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秦若槐
夢裏面，她來看我了，就像上一次住院一樣，死皮賴臉留下來，霸佔我的家，又霸佔了我的生命！可是轉而又是她哀傷的臉，她站在我床邊，什麼都沒有說，一動不動，只是哀傷地看着我。
“韻兒，韻兒！”我不由喊出來，一下轉醒過來，杜茗雨立在我床頭，哀哀看着我。
“你夢到她了？”她問我。
“她怎麼了？”我低頭，床上放着一件衣服，看起來很眼熟，“她來過？”我伸手去拿起衣服，又看向她。
“她剛剛來過，走出去沒有多久。”她看着我，目光悲憫，一字一句說得非常認真。
她來過，那不是夢，她真的來過，我愣愣盯着她，突然明白過來，抓着衣服追出去，她在哪兒？她來看我的嗎？為什麼我感覺到內心裏如此強大的牽引？我們都錯了嗎？
她在那裏，她站在草地上看孩子們玩耍，身上穿着大大的病號服，顯得她愈加瘦弱，她怎麼了？夕陽在她的頭髮上映出一個桔色的光圈，有個孩子把球踢到她腳下，她蹲下身去撿起來還給他，摸摸那個孩子的頭，我可以想像她對孩子笑時的表情，還有那雙漂亮的手，我曾經把一枚戒指戴上去。孩子抱着球跑開，她卻蹲在地上一個人哭起來，蜷縮着身子，非常傷心的樣子。
身後杜茗雨追了上來，“她生病了嗎？”我問她。
“她流產了，”她定定看着我，“是你的孩子。”
什麼？我的孩子？如同一個炸雷在腦子裏炸開。這是真的？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獨自承擔失去他的痛苦該是怎樣的難過？那個時候我怎麼會不在她身邊？她那麼喜歡孩子，她和孩子在一起是那麼開心，我曾經無數次地想過，以後我們有了孩子一定更加幸福，她會是一個再好沒有的媽媽……可是現在，在她離開我以後，她失去了一個我們共同的孩子，我卻不能守在她身邊，分擔她的痛苦！那是我們的孩子！
我管不住自己的腳走向她，杜茗雨拉住我說：“若槐，你清醒一點，你不能見她，她剛剛不等你醒過來就走掉也是因為不能見你，你為她想想吧，不要再讓她痛苦了！”
她的畫面里闖進里其他人，薛子卿拿一件衣服出現在她身後，見她蹲在地上，就把衣服披在她肩上，擁着她站起來，把她拉到懷裏抱着，他拍着她的肩膀哄她。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我能做的，只是蹲下身去，努力把自己縮緊，弓起身子，抱住膝蓋，這是最溫暖的姿勢。可是秋風緊了，還是很冷，一個來自自己的生命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就好像生命的一部分被抽離了，怎麼可能感覺不到寒冷呢？
杜茗雨不知所以，只是在一邊說：“若槐，你別難過了，我們回去吧。”
凌韻兒
薛子卿把我抱起來，在我耳邊說一句：“對不起。”然後輕輕抱住我。
回到病房，阿蘭拿了雞湯給我，他不顧阿蘭還在，就說：“韻兒，對不起，我為你考慮得太少了！”
“子卿，是我不對，我懷孕的事我不應該隱瞞你，我只是以為任何一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都容不下這個孩子……”我搶過話來。
“那你那個時候是打算怎麼辦呢？離開我？瞞到瞞不住你還是要說的！”他聲音大了起來。
“子卿，我很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你說你不會逼我，但事實上你逼了，我不知道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現在你知道了，我懷過別人的孩子，你不要再管我了。”
“我不要聽你說什麼感謝！你最好放棄離開的想法，我告訴你，不可能！想都不要想！”他兇狠地向我咆哮。
我呆住，阿蘭顯然也被他嚇到了，他大步走到牆邊面牆站住，仰起頭用力呼吸像是在調節情緒。我想對他說點什麼，但是說不出來，安靜得可怕。
終於他轉身走過來，蹲下身扶着我的膝蓋，說：“我想跟你說的不是那些，我本來已經想好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又變成了那個樣子，對不起我不想那樣的！你不要想着離開我，好嗎？你以前怎麼樣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愛的人是秦若槐，你現在也在愛他，但是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了。孩子沒有了，你很難過，你可以告訴我，我只是想對你好，你明不明白？我想看到你開心的樣子，不是現在這樣在我面前小心翼翼，每一次你對我笑，我都替你覺得累，我希望看到你發自內心的笑。”
“子卿，你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彈《土耳其進行曲》的樣子。”
《土耳其進行曲》，我們的旋律，最快樂的旋律，我舉起左手，仔細地看，沒錯，他沒有離開，他就在這裏。
其實我並不想看到子卿現在的樣子，他這樣驕傲的人，不應該蹲在我的面前請求我留下來。他不希望看到我小心翼翼的樣子，我也同樣不想看到他這個樣子，然而經過了這麼多事情以後，我們又該怎樣相處呢？而我，真的要別無選擇地和他一起生活嗎？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這樣的愛我不忍心去辜負，然而我拿得出心來不辜負他嗎？我沒有辦法勸說自己試試，我知道自己拿不出來，那麼應該怎麼辦呢？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了。
薛子卿走了以後，阿蘭還在幫我收拾東西，她見我發獃，就說：“其實薛少爺對你多好啊，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你喜歡過一個人嗎？”我笑着問她。
她竟然臉紅了，不理睬我的問話，繼續說：“你看薛少爺每次來都不空手，你床頭的花只要蔫了一點他就換掉，還有這個風鈴和那個大熊，難得一個男人有這份心呢！還有，他經常跟我說要我給你做好吃的，說你最貪吃了，每次他對我說起你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
如果不是她說，我真的注意不到子卿為我做的這一切，但是一個人的心裏怎麼可能放得下兩個人呢？我欠他的又該用什麼來補償呢？也許是時間吧，我剩下的只有這個東西了。
“你去206病房一下，我落了件衣服在那兒。”
206，怎麼會是這個號碼呢？淺灰色的地毯，白色的床單和燈罩，米黃色的窗帘和牆紙，原木色的床頭櫃和桌子，我還記得那天早晨我醒來時，睜開眼睛剛好看到桌上那一束香檳色的玫瑰。
秦若槐
夢裏面，她來看我了，就像上一次住院一樣，死皮賴臉留下來，霸佔我的家，又霸佔了我的生命！可是轉而又是她哀傷的臉，她站在我床邊，什麼都沒有說，一動不動，只是哀傷地看着我。
“韻兒，韻兒！”我不由喊出來，一下轉醒過來，杜茗雨立在我床頭，哀哀看着我。
“你夢到她了？”她問我。
“她怎麼了？”我低頭，床上放着一件衣服，看起來很眼熟，“她來過？”我伸手去拿起衣服，又看向她。
“她剛剛來過，走出去沒有多久。”她看着我，目光悲憫，一字一句說得非常認真。
她來過，那不是夢，她真的來過，我愣愣盯着她，突然明白過來，抓着衣服追出去，她在哪兒？她來看我的嗎？為什麼我感覺到內心裏如此強大的牽引？我們都錯了嗎？
她在那裏，她站在草地上看孩子們玩耍，身上穿着大大的病號服，顯得她愈加瘦弱，她怎麼了？夕陽在她的頭髮上映出一個桔色的光圈，有個孩子把球踢到她腳下，她蹲下身去撿起來還給他，摸摸那個孩子的頭，我可以想像她對孩子笑時的表情，還有那雙漂亮的手，我曾經把一枚戒指戴上去。孩子抱着球跑開，她卻蹲在地上一個人哭起來，蜷縮着身子，非常傷心的樣子。
身後杜茗雨追了上來，“她生病了嗎？”我問她。
“她流產了，”她定定看着我，“是你的孩子。”
什麼？我的孩子？如同一個炸雷在腦子裏炸開。這是真的？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獨自承擔失去他的痛苦該是怎樣的難過？那個時候我怎麼會不在她身邊？她那麼喜歡孩子，她和孩子在一起是那麼開心，我曾經無數次地想過，以後我們有了孩子一定更加幸福，她會是一個再好沒有的媽媽……可是現在，在她離開我以後，她失去了一個我們共同的孩子，我卻不能守在她身邊，分擔她的痛苦！那是我們的孩子！
我管不住自己的腳走向她，杜茗雨拉住我說：“若槐，你清醒一點，你不能見她，她剛剛不等你醒過來就走掉也是因為不能見你，你為她想想吧，不要再讓她痛苦了！”
她的畫面里闖進里其他人，薛子卿拿一件衣服出現在她身後，見她蹲在地上，就把衣服披在她肩上，擁着她站起來，把她拉到懷裏抱着，他拍着她的肩膀哄她。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我能做的，只是蹲下身去，努力把自己縮緊，弓起身子，抱住膝蓋，這是最溫暖的姿勢。可是秋風緊了，還是很冷，一個來自自己的生命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就好像生命的一部分被抽離了，怎麼可能感覺不到寒冷呢？
杜茗雨不知所以，只是在一邊說：“若槐，你別難過了，我們回去吧。”
凌韻兒
薛子卿把我抱起來，在我耳邊說一句：“對不起。”然後輕輕抱住我。
回到病房，阿蘭拿了雞湯給我，他不顧阿蘭還在，就說：“韻兒，對不起，我為你考慮得太少了！”
“子卿，是我不對，我懷孕的事我不應該隱瞞你，我只是以為任何一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都容不下這個孩子……”我搶過話來。
“那你那個時候是打算怎麼辦呢？離開我？瞞到瞞不住你還是要說的！”他聲音大了起來。
“子卿，我很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你說你不會逼我，但事實上你逼了，我不知道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現在你知道了，我懷過別人的孩子，你不要再管我了。”
“我不要聽你說什麼感謝！你最好放棄離開的想法，我告訴你，不可能！想都不要想！”他兇狠地向我咆哮。
我呆住，阿蘭顯然也被他嚇到了，他大步走到牆邊面牆站住，仰起頭用力呼吸像是在調節情緒。我想對他說點什麼，但是說不出來，安靜得可怕。
終於他轉身走過來，蹲下身扶着我的膝蓋，說：“我想跟你說的不是那些，我本來已經想好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又變成了那個樣子，對不起我不想那樣的！你不要想着離開我，好嗎？你以前怎麼樣我不在乎，我知道你愛的人是秦若槐，你現在也在愛他，但是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了。孩子沒有了，你很難過，你可以告訴我，我只是想對你好，你明不明白？我想看到你開心的樣子，不是現在這樣在我面前小心翼翼，每一次你對我笑，我都替你覺得累，我希望看到你發自內心的笑。”
“子卿，你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彈《土耳其進行曲》的樣子。”
《土耳其進行曲》，我們的旋律，最快樂的旋律，我舉起左手，仔細地看，沒錯，他沒有離開，他就在這裏。
其實我並不想看到子卿現在的樣子，他這樣驕傲的人，不應該蹲在我的面前請求我留下來。他不希望看到我小心翼翼的樣子，我也同樣不想看到他這個樣子，然而經過了這麼多事情以後，我們又該怎樣相處呢？而我，真的要別無選擇地和他一起生活嗎？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這樣的愛我不忍心去辜負，然而我拿得出心來不辜負他嗎？我沒有辦法勸說自己試試，我知道自己拿不出來，那麼應該怎麼辦呢？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了。
薛子卿走了以後，阿蘭還在幫我收拾東西，她見我發獃，就說：“其實薛少爺對你多好啊，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你喜歡過一個人嗎？”我笑着問她。
她竟然臉紅了，不理睬我的問話，繼續說：“你看薛少爺每次來都不空手，你床頭的花只要蔫了一點他就換掉，還有這個風鈴和那個大熊，難得一個男人有這份心呢！還有，他經常跟我說要我給你做好吃的，說你最貪吃了，每次他對我說起你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
如果不是她說，我真的注意不到子卿為我做的這一切，但是一個人的心裏怎麼可能放得下兩個人呢？我欠他的又該用什麼來補償呢？也許是時間吧，我剩下的只有這個東西了。
“你去206病房一下，我落了件衣服在那兒。”
206，怎麼會是這個號碼呢？淺灰色的地毯，白色的床單和燈罩，米黃色的窗帘和牆紙，原木色的床頭櫃和桌子，我還記得那天早晨我醒來時，睜開眼睛剛好看到桌上那一束香檳色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