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只交知己淡如酒
?雖然這樣說,不過到底荒川也沒有和茨木童子動手。
按理說剛才有經過互相的試探他已經對茨木的力量大約有了把握,不過畢竟他手上還有一個拖油瓶。
腦袋上插了個明晃晃的‘拖油瓶’招牌的大天狗似乎是有些困了,他不再和荒川身邊的那些游魚鬥來鬥去,而是把自己的臉像是前幾次一樣熟練地埋進荒川懷裏。
茨木看到大天狗的動作似乎覺得十分新奇,他甚至多看了好幾眼。“……沒想到大天狗變得弱小了之後竟然如此幼稚。”他當然沒有像姑獲鳥一樣被幼年時期的大天狗萌翻,畢竟比起那種腦子裏只有幼崽就沒有別的的妖怪,他更能夠察覺到對方身上目前只是蟄伏的強大力量。
“你還留在這裏是為了什麼事?”荒川並不打算駐足在人類的居所,更何況在察覺到茨木的存在後他就更加沒心情逗留在別人的地盤了,卻沒想到對方這麼護食還非得趕上來打一架。
“……啊……”聽到荒川這麼說之後茨木抬起頭看了看天色,然後說了聲不好就提着自己纖長拖地的裙子往回跑。
看到茨木即使是在趕時間的情況下也沒有把自己那身礙事的裝扮去除掉,荒川難得的有了好奇心。他低下頭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大天狗,讓身邊幾條游魚游過來用幻影遮擋住自己的身形后慢悠悠朝着茨木童子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茨木童子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人類的居所了。他站在對方時常會出現在的小池塘邊,眼睛一轉就看到了那個早已經坐在樹下手肘撐着膝蓋手掌托着腮正歪着身子向他看來的青年。對方的身側有着幾盅酒壺,還有着幾個零散擺放着的小酒盅。平心而論,那個青年長得可好看,雖然因為寬大的衣袍而顯得身形瘦弱,但是在那張足以吸引人全部注意力的盛世美顏以及那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形骸放浪下,沒有人回去注意這青年只是個弱不經風甚至一碰就壞的破布娃娃。
“你今天來晚了。”看到茨木的出現,那雙似笑非笑一挑眉就帶出一種別樣邪氣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他,青年這麼說著,卻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
他很快就示意茨木做到他的身邊去,然後舉起了手上的小酒盅,示意對方倒酒。
奇怪的是,一向懟天懟低從不學會伏低做小聲名顯赫的鬼族卻很是安靜地低下了頭,走到了青年的身邊,用一種極為女性的柔美坐姿做下,給青年倒起了酒。
披着女性外表的茨木沒有絲毫遇上荒川時那種霸氣四射的魅力,反倒是把這張皮子的柔美華貴展示得淋漓盡致,就連倒酒的姿勢都帶着三分的溫柔,而青年卻沒有任何猥、褻這位絕色美人的念頭,他只是在茨木給他倒酒之後就安安靜靜地握着手上的酒盅,倚靠着樹榦抬頭眺望着遠方。
茨木有時候會跟着對方的視線一起眺望過去,不過在他的眼裏,那個地方是一片虛空,什麼也看不見。
“……很奇怪我在看什麼么?”以往從不會主動挑起話題的青年今天似乎談性很高,他瞥了眼雖然與他視線相同但盡顯茫然的茨木笑了。“……”茨木收回目光,同青年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點了點頭。
“……那裏是平安京。”青年輕聲說著,隨後似是諷刺,又似是自嘲地低聲笑了起來,“那是一個……群魔亂舞的地方,有人類,也有妖怪。”他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大大咧咧地甩給了身邊的茨木。“人不像人,妖不如妖。”
“那個地方太污濁了……”青年嘆了口氣,第一次轉過頭來正視身邊的茨木。“你太有趣了,不適合那邊。”
不過很快,他就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忍不住搖了搖頭,“不,我說錯了。像你這般出色,肯定會忍不住想去那裏的吧……”
“那裏……雖然說太過污濁……不過也是個奇怪的好地方啊……”青年這麼說著,笑眯眯地搖了搖自己的帶來的酒,“我的這些酒也是從那裏帶出來的。”
茨木大多數時候都是聽對方說,給對方倒酒,要麼就是拿起對方凌亂在地上的小酒盅給自己倒酒,自斟自飲。
時間很快就要臨近傍晚,青年的身體不好,很快就會有僕從打着燈找過來,帶他回去。
而每一次,茨木都會走得比他早。
只是這一次似乎有了些不同,青年在茨木準備站起身時笑眯眯地開了口,“我準備走了,”他的聲音很是帶着青年男子特有的那種乾淨清冽,也帶着一股京城人士特有的咬文嚼字的韻味。茨木那雙披着人類外皮的眉眼抬起,就那樣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很清楚他要說什麼,又似乎不明白他究竟要說什麼。
“我準備離開這裏了,作為道別,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骨節分明的手指放下了握着的酒盅,青年第一次要求對方開口說點什麼,另一隻藏在袖子裏的手悄悄地攥了起來,似乎是在緊張。
聽到青年這麼說,茨木眨了眨眼睛,那雙泛着金色的眼睛透過青年淡色的雙瞳看着自己的倒影,然後他開口,並不是那種如同她外貌一般柔媚的聲音,也不是他作為茨木童子時那種直爽霸氣的聲音,而是帶了點沙啞,又透着如同他雙眸一般乾淨清澈的女聲。
“我美嗎?”
聽到茨木的聲音,青年獃滯了幾秒,一種突如其來的癢意從胸腔噴出,青年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忍不住用手捂着臉,似乎笑得連眼淚都要出來了。
好不容易平息了笑意,他那雙從來都透着些許疾世憤俗的譏諷的桃花眼忽然變得柔和了起來,看着茨木那張即使是在平安京都可稱得上絕色的女性臉龐,伸出手,替他正了正由於急切趕路而歪斜了的發簪。
“真美,可惜,我只喜歡你喝酒的模樣。”說著,他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朝着不遠處走來的家僕招了招手。
“他快要死了。”這一次,換做茨木目送着對方的背影離去,直到對方變成了一個影影綽綽的小點兒才轉過頭,握着手心裏攥着的酒盅看了許久,直到看戲看到月華初上的荒川開了口。
妖怪的眼睛,不能說最為敏銳,卻也能夠輕易看出青年身上濃重得快要凝結成實體的死氣。
“我第一次見到他就知道了。”茨木說著,將身上的裝扮悉數撤下,變回了那個說一不二霸氣直爽的鬼王。
“可惜了他的酒。”
荒川吸了吸鼻子,從那泛着清澈的酒液再到那撲鼻的香氣,同樣點了點頭,帶了些事不關己的惋惜。
“可惜了他的酒。”