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房揭瓦
“渺兒!”和氏怒極的聲音傳來,蘇觀和透過窗望過去,見到一小小人兒正爬在石榴樹頂上摘石榴,也虧得蘇渺身量小,那不過小兒大腿粗細的樹枝竟然也撐得住她。
蘇觀和的幕僚任志遠正在一旁端着一杯清茶淺咂,望着蘇渺的身影也不由朗笑起來,“令愛如今倒是調皮。”
蘇觀和無奈的笑笑,“小女自從病好之後倒和以前不同了,如今就像個潑猴,誰也制不住她。”不過調皮些也沒什麼,總好過以前怏怏的樣子。
聽出蘇觀和語氣中的寵溺,任志遠便不再多說什麼,微微一笑,此話題就此揭過。
窗外和氏惱怒的聲音傳來,“渺兒!快下來!”原是那麼和婉的人,如今因為蘇渺卻也變的有些暴躁了,蘇渺並不理會她,瞄準一個熟到裂口的石榴就爬過去,爬到快跟前,石榴樹的枝幹越來越細,蘇渺也不敢繼續爬了,探出自己藕節般的胖胳膊胖手就去夠石榴。
樹下的和氏看的驚心動魄,一旁的婢子家丁也如臨大敵的樣子,一個個摩拳擦掌,蓄勢待發,全防着蘇渺突然掉下來沒人接。
“娘誒,手短了。”蘇渺在內心吐槽自己,如今自己爬個樹都不得用了,小短手實在不易夠到,蘇渺咬了咬牙繼續往前爬,我看上的食物沒有一個能夠逃離!
小心的爬了幾步,費了老牛子勁才將石榴摘下來,往回退的時候卻一個沒注意,踩滑了!整個人旋轉了一番,倒掛在了石榴枝頭,和氏驚呼一聲,剛轉過頭正準備和任志遠交談的的蘇觀和,又轉回頭望着妻女,微微皺緊了眉頭,下人們一片倒吸氣的聲音。
卻有一個家丁不知道從哪裏尋出來個椅子,連忙站了上去,伸手將蘇渺抱了下來。
被人抱下的蘇渺掙脫了家丁的雙手,剛剛站定,看着自家娘親快要發作的樣子,連忙跑到和氏面前,高高的舉起手中的咧着口,卻顆粒飽滿的石榴。
臉上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嘴角擠出來倆個淺淺梨渦,右臉頰還有個大的酒窩,都盛着滿滿的討饒,“娘親,吃石榴!”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蘇渺粉嫩嫩的臉上,高高舉起的手上,整個人粉雕玉琢的,好似個精緻的瓷娃娃。
看着蘇渺討喜的笑臉,和氏緊蹙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渺兒自好轉后性子雖是越發跳脫,但如今的身子骨明顯的好轉起來,臉上的肉都積攢了起來透着紅潤,膚色也不再沒有血色透着灰敗。
和氏接過蘇渺手中的石榴,心中雖為蘇渺摘了石榴果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娘親而感到高興,但面上還帶着點生氣,“你若想吃石榴,叫娘親摘給你就好了,非要自己爬上去,摔下來怎麼是好?”
蘇渺扯着和氏的衣袖直晃,“我知道了,娘親,下次不會了。娘親,咱們快去吃石榴吧,一會該不好吃了。”
蘇渺自恢復后倒頗有些原主的姿態,常常發獃,倒也不是她願意,而如今的她書看不得,話多說不得,多說多錯,漸漸的只不在和氏身邊時候也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只今日倒與以往不同,她倒是爬了回樹,原是因為看到樹上的石榴熟的正好,表皮紅艷艷的咧着口,內里果實飽滿紅潤,突然想起自己在前世幼時的時候,那時候她在的城市還沒大力發展,她家住在市區,還能住着獨院,家家戶戶都喜歡在家裏種上些什麼,她家業不例外,種了葡萄與石榴,夏末秋初,葡萄酒差不多能吃了,她會取了剪刀站在凳子上仔細的挑選,待到十月份,石榴也盡可吃,嘴饞了便去樹上摘下一顆,家裏的石榴樹齡大,早已過了需要人細細打理的時候,一年到頭盡“風餐露宿”,這樣結出來的果實,依舊甜到沁人心脾。
她就是想嘗嘗,此時的石榴是否如她幼時吃到的一般,一般爽甜。
和氏搖頭苦笑,這傻孩子,石榴又不是剛做好的飯羹,哪有一會就不好吃的道理,卻還是命下人立即將石榴剝好,自己牽着蘇渺的手回房了。
看完院中插曲的蘇觀和則繼續與任志遠交談,“聖上此次下令遷都,並請了白雲觀觀主選址,選址還盡在北方,任先生看這次遷都事宜可成與否?”
任志遠斂目深思,“前朝也曾商議遷都事宜,卻沒有成功,因為國都乃一國之根本,輕易遷都,恐有禍亂產生。但是——”
任志遠睜開雙眼,雙目投向那一杯氤氳着熱氣的清茶,“聖上這國都卻是非遷不可。”
“先生不若講的明白些。”蘇觀和一臉真摯,請求任志遠講的更明白些。
任志遠的目光投向了蘇觀和,眼前男子正值青年,端的是芝蘭玉樹,風姿綽約。
想到自己如今已經痴傻的師父,不由嘆了口氣,師父痴傻時,蘇觀和只是十幾歲的少年郎,蘇家為避禍端,除了蘇觀和的大哥蘇昌和仍跟着時任北方藩王的聖上,剩下的人都回到博州祖居,當年之事蘇觀和怕是不知道多少。
“當年聖上為一統江淮,以金陵為撬開江淮的大門,由那裏鐵蹄踏入,雖然結果是將江淮收入了囊中,但在當時卻也使得許多百姓家破人亡,是以與那裏的百姓已然不睦,如今聖上若仍將金陵當做國都,大周朝江山勢必不穩。更何況,咱們聖上是從北方發跡,若將國都遷至北方,對聖上統治大周也是一大依仗,且這北方的江山也是聖上從那些蠻夷手中用鮮血爭搶回的,若以後遷都真至北方,也是讓北方邊境周圍的蠻夷起了忌憚的心思,此乃一石二鳥。”
蘇觀和聽后,略有所思,真切道,“多謝先生指教。”
這任志遠原是他父親蘇是之的愛徒,當年蘇是之仍清醒的時候,任志遠受了蘇是之不少的稱讚,贊其經韜緯略,乃是治國之才。
卻趕上前朝最後一任皇帝是如此昏聵,沉溺美色,任用奸佞,甚至當時任職太子太師的蘇觀和父親——蘇是之也被奸佞所害,乃至蘇是怒火攻心,竟是痴傻了。
於是蘇家眾人均遠走避禍,除了蘇觀和嫡親大哥蘇昌和為振興家門,轉投當時仍為藩王的當今聖上門下,沒有跟着蘇家眾人回博州祖居。
而這任志遠原曾想考取功名,報效朝廷,親眼見得自己執政為民,甚是清白的師父也落得如此境地,明白了那時的朝廷已無他們這些人存在的餘地,於是遠走各地,寄情山水。
戰亂幾年,大周朝初立幾年,如今已過去十載有餘,任志遠被耽擱許久也歇了入朝為官的心思,如今轉投蘇觀和門下,對外說是蘇觀和為其兒子蘇於修請的西席,實際卻為蘇觀和的幕僚,為蘇觀和指點迷津。
當日師父的知遇之恩,如今就轉投於蘇觀和身上吧!任志遠心想,蘇觀和自幼也算是自己看着長大,不失為君子人物,蘇家經歷繁多,蘇觀和赤子之心依舊實在難得,果然他師父之子沒有庸才之說!
如今的金陵城,裴原正坐書房的太師椅上沉思不已,除了他之外,他的大兒子裴珉,裴是分坐於他右手邊的椅子,左手邊坐的乃是他的幾個幕僚。
“如今聖上打算遷都北方,這乃是天賜良機,王爺不可錯過啊!”一旁的幕僚荀先生急切的道。
裴原乃為太原裴家後人,其母是前朝最後一任皇帝的親姑姑,而裴原因幫助當今聖上攻略不少城池,甚至將自己佔領的城池雙手送於當今聖上,立下了不世之功,於是聖上賜其為如今的周朝第一個異姓王爺,乃為平開王。
“聖上攻打江淮一片,殺戮不止,這片土地民心不穩,如今聖上打算遷都,此番機遇定能讓王爺有所作為,王爺如若趁聖上北遷之時,攻下舊都,就算不佔領整個大周朝,也能以此為基石建立起獨屬於王爺的大業!”荀先生激昂陳詞。
“父親,兒子認為不可,雖說此時聖上遷都,像是有機可乘,但聖上遷都定留任大批軍馬,而我呂家雖掌管一軍,但與其餘幾軍相比,還是無異於以卵擊石啊!”裴珉已二十有一,乃是裴原的大兒子,如今已算得是裴原的左膀右臂。
盛先生手執羽扇輕輕搖晃,“在下認為,世子說的甚對,在沒有確切的把握下,不若靜觀其變,以免連王爺如今的基業也蕩然無存。”
盛先生對面端坐的裴是卻面無表情,正襟危坐不言語,他現年才十四歲,父親已讓他在旁聽他們之間的談論,但是發表自己的意見還是貿貿然了些。
荀先生怒目而視,“盛先生此言差矣,若古往今來所有承建大業之人,均舉棋不定,優柔寡斷,怕是都成不了事,當今的聖上亦是如此!當今聖上的帝位也是其當初破釜沉舟得來的!”
“誒嘿,荀老頭,你這就有些激進了,當今聖上是得到了帝位,但這位置若要穩當,如今也不至於遷都啊!照我說,就算聖上遷都之後,這帝位也不會安穩,暗地裏還有不少人也在覬覦那個位置呢。”盛先生豎起食指向上一指,所有人均知他所指何位。
荀先生還想再說,被裴原揮手制止了。所有人皆閉嘴不言,留裴原認真思考。裴原握拳,想到另外幾批不由自己掌握的軍馬,終於做下決定,“盛先生說的甚有道理,如今舉兵攻克,還為時尚早,不若再等一等。”
一旁的裴是聽聞此言,眉頭微蹙,終是沒有忍住,拱手道,“父親,兒子也覺得如今機遇尚且難得,如果錯過怕是再無機會了。”
裴原起身拂袖,雙目炯炯,“是兒,你如今年紀尚幼,為父雖認可你勇於發表自己言論的勇氣,但你很多局面還看的不全面,現在是不能如此這般做的。”
隨後走至門口,“我意已決,此事不可再議!”深吸了口氣,勸誡自己不可操之過急,免得適得其反,大踏步離開。
“王爺,王爺!這,這——”荀先生起身想要留住裴原,但裴原走的實在太快,轉身就沒了影子,荀先生跺腳嗟嘆,“唉!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失不再來啊!”
一旁的盛先生卻晃着手中羽扇,慢悠悠從他身邊走過,滿臉嬉笑道,“荀先生真老當益壯也,沒成想您老年紀雖大,仍如此有血性,吾等甚服!”隨意的沖荀先生拱了拱手,盛先生晃着離開了。
荀先生氣急,憤怒的甩了甩袖子,“不可與爾等共語!”扭頭回房了。
如今裴原書房只留着他的兩個兒子,裴珉和裴是,裴珉衝著裴是挑眉,勾起一邊嘴角邪笑道,“二弟你還小,有的事情還是不要摻和的好。”說著竟還伸手拂亂了裴是的頭頂。
裴是衝著裴珉瞪眼,裴珉卻朗笑着離開了。
見裴珉的身影轉過門口,裴是慍怒的錘了桌角,仔細瞧他面部就能發現,他雖小小年紀,眉心竟有了豎紋,裴是如今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童,荀先生曾與他講過,當今聖上舉大業時,曾號稱自己是前朝皇室血統,但已經是出了五服的人,不過冠了皇室姓氏的人,現在也能成了皇帝,而他裴家雖是外姓,論起血統不比這人更接近皇室血統嗎?
裴是甚是不服,如此年輕的他已經知道父親放棄這次機會,怕再難有機會,隱約還明白了些,若自己父親不舉兵造反,他們裴家會有什麼後果!
現在的九五之尊也是個神人,當初的廢帝重臣——荊佩,借行宮設鴻門宴宴請與廢帝乃是姑表兄弟關係的裴原,原是想灌醉當時為裴國公的裴原,與廢帝最為寵愛的妃子共度良宵,以此借裴原之手推翻舊朝,甚至他是想推裴原為帝,因為裴原曾對荊佩有大恩,荊佩是想幫裴原一把。
卻不知道哪裏走漏的消息,被當今聖上知道了,當時聖上任職護國大將軍,攻略下北方許些曾被廢帝割讓的城池,此後又招兵買馬,擁護他的人眾多,廢帝害怕他的威勢,曾設宴想要將當今聖上去掉,卻被聖上反將一軍,最後廢帝不得不封他為王,划北方城池讓他就藩。
裴原睡了廢帝的愛妃后,被人握了把柄,強行使其造反,原是想借——清君側——的名號舉大業,卻被時任藩王的聖上知曉了把柄,聖上又暗地裏搜集了他許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證據等,后遣人“推心置腹”的說道,“你的真面目天下人是不知道,我卻知道,我不介意借我大軍兵士之口,借北方民眾悠悠之口,傳唱一番。”
裴原氣急,這廝是想徹底搞臭他啊,但不得不說,這人的掌握的把柄雖不多,但個個致命,更何況裴原本也不想造反,廢帝雖廢柴卻也是自己的姑表弟兄,對自己還是不錯的,但如今騎虎難下,裴原最後選擇投誠當今聖上。
便由曾經的裴國公變為現在的平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