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國將不國

第066章、國將不國

嘩拉拉關上暗閣那扇門,太后和皇帝歸來的路快捷了很多。移步到外面的書齋大殿之上,兩個格格格轉彎的腳步聲中聽得一聲。

“聖主啊。這可如何是好呀!?……??……”粗聲粗嗓傳來,似是有人痛哭,其中還夾雜着另一個人短促的勸慰聲咳嗽聲。

“真真是不成體統!你們多大了,要吃奶嗎?石宓天,你都有孫子了吧!”魔帝傲誠真是身心交瘁,不就罰你跪一晚上嗎,擱不住。

“不是,聖主。為臣該死!為臣罪該萬死!”聽得拐扙和腳步聲,石宓天和飛鷹兩個一起跪地上崩崩崩磕頭磕得山響。皇帝真是怒了,罰都罰了,難道要朕撤消,朝令夕改並非聖君所為呀。三條腿奔過去,見地上一把寶劍扔在一個粉筆圏兒之外。自已扶他們,他們就跟着調轉方向沖自己繼續磕頭。

“你們兩個不過兩顆腦袋……死一萬次,可是怎麼樣的死法?倒讓朕很是有些個為難哦……”傲誠涎上臉去,無限風流的一雙眼晴盯着他倆地上腦袋挨着各敲了一敲,彷彿在敲沙田裏的兩顆西瓜,俯耳聽了聽,說,“熟了!你們說,可吃得?”

“為臣不敢……雖只是個三品帶刀侍衛,只要對咱天元國有利,為臣跪死一輩子又如何!……為臣早做好了跪一晚上的準備,拿粉筆劃地為牢在這兒。”飛鷹不敢有絲毫雜念,自己的命不要緊,關鍵是自己苦苦為之奮鬥多年的大業即將毀在自己手裏。收了淚繼續邊說邊拔拉開他身邊的那個死屍。

“為臣叫部下來收屍,可能屍體變硬變冷這東西就掛不住了……”

飛鷹哆哆嗦嗦就伸手進銀絲網中拔過死屍的臉來,手裏就撕下幾綏肉白色的膠質東西,像是什麼皮做的膜子,早有石宓天挑了一盞宮燈貼近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四人低頭去看,應該是四五十多歲的男人,皮膚皺紋很明顯。“這肯定不是我的人,這次行動為臣尊旨意只挑了個飛鷂,飛鷂是武藝超群剛滿二十歲之人……應該是遇害了……剛才來之前為臣遍尋他不見……這人人皮面具假扮成飛鷂……”

“那此人是誰?”

“是啊!此人是誰?”

“宮裏的,還是宮外的……”

撕拉半天,無奈死屍的臉早已血肉模糊紅白藍黃幾處崩潰,無從辯認。

“速傳太監統領商爾墨……”石宓天心慌意亂之餘,忖着這飛鷂今天晚上捅得漏子太大,自己恐怕難脫干係。

外面亂鬨哄一片,窗外西北方火光衝天,緊風烈烈,養心院那邊焦皮味道刺鼻送來……傲誠手裏打了一個響指,有小廝兒送過一盞藍孤玉茶壺來。皇帝氣力不支,喝了水直接四仰八叉躺到了地上,和那個死屍一排。

太后急火攻心,花盒鞋甩了,拿在手裏,遍尋四周,不見了小執事太監,一時間嚷嚷着要回宮救火。

石宓天和剛剛病癒的呼延遠達過來一把按住太后,撲通一聲長跪於地,一人一把摟住太后瑟瑟發抖的兩條腿,道:“使不得。使不得……為臣罪該萬死……”

“石宓天呼延剛你們速組織人去救火……,這邊朕自另有安排……”皇帝喘了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拐也不拄了,直接一瘸一拐地走到太後跟前,眉頭一皺頗有深意地沖太后搖搖頭,毫不避諱地緊扣住太后的肩膀,死死抱住太后,低聲耳語半天,才說:“你是太后!殺伐決斷,殺人不眨眼的太后……”

噢!多少年養尊處優不遇事,哀家現在倒像是一介農婦……半晌太后好似才回過神來。

“謝主隆恩,為臣一定萬死不辭,戴罪立功……好在雅石澗有水。”石宓天那邊磕頭搗蒜,痛哭流涕地說完起身出去領了八個小廝一干人皮袋箭筒,甚至鍋子水桶走了。

“稟聖主……”進來的太監統領商爾墨,三十多歲,頭戴金玉良冠,新展展的三品祥雲鶴展官服上滿滿的泥漿黃土。他雖是近日太后才提拔的,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況且早就明白這宮裏太后喜錢,皇上喜權。本以為自己今日表現尚佳,結果傳旨的人說,抓的飛賊又有差池。聖恩難測,一時忐忑,跪着不敢抬頭。

“你且起來說……”魔帝傲誠抵不住,先斜躺着終於還是踱過來下手端了商爾墨的下巴,仔細看他的眼睛,唯恐漏掉什麼細節。

為臣奉太后??旨,於太后養心院潄芳齋小耳房部兵設防,太后今晚就下榻於這個地方。為臣不敢稍有差池,死死守了一個晚上,三驚天的時候,青瓦之上一個影子,一個展翔,躍過一進房屋,又一個展翔,落於院中井旁,一頓一瘸,似是什麼奇門武功。

呼呼呼似乎風響,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的泥土味……反正那廝來來去去好幾個來回……為臣覺得蹊蹺,就想先逮了再說。他反覆無聲彈跳之間,介於金罡銀剎網附近時,為臣才命人收網,這廝武功高強,在網中拚死掙扎,左右衝撞能達十丈余,要不是個瘸子,恐怕——

……

什麼!瘸子?

皇帝聽得馬上自己動手把那團死屍翻了個遍,果然,裏面那人一條腿如鶴之腿般粗細,僵直變形。完全不似另一條腿雖血網模糊但應有的長度形狀彎曲度還在。

什麼!瘸子?太后心下一驚,模糊覺得最近見的瘸子有點太多……

由於心急,入得暗閣里倒要還沒顧上問皇帝,他的腿疾已有些時日了,可曾有所好轉……

“太后……”小執事太監忽地從人群中脫穎而出,提了太后的花盒鞋子於太后穿上,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條裘絨毯子於太后披着。眼淚汪汪地站在太後身邊看着太后看的方向。太後腿軟身子一歪就歪靠在身量似乎還不夠太后高的他身上。

“你怎麼哭了……”太后順着他的目光看見皇帝身邊那團屍體,許是這羅斯浩格慣會花前月下,哪見過這橫屍當場血網模糊的場面,可見是個膽小心軟之人。小執事太監撲閃閃眼淚卻終不承認,望着西北邊的火光說:“好不容易有個家,又沒了……唔唔……”

“葉椰郡主駕到……”外面太監大聲稟報。

攔截不住,外面太監的稟告聲倒把人嚇了一跳。只見葉椰玲琅衝進得門來,滿臉通紅,蓬頭垢面,“撲克——”一聲跪於地面之上與太后聖主請安。

口中嚷嚷道:“求聖主和太後作主——”

跪於地面之上,突突突用膝蓋跪行到兩人跟前,道:“求聖主和太後作主!”

太后只得讓旁邊的執事小太監攔下了,垂問道:“如何做主?你己位致郡主,跟聖主成了一輩,何人是吃了豹子膽,敢欺負於你?”

這玲琅郡主來得太過奇怪。一進門就磕頭如搗蒜,道:“太后,奴家不過想給無邪哥哥一個教訓,不想他生氣,去了正陽門外!”

“你不會又來了與我要傲無邪吧?不是你爹主持大局,要廢黜太子嘛!”皇帝困頓之中摒退眾人,“罷了,你們都出去吧,連帶那個飛鷹也不用跪了……”

太后心裏覺得還是疑點重重,忍不住問道:“聽說,你並非十分中意於太子無邪——”

“說笑了,這浮世三千可抵不上太子眉間一抹笑。自然是為太子而來,至於太子這賊船,起了錨揚了帆,那奴家豈能說下就下得了呢!”

“郡主自是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畢竟膽怯,今日偷偷避了爹爹出門,臨出門,想着聖主也許能有什麼辦法救他。”

“爹爹的魔鏡最後一個景像卻是太子無邪領了眾人圍了一鍋子的粥,幾番打探下來,只有正陽門外有個粥場,所以便來求聖主救他。”

“哦——”

兩個對視一眼,這郡主自是靈牙利齒,背書一樣急急說完,太后識人無數,自是知道這定是從護國公指使,來探聽什麼的。

魔帝向著太後點頭,兩個意味深長看彼此一眼……確沒人再理郡主。

“最近宮中雞飛狗跳之事太多了些,朕想睡了。”大家早習慣如此待遇,心中倒也佩服皇帝心一直大。

一路顛簸,眾人鴉雀無聲。

小執事太監扶着太后。哀家的家鄉是端氏城東南的一個古城。穿越叢瀼松林,冬天風卷殘葉之後乾淨的地面,烏黑的松針土。忽而飄過一隻小松鼠,兩爪子端着松果吃,你如果站住不動,她直當你一棵枯葉松,停躇於你腳旁,左右顧盼流連……父親是讀書人,讀書一輩子連個秀才都沒中。迂腐而又好高鶩遠,鬱郁不得志,整日沒個笑臉。少時,哀家總以父親能展顏一笑為目標,私塾里胞弟不求甚解,哀家偷偷學倒比他要好。於是被恩准上學,次次都是第一。得了紅花貼於牆上,左鄰右舍進來誇。

“松月,你真有出息,將來孝敬你父母……”

“松月,入宮去說不定能得個貴妃……”

幼時生病,用薄被裹了被父親豎於炕沿兒,他自己扯了矮凳坐於對面,父親松糕點心麻餅手裏拿着哄哀家吃。左一口右一口,俱是不吃,最後一塊了,松月你張嘴呀,不張我可就吃了。當那最後一塊快到他嘴邊時,哀家才嗯了一聲。那一塊,因為沒有了,我吃了,人間極品,後來當了太后,偶爾嘴淡想起,遍尋了端氏城各種美食,一塊兒一塊兒嘗,都??是那個味道。

家裏的房子由兩進變成三進八進甚至三十二進,往來由白丁變成秀才舉人甚至知府,父親的煩惱也由衣食問題變成了胞第的各種慾壑難填……生前的父親終是一本正經得難展笑顏,所幸哀家今晚一下子想明白了,哀家應該為魔珏國而活,不然豈不成了千古罪人!哀家斷不會為了這一己之私,而辜負了這大好魔珏國。

閑敘家常中……養心院那邊方向,房屋之上烈烈火龍竄上了天際,濃濃的有某種歷年舊漆的辣眼睛的氣味;有滅火救援的太平缸里陳年老水刺鼻陳腐的味道;人聲鼎沸嘔呀嘈雜的夜晚不知名的天籟刺耳的很……

大家噤苦寒嬋。一個小太監,低聲細語後邊喊:“太后,等等……太后,等等!”

一干人就住了步,讓出一條道來,小太監危肩危背直接走至太後跟前,說:“稟太后,那個月鷹出得梅寒居來,徑直走向院中的一棵海橖樹,對着李福安說了一通話,說讓傳於皇上,然後飛身越上宮牆,躍進後山數丈,空中炸裂數道光芒,光芒四射之中舉劍自刎了……”

自刎了?這個飛鷹也太過剛性了些吧!太后心下一凜……

眾人沒人吭聲,站得遠遠的,似乎什麼也沒聽見。

小太監俯耳於太后,切切私語半天……

飛鷹說,十年前他的親人兒子父母都在那場生死之戰中受害身亡,他留下一條性命就是為了復仇雪恨的。無奈十年來他遍尋天下為往聖繼絕學,苦苦研究仙女子幾輩人苦心鑽研探究的鬼谷子遺書,無奈至今仍然徒勞無功,而今犯下彌天大錯,被奸人利用,大禍即將臨頭,只有以死謝愧。死後可以把他埋在那後山上,他要在那裏守望聖上,守望我天元國。

太后問小執事太監,“真死了?”

小太監握了拂塵道:“確是,稟太后,雜家特別多了個心眼,以防有詐,特意叫李福安,叫了人謝了下來,下頜關節已經斷了……”

“嘶……”

“嘶什麼?”

“雜家不敢說,唯恐污了聖聽!”

“你個慫貨,現在倒講究起來了……呸……”

“嘶,舌頭出來二尺長……怪嚇人的!”

“是嗎?可有打聽他為何自刎呢?以死謝罪,理由似是太過勉強了些……”

“說是護國公派人搜了養心殿和梅香居,那個飛鷂應該是變節了……”

“變節了,怎麼了?”太后聽到此處省略了一萬個內心驚恐,嗯哼,看來護國公早己打起了太后和皇帝的主意,只是礙於郡主突然闖入宮來的面子,當下並沒有與太后說明。

“變節了,他給聖主下了葯!”小太監支支唔唔,一時間也不敢相信,他又補了一句:“聖主只是前幾日着急,腿筋受了涼,時長有些抽筋,這飛鷂是太醫院大夫,配了葯抹的……”

不想傷勢越治越重,如今卻還拄了柺杖——

看來,葉椰郡主今兒個又來了。這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今兒個別是衝著皇帝來的,若是為了別的什麼事。那也不必如此大廢周章,完全卻不似她平素所為。若你為了聖主來,那可就意味着護國公已然準備動手了。

動什麼手。

太子爵位已除,只要聖主身體有恙,甚至於一命……

夜晚風寒霜重,太后立在風裏,養心殿不用回去了,屁股後面卻也不敢回頭,可以說是自己是被聖主一路趕了出來的,一旦回頭,有人猜出來,聖主已是身染惡疾——

國將不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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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妃媚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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