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算計
突如其來的變故,似乎讓黑夜變得更加漫長了。
無論是以王傾月為首的王家眾人,還是以葉修為首的金柄刀庄弟子,都不知道,在他們所在的客棧的一間天字號房間裏,正有兩雙眼睛,在悄無聲息地注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老大,現在看來,事情似乎變得簡單了,那個小子真是有些手段,算是幫了咱們一個大忙,既然秦軒已經被縛,不如,我們趁此良機……”
房間裏,兩個面上無須的男子相對而坐,其中一個書童打扮的男子一邊說著話,一邊翻轉着兩枚金燦光滑的大周通寶,說完之後,五指併攏,比劃了一個刀切脖子的動作。
書童對面,坐着個一身儒衫的書生,頭戴文士綸巾,三十歲左右的樣子,看樣子像個讀書人,但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此人根本毫無讀書人的溫文爾雅,反而渾身充斥着一種深不見底的陰沉之氣。
書生抿了一口茶,點了點頭,低聲道:“是啊,那小子確實在無意中幫了咱們,呵呵,如此一來就好辦了,不過,咱們最好還是不要輕易動手,義父說過,一定要做的不着痕迹,事後不能讓任何人查到司禮監的頭上,我從未見過義父如此擔心事情敗露的,由此可見,秦軒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可是,來之前我查過咱們情報網裏的卷宗,秦軒不過市井出身,是個坊間郎中的兒子,他能有什麼身份?”
書童說到此處,聲音更是壓低了幾分,“我猜師父如此小心謹慎,都是因為秦軒的那個兄弟,那人我見過一次,叫木臨春,年紀輕輕卻心機深沉,遠非秦軒可比;後來不知怎麼,被當地龍爪衛抓進了召獄,聽劉煜說,燁王與秦軒會面之後,便親自去了溫流勝那裏,為木臨春說了話,看樣子,是想將之納為己用。”
如果秦軒在這裏,一定就會認出,說話的書童,正是當初自己隨木頭趕赴東玄尋葯,在龍尾江初遇葉非凡時,對方身邊跟着的書童安小六。
此人赫然正是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向東流的義子安德順,因排行第六,所以安小六也不算是假名字。
而坐在安德順對面的,正是向東流九大義子之首的宋道夫。
向東流隨燁王離京遠遊之時,安德順跟隨其左右,而司禮監的諸多事宜,皆由宋道夫一手打理,其在宮中的超然地位,可想而知。
“木臨春我倒是聽說過,據說是紅蓮劍宗的少主,不過此人是個不能習武的廢物,既然燁王要啟用他,那就說明此人有些能力。”
宋道夫說到這裏,笑了笑,繼續道:“這也說得通,不能習武,那就只能讀書,書讀得多了,再加上足夠聰明,自然就能胸懷韜略。既得燁王看中,那木臨春日後前程必然不可限量,想來義父是不想讓木臨春知道,他兄弟的死與司禮監有關,因而在朝堂樹敵。”
宋道夫說到此處,頓了頓,扯了扯嘴角說道:“如此看來,義父對木臨春,也是極為看重的,不然何至於如此麻煩,只是不知,這秦軒到底是怎麼得罪義父的。”
安德順對此事也並不清楚,只得搖了搖頭。
“秦軒自然是要殺的,不過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親自動手,先靜觀其變,再過三四天,便能抵達洛陽,在這之前,若秦軒還沒有死,那我們不妨再添一些火候。”
安德順點了點頭,對於宋道夫,他心中雖隱隱有些不服氣,但卻從來不敢表露,對他還是頗為忌憚,所以無論宋道夫說什麼,他也都是唯唯諾諾,裝作十分聽話的樣子。
宋道夫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水,看似雲淡風輕,但心中卻在暗暗算計,他方才隨口一問,其實是有意為之,想看看安德順到底還知道些什麼,但目前看來,安德順似乎還不知道秦軒的具體身世。
此刻,宋道夫的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豎日清晨,葉修一行人離開客棧,再次啟程。
秦軒被五花大綁,扔進了一輛馬車之中,由兩名金柄刀庄的弟子看護。
秦軒身子蜷縮在馬車裏,昨夜中毒被縛之後,他就一直感受着身體裏的變化,只覺體內氣血翻騰,痛苦難當,彷彿有一團火焰,在他周身遊走,燃燒着他的七筋八脈,使得他凝聚于丹田氣海中的內力,無法正常運轉。
不過好在那團火焰並不是一直強烈,經過幾個時辰的流串,似乎微弱了許多,到得此刻,秦軒能感覺到,被綁縛在身後的雙手居然可以動了。
秦軒裝作萬分艱難地翻了個身子,對着馬車中那個金柄刀庄的弟子有氣無力道:“這位大哥,能不能給口吃的?”
馬車顛簸,那名弟子因為昨晚的事情,所以沒有睡好,正在那裏打盹,此刻忽然被秦軒叫醒,露出一臉嫌棄的模樣。
“剛才王三石給你送吃食,你不張嘴,現在知道餓了?哼,受着吧,等中午的時候再說吧,一頓不吃,餓不死。”說完便繼續開始打起盹兒來。
秦軒無奈,不再吭聲,默默想着一些事情,出發之時,他隱約記得,王三石好像是來給他送過吃的,但那時自己正在全心全意地與體內的毒火做鬥爭,根本無法分心。
秦軒方才要吃的,其實是想將眼前這人支開,因為他的袖子裏,藏着他老爹一瓶丹藥,那是他老爹秦之冠親手製成的,據說能解百毒,但是他現在全身都被綁着繩索,自然沒辦法將那丹藥放入口中。
不過秦軒也沒有太過着急,機會總是有的,老爹的那瓶丹藥,是他最後的希望,如果不能順利服下,那等待他的,可能真的會是死亡。
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之後,看守他的那名大漢,和趕車的弟子調換了位置。
之前的趕車弟子名叫黃老二,生的賊眉鼠眼,一進車廂,便不懷好意地在秦軒身上打量。
“小子,看你這身打扮,不像是個窮鬼,身上應該還有銀子吧?”
黃老二說完,便伸手往秦軒的胸口和腰間摸去,秦軒趕緊老實交代,他懷裏還有十幾兩銀子,但是繩子綁的緊,估計不好拿出了,要不然給我鬆鬆綁你再拿,反正我已身中劇毒,無法動彈。
黃老二嗤笑了一聲,仍是在秦軒的胸前搜查了一遍,果然感覺到了一些鼓鼓囊囊的東西。
黃老二大喜,但卻並未給秦軒鬆綁,而是抽出一柄短刀,劃破了秦軒的那片衣服,將藏在裏面的錢袋子給拽了出來。
點了點數,足有二十多兩銀子,這對於一個金柄刀庄的普通弟子來說,簡直可以算的上是一筆巨款。
歡喜了一陣之後,黃老二將銀子放入自己懷中,忽然臉色一冷,將手中那柄短刀在秦軒的臉上敲了幾下。
“你小子不實誠啊,分明二十五兩銀子,你卻說只有十多兩,哼!一看你就是個姦猾之輩!”說著,黃老二又繼續在秦軒的身上搜了一遍。
秦軒不能動用內力,自然無法崩斷繩索,為了不讓黃老二察覺他手腳能動,只得乖乖讓其搜身,期盼着這傢伙千萬別搜到那瓶藏在袖中的丹藥。
但屋漏偏逢連夜雨,黃老二很快就摸到了秦軒袖子裏藏着的事物,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再次割破了秦軒的衣服,取出了那瓶丹藥。
秦軒陷入絕望。
黃老二亦是有些失望,“小子,這裏面裝的是什麼?”
雖然這瓶丹藥很值錢,但因為瓶子上面沒有寫名字,所以黃老二並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何物,只能初步判斷是一瓶葯。
在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時,秦軒總會情不自禁的想:如果是木頭遇到了同樣的難題,他會怎麼做呢?
沉默一陣之後,秦軒靈光一閃,語氣中帶着一絲神秘,“這可是件好東西,實不相瞞,這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一瓶專門用來折磨人的毒藥,名為千蟻萬蟲丹,服下此丹之後,雖然不會死,但會受盡折磨,每隔一個時辰就會毒發一次,每次發作,都如同千萬隻螞蟻毒蟲在體內啃咬,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黃老二聞言,渾身頓時一哆嗦,差點沒把瓶子扔在地上,不過轉念一想,這確實是件好東西,回到洛陽城,自己將這瓶葯拿去賣了,說不定能換不少銀子,又或者私下裏獻給莊主,說不定也是大功一件。
於是,黃老二還是將那瓶丹藥裝進了腰間的一個布袋子裏。
秦軒笑道:“這麼好的東西都給你了,剛才我那銀子,能不能還一半給我?”
黃老二聞聽此言,原本歡喜的臉龐立刻轉冷,“哼,你都是快要死的人了,還要銀子做什麼?大師兄可是示意過,讓我這一路上好好伺候你,既然方才從你這兒得了這多些好處,我就暫時不與你為難,你最好給我老實點!”
“你怎麼知道我要死了?”秦軒看起來很是緊張。
“嘿嘿,你害死了二莊主,難道認為自己還能活嗎?”
秦軒有些獃滯,滿臉絕望,繼而壓着聲音,很是憤怒的說道:“王八蛋,你們金柄刀庄沒一個好東西,你師父死了活該,看你這面相,必然也是個短命鬼!”
秦軒的聲音不大,卻罵的極為難聽,黃老二被他罵的狗血淋頭,怒不可遏,一腳踩在了秦軒的胸口,又對着他的肚子狠狠打了一拳。
秦軒疼得齜牙咧嘴,可仍然低聲罵個不停。
本來,黃老二從秦軒身上得到了好處,打算不為難他的,但秦軒的謾罵讓黃老二十分生氣,恨不得將秦軒一刀宰了。
但大師兄沒有吩咐,他也不敢私自殺人。
黃老二又怕自己下手太重,不小心把秦軒打死了,便打算將他的嘴給賭起來,在將其胖揍一頓,不過隨即似乎想起了什麼,從腰間布袋裏掏出了那瓶從秦軒身上搜刮來的“毒藥”。
黃老二將那瓶葯在秦軒的眼前晃了晃,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眼神看着對方。
“你想幹什麼?你可不要亂來啊!”秦軒立刻停止了謾罵,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絕望和恐懼。
黃老二從瓶子裏倒出了一顆丹藥,捏在手裏,冷笑道:“繼續罵呀,怎麼不罵了?”
秦軒一臉的驚駭,將嘴巴閉的死死的。
黃老二隻覺得一股快意湧上心頭,然後一把抓住秦軒的臉,捏開了他的嘴巴,將那顆折磨人的“毒藥”灌了下去。
這個市井出生,卻懷揣着江湖夢大俠夢的少年郎,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什麼是江湖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