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夏雨獻計
No.231
我和陳栗談不上被夏雨說服,只是最後兩個人都無力反駁而已。
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暗。
今天旅社的生意寡淡,陳栗才有閑情陪我們在這裏聊天。她點燃一支纖細修長的女士香煙,手法甚為嫻熟,然後整個人斜靠在椅背上,雙腿擺成v形,持煙的左手很自然的向下垂落。我放眼望去,手邊竟真擺放着一個垃圾桶。
陳栗捕捉到我的目光,笑道:“不好意思,我始終不習慣煙灰缸。”
夏雨目不轉睛的盯着她,我還從未見過有人在面對香煙時流口水。
“妹妹想試試?”陳栗言必將煙盒拿給夏雨。
夏雨躍躍欲試,剛想伸手去接,不想被我截胡:“鳳體寶貴,讓在下先行為您試毒。”
我和夏雨互相點煙的動作應該很笨拙吧,否則陳栗也不至於在旁邊笑得前仰後合,他對我們說:“下面有請兩位談談感受。”
只見夏雨輕咂一口,隨後又馬上呼出,她抬頭對陳栗說:“沒啥感覺。”
沒啥感覺?我想弄點兒有感覺的,於是深深的吸了兩口,只感覺憑空冒出來一團氣體在口腔里來回盤旋,結果當然是被嗆得鼻涕眼淚橫流:“靠,竟然是蘋果味兒的!”
陳栗被逗的哈哈大笑:“沒辦法,在煙霧繚繞中品味當初黑騎士身上的蘋果氣息,好似身臨其境,外人肯定不能理解,我自己卻對比情有獨鍾。”
我和夏雨還沒來得及插話,陳栗的神情又變得失落,她眼角泛淚:“當然,我也挺想爸媽的。”
陳栗的情緒大起大落,讓我突然意識到,她其實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般堅強,對十幾年前那一抹說不清又道不明的蘋果味兒都念念不忘的女子,心腸想必也應該非常柔軟。
陳栗將右手腕亮給我們看,上面的疤痕縱橫交錯,有些深可見骨:“作為一個依靠回憶取暖的人,我原來感覺自己活的很可悲。我本來可以擁有普通而又美好的人生,但所有一切都在十二歲那年的大火中化為烏有。有的時候心裏難過,竟會對那個縱火犯產生莫名的認同感,一家人就應該整整齊齊,獨活於世太孤單了。有的時候又豪情萬丈,誓要與那縱火犯同歸於盡。這些年就這樣磕磕絆絆的一路走過,到頭來驀然發現,只要自己活着,就是對爸媽最好的祭奠。這才勇敢的面對生活,正視人生。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縱火犯還尚未落入法網,我怎能輕言放棄?”
她這一席話使我啞口無言,重拾信心只有區區四字,可真要做到又談何容易。
夏雨掐斷自己手裏的煙扔進垃圾桶:“小女不才現有一計,老闆娘可願一試?”
No.232
夏雨這招可真損。
當我穿着蹩腳的西裝和陳栗並排站在旅社門口的時候,心裏面暗罵了無數句MMP。
夏雨昨天說:“老闆娘的這則尋人啟事已經發佈許多天,如果縱火犯真有心把陳栗再‘碼’回去,該怎麼做,他心裏肯定早已打定主意。他可以選擇不現身,或許正在某個角落蟄伏,等待一個最佳的時間點。這個時間點可能是一個適合縱火的好天氣,也可能同樣在期盼當年那個破壞了他藝術品的黑騎士現身,然後把他和老闆娘一塊兒‘碼’回去。我這招好似催化劑,可以讓整個過程加速,是騾子是馬,咱們提前出來溜溜。”
我意見很大:“然後就指派我去假扮那個黑騎士?你心裏到底有沒有點數,我今年才十八!十二年前,我還是個剛忌奶的熊孩子。”
“你六歲還吃奶?”陳栗那樣子特欠揍,“小老弟,你口味頗重啊。”
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這屬於誇張的修辭手法,老闆娘你過分解讀無益啊!”
夏雨則一本正經:“帶上口罩,誰曉得你幾歲?就算激不出縱火犯,萬一激出黑騎士呢。他本來想做好事不留名,深藏功與名,卻受不了有人冒名頂替,自己主動冒出來也不一定,你們說是不是?”
我忽然想起夏雨曾經對我說過,她小時候喜歡玩一種自稱為‘炸雞’的遊戲,操作起來就是手拿摔炮追着雞丟,把她的快樂建立在雞的痛苦之上,你說欠不欠。她和雞本來都可以相安無事,她卻主動去招惹人家,跟現在這種情況何其相像。
“你這招完全是上趕着引火自焚,有考慮過安全性嗎?”
夏雨撇了我一眼,她看起來成竹在胸:“從今晚開始,我們要悄悄遣散所有旅客並掛上歇業的牌子,但是晚上燈不能熄,電視聲音開到最大,以營造裏面有人的假象。我們再把旅社四周掛滿攝像頭,但出於安全考慮,要把視頻監控端放在對面的快捷酒店,我們這幾晚可以寄宿在那裏。然後我們要做的,就是靜待會發生什麼。”
聽起來整個佈局還可以,但是……我還要為自己爭辯幾句:“你把我置之於大庭廣眾之下,我不要面子的嗎?”
夏雨笑着回應:“咱們姑且不要。”
於是便這樣了。
這兩個女人一個比一個不省心,陳栗順勢火上澆油,連夜請來鑼鼓隊撐場面,鞭炮買的都是一萬響,這下當真讓我感受了一次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旅社大門兩側還掛有一副對聯。上聯書:雷過無聲,與君相逢危難中。下聯書:雨落有情,此去經年愛意濃。橫批:火中取栗。
什麼亂七八糟的!
圍觀的吃瓜群眾里三層外三層,身前有陳栗在大方介紹她和黑騎士的故事,身後有夏雨忙前忙后散發喜糖。作為主角的我,一個人佇立在鞭炮燃盡的硝煙中思考人生。昨天不是說好的簡單弄弄便可以了事嗎?為什麼今天搞得跟婚禮現場似的。
媽的,老子心裏苦啊!
煙霧繚繞中,我不經意間望見薛洋也混在人群中,他始終帶着黑色口罩,眼神冷峻,他今早剛回來便被強制退房,現在的心情應該很不爽吧。
就這樣挨到晚上,這齣戲終算落幕。我三步並做兩步跑進旅社。路上,夏雨嘚嘚瑟瑟的跟過來問我:“今天給你辦的喜不喜慶?”
我苦笑:“恐怕等到我真結婚的時候,跟這次比起來也會相形見拙。”
夏雨咯咯笑個不停:“那你還不快點兒感謝我?”
“謝謝你,”我恨得牙痒痒,“我謝謝你八輩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