊,我極少這樣。
你只是笑,沒作什麼評論,我卻感覺被你看穿了,索性拿出禮物對你說:“生日快樂!”
“好巧啊,你剛好是在我生日這天來的哈!”你接了禮物打開,很喜歡的樣子,當即戴上了,又說,“還沒吃午飯吧,我請你吃飯,謝謝你給我過生日,葭葭和熊米那兩個丫頭沒良心,連個短訊都不知道給我發!你來了我要盡地主之誼,我知道附近一家西餐廳牛排不錯,我給你指路。”你的言下之意,是說我對你來講和風葭葭熊米一樣嗎?
“我喜歡你,凌韻兒。”我就這樣突兀地對你說了,你不知道嗎?其實你早就知道的。
你愣了一下,接着就不再看我,只是低着頭說:“我覺得你人挺好的,但是我們認識才幾個月,你這樣我不知道怎麼辦好,你一定要我給你一個答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退縮了,“我只是希望你知道。”
“我知道的,謝謝你……”你沉默了。
我努力讓自己接受你給我的理由,我們相識的時間太短,但這真的是理由嗎?我所看到的世界,是兩個人剛剛認識就可以相愛,很久以後我才明白,你給我的不能算借口,你只是不習慣這種感情。
“我們還是去吃東西吧,我肚子餓了!”你抬起頭時,又是那樣一副皺起臉的樣子,你可以用一句話把尷尬的氣氛一掃而光,可是問題從來沒得到過解決。
後來我叫你出去玩,你還是每次都去,你總是不動聲色,用最恰當的方式對待我,讓我難以向前躍出,有時我試探地問你,你會說:“你不能這樣逼我。”我讓你覺得我在逼你嗎?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應該拿你怎麼樣。
我去問風葭葭你對我的看法,她說你似乎很矛盾,你不想辜負我對你的好,可是又覺得我過於孩子氣。我孩子氣嗎?我至少比你要大一點,可能脾氣不太好,但是還沒有人說過我孩子氣。風葭葭有幾次都試圖勸我放棄,她說你雖然確實沒談過戀愛,但以她的推測,你心裏藏着一個人。
我很想知道那個人是誰,直到有一天,她告訴我,你在飯店遇到你的哥哥,魂不守舍了很久,而且把我送你的手錶弄丟了。
我帶你去大石崖,我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強吻了你,你說:“你再這樣我就從山崖上跳下去!”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嗎?
那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情緒失控,你轉身就走了,你走以後我馬上就後悔了,我在回去的路上反反覆復找了很多遍,都沒能找到你,我以為你出了事,我把自己罵了千遍萬遍,直到後來風葭葭打我手機,說你已經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