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秦若槐
嚴妍走的時候，問我：“為什麼你們不能見面呢？”
為什麼我們不能見面呢？因為橫梗在我們之間的事情太沉重了吧，也是因為我們太相愛了。如果繼續在一起，背負的將是無法承受的良心債，而見面只能讓我們情不自禁。
大概是聽杜茗雨說了什麼，張叔叔跑來請我吃飯。
“若槐啊，我聽說你離婚了……是不是因為以前的事情？”他滿臉的小心翼翼。
“您早就知道？”
“以前我們只知道凌永志和夫人有點什麼，這個很多人都知道，其它也不清楚，事情發生了以後，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可也沒人懷疑是凌永志的老婆……都說最毒婦人心，果然不假，想想就覺得可怕。”
“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呢？”
“都是過去的事了，況且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怎麼好誹謗去世的人呢？”他抬眼瞅我，“若槐，我看你瘦了很多，你想開點，有什麼大不了的？我看凌永志的閨女也比她爸媽好不到哪裏，不如趁早放下，做人嘛，總得向前看！我看你們事務所的那個小杜人很不錯，能幹也漂亮，對你又好，你這樣一直一個人，很難站起來，人都要有個伴兒，說句不好聽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杜茗雨叫您來做說客的？”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杜律師是真的想對你好，我看得出來那是個好孩子，我也是個打抱不平，這對我又沒什麼好處！你也不要誤解了杜律師。”
“叔叔，你說的我有什麼不明白呢？但是有些事情真的不容易做到。”我嘆一口氣，停不下來，停不下來啊！
他沉吟了一下，說：“你有沒有想過再去見她？也許再見一面反倒能放下了。”
回到事務所，心裏很亂，試圖看一點東西，但完全進不了腦子，打開電腦里的音樂，《D大調大提琴協奏曲》，她拉琴的樣子突然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琴輕輕靠在肩上，低着頭，眼帘低垂，一邊的頭髮用髮夾夾住，另一邊垂下來，在臉上投下陰影。一瞬間我問自己，為什麼不再見她一面？不，我一定要見到她，哪怕是最後一次，一定要見到他！我彷彿是在和自己賭着什麼，又好像這一次見不到她就活不下去了。
我打她的手機，她不接，她說過不會躲起來，現在已經是開學以後，她應該也上班了。飛奔出去開車向她工作的幼兒園，路上堵車堵得心煩意亂，開起來又險些撞到人，我努力告訴自己，鎮定鎮定，但就要見到她了，這個想法讓我不得不緊張。
到了幼兒園，發現裏面一個孩子也沒有，才想起今天是周末，真該死！犯這樣的錯誤！我站在園門口，呆立着挪不動步，只能這樣。如果不是周末，她還會在這裏吧，和孩子們在一起，笑得天真溫和，那是她最漂亮的時候！
“若槐？”有人從幼兒園裏走出來，是孫阿姨，“你怎麼在這裏？”
“我……我想找韻兒，但是忘了今天是周末。”
“韻兒她，已經辭職了。”她低下頭，“我聽說你們離婚了，我很遺憾，你們感情那麼好，她來辭職時看起來很難過，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一言難盡，總之我們再也不可能了。”我頓了一下，想到來意，“孫阿姨，你知道韻兒她現在住在哪兒嗎？”
“不知道，她沒有說。”
“那我再去找！”
“若槐，你等一下，有樣東西要給你。”她回身進去，拿給我一個盒子，說，“韻兒把這個丟在了這裏，也可能不是忘記了，是沒有辦法拿走。”
我打開，竟是一身西服，深灰色。
“只要是沒有課的時候，她就會到空閑的教室去做這件衣服，她說想在你生日時送給你，那時候看着她一針一線的樣子，我還在想，年輕真好，年輕人總是這麼浪漫，沒想到今天是這樣子的！”孫阿姨在一邊絮叨，我已經可以看到她穿針引線的樣子！
我拿着這身西服回家，沒有再設法找她。把衣服鋪在床上，用手撫摸那些細細的針腳，她的手也曾經撫摸過這裏吧，她也曾經看着自己做成的衣服發獃吧，把臉埋下去，應該還有她的氣息。拿起來穿上，竟是驚人的合身，我不記得她曾量過我的尺碼，一個畫面突然出現在眼前，在我睡着的夜裏，她偷偷地用手量着我的肩長，臂長，小心翼翼，臉上有做賊的頑皮，在那樣的黑暗中，她盯着我……這樣的想像讓我有點吃不消！
凌韻兒
周末薛子卿一大早就過來，我想起他說過要出去，也就打起精神。
“最近怎麼樣？”他問我。
“還能怎麼樣？挺好的。”我對他笑。
“才不是！”阿蘭突然插嘴，“少爺，小姐這幾天身體都不舒服，也不愛吃東西！”這丫頭，真是被我慣的無法無天了！
“不要胡說！哪裏有？”我打斷她。
“嗯，阿蘭，你做得對，我會獎勵你的！”薛子卿對她說完又轉向我，“你就不對了，哪裏不舒服，怎麼不告訴我？”
“沒有事情，一點小問題，過幾天就好了。”
“還是去醫院看看吧，”他猶豫了一下，“我實在沒有空，要不我派輛車派個人陪你去。”
“不用那麼麻煩，你實在要我去，阿蘭陪我去就可以了。”事實上我有我自己的擔心。
“好吧，今天還是按原計劃，帶你去打高爾夫。”
在車上，他摸摸我的額頭，確定沒什麼事，才放下心。
“你媽媽來過。”我對他說。
“我知道，她對你說了什麼？”
“她說大下個星期你家有個家宴，要我去幫她烤蛋糕。”
“胡鬧，你不用去！她以為你是下人嗎？”他本來是嚴肅，又轉而頑劣，“不，你得去，因為那一天你是我的女伴。”
其實我一直沒有放棄過離開的想法，不管怎麼說子卿總給我不得不低頭的感覺，他對我越好，我就越是這麼覺得，但也就越沒辦法對他開口。
“韻兒，我來介紹，這是我爸爸，這個就是凌韻兒。”他帶我到一個中年人面前，這才是他帶我出來的目的吧，我看了他一眼，竟笑出來。
“叔叔您好！”我禮貌地打招呼。他爸爸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笑得很儒雅，不霸氣但也很有氣勢，穿一身休閑裝，拿着球杆，典型的成功男人形象。
“你好，我聽子卿說你都要聽出耳繭來了，耳聞不如見面，果然是個好姑娘！”他爸爸有台灣口音。
“叔叔您過獎了！”
從小到大，我見過的人雖然不多，但無非都是官場上和商場上的，和這些人打交道最在行不過，幾句話就把他們忽悠得開開心心的！況且我的高爾夫打得也算可以，陪着老人家玩一會兒，已經把他哄得滿臉是笑。
“真看不出，你還有這兩下子！從小到大我爸對我笑的也沒今天對你笑的多！”回到車上薛子卿做出一臉的嫉妒，卻掩飾不住得意。
“就是一點小聰明，我從小見的都是這樣的人，有些事情不想學也學會了，高爾夫，保齡，騎馬，都看起來像模像樣的，我媽又有意培養我這方面的才能。”事實上每次去我都是老大不願意，我更願意和哥哥兩個人呆在家裏，所以只要能逃就逃過去，在家裏揣摩我熱愛的廚藝，媽媽經常為我的愛好感到不解，哥哥則吃過我最初做出的非咸即淡的菜色。該死，我又在回憶！
“看在你今天表現這麼好，帶你出去吃飯。”他似乎沒注意到我的發獃，還是很高興的樣子。
他帶我去吃牛排，把牛肉一點點切好放在我面前，才去動他的那一份。我獃獃盯着他，他對我笑笑說：“吃啊，牛排要趁熱吃。”
我知道，我的面前是一個陷阱，他挖出來甚至沒有做任何掩蓋，但是我沒有力氣反抗，只能一步步陷進去，明知是陷阱，也得往裏跳。
回來才發現這一天都沒有帶手機，阿蘭說我有很多通電話她沒敢接，拿起來看，竟有幾個是哥哥打來的，還有孫阿姨的，我給孫阿姨打回去，然後打給了杜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